脑罪

“怎么了？”凌准被简行掏手机的动作唤了回来，看到他微微蹙眉的样子，不禁发问。

简行抬头对他笑了笑，“机关医院来的短信，庄嘉佳…想见我。”

凌准像被电打了似的猛的坐直了身子，“她为什么要见你？”

凌准从车窗向外看着，眉头紧锁，明明他们到达江海大厦时还确认过没有记者尾随，甚至在他们去到总经理办公室前，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记者在门口出现过。

“这帮记者哪儿收的风？”王峥十分不解。

刑侦队和公宣科已有默契，因为案子的特殊性，为了避免部分媒体故意炒作新闻，暂时不会透露死者的身份，而且凌准特意让林哲领着记者兜风去了，怎么会在和江昀送核实情况短短半多小时内，这些记者就来了。

简行又摇了摇头。

“那丫头邪的很，你少跟她接触。”凌准还是那副挺严肃的腔调，但明明是松了口气。

简行笑了笑收起了手机，“是是是。遵命。”

凌准毛了，开始絮叨，“你别什么都不往心里去，那丫头不正常。你才跟她见过几回啊，她干吗要见你啊？指不定揣着什么心思呢。你一天天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外头坏人多’这句话的轻重，你是我们队的人，我得对你负责，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妖精给叼走了。”

合着我是唐僧吗？简行心想。由此凌准是悟空、林哲是八戒，王峥是沙僧的一连串联想浮现在了脑中，有点儿滑稽。

王峥开着车不禁觉得好笑，凌准在队里的形像一直是严肃认真，铁铮铮一汉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简行面前就跟他（的）妈似的，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批评教育，就是絮絮叨叨的管这管那，也亏得人家简顾问是个情商高教养好的人，否则早干不下去了。

“凌队长（悟空），我不会去盘丝洞见妖精的，您真的可以放心。”

“看看你这态度，你要不是我的人，谁管你。”

凌准顺嘴一秃噜话就出来了，说完之后，他和简行都愣了，他反应也是快，立马又补了一句，“我队里的人。”

王峥终于忍不住，噗哧笑出声了。

凌准恼羞成怒，直接怼，“笑屁啊。”

王峥闭嘴强忍笑意，继续开车。

打了一个小小的岔，气氛缓和了许多，江昀送身上的重重疑点让凌准不由的联想到了家族内斗，争夺庞大财产的狗血剧情里，这样确实可以把江昀送知情不报的理由合理化，但是直播剥皮的用意又是什么呢？而江明予如果真的死于兄弟间的自相残杀，那他的死法也未免太过诡异凄惨，并且有些多余。

凌准的沉思被刹车打断了。

“头儿，前面好像出事了。”王峥从车前窗眺望着一长溜红色的车尾灯，说道。

凌准按下车窗伸出头向前方望去，长长的车龙似乎排了有些时候了，因为已经有一些不耐烦的司机已经开始吆喝了。

“前面什么情况啊？这都堵多久了？交警呢？”一个胖司机伸出头冲前方喊着。

“好像撞死人了。”另一个已经站在车子外头的司机，随口答道。

“呀，是真的！都有人发微博了。”另一辆里坐着的女司机伸出头，挥了挥手机说道。

凌准回过身打算拿手机，简行已经通过微博搜索到了前方热心群众的实况报道，并且有图有真相。简行把手机递给了凌准，道，“好像真的挺严重的。”

凌准没接手机，而是凑了过去和简行一起看起来，王峥看他俩一起看上了，也拿出了手机搜索了相关信息，新四立交桥下桥口车祸。

果然，相关话题已经上了热搜，而且许多配图微博都发了出来，几乎拍摄于各个方向的照片都有，除了距离较远之外，水平堪比陶辕他们痕检的专业度了。

王峥不得不佩服现在这流量社会，拼的就是手速。

微博上的那些照片不知是因为拍的人觉得尸体太血腥所以没有拍，还是因为尸体已经被碾压的难以分辨所以不好拍，以至于拍的都是路面上的血迹。

简行浏览了各种角度拍到的照片，看到都是已经铺满了整整一个车道的血迹，而且明显是碾压后车轮留下的血痕，事故的惨烈可想而知。

“这是横穿马路？”简行不解。

这里是新四立交桥的下桥口啊，双向六车道车流多车速快，下桥口的六百米开外有一个带红绿灯的人行横道，而这名被撞的行人却是在下桥口路口被车撞，位置很奇怪啊。

“天天宣传尊重生命遵守交规，可就是有人为了少走几步路，宁愿翻护栏爬花坛，也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想省力气，还是来锻炼身体的。”凌准的吐槽永远是律己克人。

凌准又看了眼车外，前后左右都是车，他们显然已经没法从堵塞的长龙里转移出来了。凌准有时候还真挺羡慕武侠小说里的那些大侠们，一个逼死牛顿的蜻蜓点水就能飞身跃出这看不到头看不到尾的长龙。

突然，凌准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姜路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凌准接通了手机。

姜路焦急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头传了过来，“队长，又直播了。”

“什么？”

凌准的大脑瞬间像被电击了似的，猛的坐直了身子，以至于旁边的简行和前排的王峥都吓了一跳。

“还是那个直播间。不过这回凶手没露面，是个貌似自杀的视频，有人跳桥，然后被经过下桥的好多辆车碾压，尸体都……不成人形了。”姜路说着停了一下才继续出说了不成人形这个形容词，然后告之了视频的来源。

“而且那个视频，好像是来自新四立交桥下桥口的一个交通监控摄像头。”

姜路的话像一颗原子弹在凌准的大脑里爆炸了，辐射度直冲百汇，凌准震惊的看向简行，他的神情让简行感觉到噩耗就在眼前。

很快姜路把凶手第二次直播的视频发给了凌准，一个身影从远处的立交桥上坠下，在落地的瞬间，涌向下桥口的大大小小的车辆从他身上碾压了过去，简行几乎可以想象的出躯体被挤压后破裂的声音。

如果说江明予的死亡直播是凶手故意制造的临场感，那新四立交桥的事故就是凶手正式上演的犯罪现场了。

凌准催促王峥开车并拿出手机确认，并没有任何的未接来电或是信息，也就是说连林哲和乔邺都不知道这些记者来了江海大厦。

王峥一脚踩下油门往局里赶。凌准播通了林哲的电话，问道，“小林，你现在在哪儿？”

简行看着身边的凌准，此刻他正背向他望向车外。有案件发生、有人被杀，这是作为一个刑警常常会面对的事情，世界原就不像普通人看到的那样普通，人心的可怕只有亲见过后才能体会。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一串阵动，简行回过神掏出了手机，是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让简行陷入了纠结。

“除非，他早就确定江明予已经死了。”凌准总结完，深深的沉了一口气。

车从地下停车场开了出来，江海大厦外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记者，保安控制着局面，但场面还是十分的混乱。

“头儿，我们刚绕出南二环，把那些跟车的记都甩了，现在准备回局里呢”林哲乐滋滋的答道。

凌准气的差点儿把手机扔出车外，连话也没再多说一句就挂掉了电话，愤愤的嘀咕道，“甩个屁！都让人给撇了。”

“江昀送的行为虽然合理，但不合情。”简行靠在后座上，一边回忆江海集团总经理办公室里情形，一边对凌准说道，“他从一开始就好像知道了江明予已经遇害了。虽然可以解释为，他交了赎金之后绑匪就没有再联络过他，导致他得出了江明予已经被撕票的结论。…但是，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在面对不幸时，我们会在潜意识里给自己暗示，虽然可能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依然还是会回避真相。”

简行看着凌准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是一些惋惜，对于不可否认的现实的惋惜。

凌准垂下了目光，稍稍沉默后把目光移向了车窗外，然后是更长的沉默。

高速公路上的行道树向后掠过，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被云层遮蔽，零星的雨滴打在了车窗上，形成了一道道拖尾的水痕。

“给句明白话吧。…江昀送一定有问题，对吧。”

简行伸手挠了挠蓬松的短发，刚刚在凌准询问江昀送的整个过程里，简行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江昀送，以他专业的判断，江昀送是一个非常理性且调理性非常强的人，他回答凌准的每一个问题时，答案都非常合理。

简行摇了摇头，他确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庄嘉佳在住现机关医院近两个月后，突然说要见自己，而且在见与不见之间，简行其实很犹豫。

“你去吗？”凌准追问。

凌准默默的点头，简行说的这些他也经历过，当时的感受至今都很难忘掉，死亡是最残酷的，因为什么都无法挽救逝去的生命。

简行继续说道，“特别是对于死亡，在没有确凿的证据甚至没有亲眼看到尸体前，常人是不会轻易接受现实的，更何况是在警察还没有表明来意之前。”

叹了一口气，现在骂娘也没用了，消息已经扬出去了，到底是怎么扬的还不知道，但眼下的情况是越来越糟糕了。凌准告诉自己不能急，越急越乱，于是他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情绪，转眼看向了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