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罪

可是，在天花病毒已经根除了四十多年的今天，接种过牛痘后人类也不会再感染。刘胜强是一个有文化的高知，他不会不知道天花在现在已经不具备传播力了，既然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王新继续说道，“刘胜强这两年也找过工作，可都碰壁了。最近这半年来他干起了快递员的工作，我们去他所在的快递人公司走访过了，他的直属经理说他这个人基本不跟人说话，每天就领了单子去送货，回来交了单子就下班，人到是挺勤快但就是经常有投诉和差评。一个多月前因为和客户发生口角，被公司劝退了。”

跌入谷底还能再跌吗？答案是，还能。

王新入行时干的就是刑侦，跟着老队长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北区的罪案率虽然不低但王新他们队的破案率也是相当的高，梁局对王新的工作也很认可，打算下半年分局的升级考核名单里给他添上一笔。

“王新，727案的进展你来说说吧。”孙局把话抛给了王新。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他那里。王新今年三十好几了，个头不算高但人很结实，一看平时就没少举铁，总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气横秋，今天来省局开会特意换身警服，可饶就是这制服的精神劲儿也盖不住他的憔悴。

案情汇报进行到这儿，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心里都像塞了一团棉花。

简行盯着刘胜强的照片出了神，凌准瞄了他一眼，拿膝盖碰了碰他，简行回了神转头看向凌准，可目光却和乔邺对上了，虽然只是一瞬但乔邺还是逮住了。

“小简啊。”乔邺喊了他一声，眼中带着一丝慈祥，和看凌准时的目光完全不同，但这种慈祥仿佛带着一种“给你颗糖，跟叔叔走吧”的诱拐意味。

简行还没来得及细细揣摩，已经下意识的回应了，“在。”

被当众点名的后果就是成为在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对这位“小简”同志与会的人员大部分都不熟悉，只有几个大概知道他是局里刑侦一支队的刑侦顾问，但具体工作是什么并不太清楚。

孙局和梁局的目光打量着简行，看的简行有些微微发怵，到不是简行胆小畏缩，而是这孙局和梁局都是那种眼神很锐利的人，被他一直盯着总会让人有一种“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错觉。

“孙局、梁局。”乔邺低声的向两位局长大人介绍道，“今年一支队配编了犯罪行为剖绘方面的顾问，算是一个试点。小简就是咱们的剖绘顾问，咱们不妨听听他对这案子的看法。”

孙局和梁局听完乔邺的介绍都点了点头。

乔邺面带微笑的说道，“小简，你说说吧。”

简行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他对自己的专业从来都非常自信，不过来自两位面像严厉的局长大人的凝视确实使让压力倍增。

凌准了解简行，他不会轻意说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推论。几个案子下来简行能不做推敲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是因为他知道凌准不会听了就信，听来的话凌准连10%都不会信，他更相信证据，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你说出你想到的，我来验证。”

简行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凌准，凌准回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低不可闻的说了句“说吧，没事”。

简行合上了手上的资料，双手交叠自然的放在文件夹上，目光移向了孙局他们，从容不迫的说道，“其实我没有参与调查，对案子的分析肯定没有王队长那么清晰，在这儿我只想说一点我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参加会议的一些侦查员们拿起了笔准备记录，毕竟平时可没有什么顾问能给他们提供剖绘，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刘胜强携带病毒的目的是什么？”简行抛出了他心里的疑惑。

其实刚才在听王新陈述案情时，凌准也有这样的疑问，天花病毒很难弄到手且传播力又弱，如果自己是刘胜强，想在死后还要造成更大面积的死亡，必然会选择一个传播性强的病毒，至少也能让接触过他尸体的人倒霉。

“无论是被迫携带还是自发携带，目的都应该是为了让更多的人遭殃。可刘胜强是一个文化程度很高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接种过疫苗就终生都不会再感染天花，那这么做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大面积传播病毒。……天花病毒存世量有限，官方公布的保存地点分别是美国的CDC和俄罗斯的Vector两地的病毒研究室，属于高监管级别活体病毒样本，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在哪个地下黑市就能买到。”

简行说着停顿了片刻，也许是在他陈述自己想法的时候得出了这个推论，也许是他一开始就有这个猜测却又不愿轻易相信。总之在停顿之后，他说出了一个可怕的推论，“向他提供病毒的人或组织，很有可能有恐怖组织背景。”

孙局的眉头骤然紧锁，恐怖组织四个字让整个案子的性质发生了重大变化。

也许大家都想到了病毒可能带来的扩散性危害，但实在没往□□方面去想，毕竟社会主义和平年代下的京港治安向来不差，穷凶极恶的歹徒都不是年年会有更别说什么□□了。

“简行。”孙局用他浑厚低沉的声音点了简行的名。“你确定有这种可能性吗？”

简行鉴定的点了点头，回答，“我确定。”

CDC和Vector的病毒研究室防护级别很高，单枪匹马根本别想混进去，有组织的窃取病毒也不是普通盗窃团伙能做到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背景复杂资本雄厚且唯恐天下不乱的恐怖组织。

简行虽然不想侦查人员因为他的推论而被导误，但确定了某种可能性的存在却不说，同样也是一种误导。

“植入病毒的目的是这个案子最奇怪也最不合理的地方。”简行语气沉稳不急不燥的说道，“同等的风险和难度应该可以弄到更具杀伤力病毒样本。……比如埃博拉病毒，传播力强、致死率更高。比起已经被免疫的天花，更加危险的新型病毒才是作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最合理选择。”

简行并不想危言耸听，但是从天花病毒到手的难度和使用他的目的，仿佛都透露着727案只是某个将要发生的大案里的一环。

大费周章做一件事，必然是为了引爆更大的事件，如果就这么不声不响放了个哑炮，似乎并不符合犯罪收益必需大于犯罪成本的常理，毕竟727案怎么看都不像是冲动犯罪或是针对某人的报复性行为。

孙局原本就深如沟壑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对于刘胜强以及被他杀害的16名死者的调查已经基本结束了，如果不是法医室发现病原体，727案便能以最快速度结案。

然而现在，727案不但不能结案还有可能仅仅是一个开始。

“关于727案。被害者共有16名，身份信息已经全部核实，基本都是住在四拐巷附近的本地和外来人员，年龄在20至35岁之间，除网吧管理员之外其余全部为男性。……由于案发时间在深夜，女性在网吧包夜的情况相对比较少，所以被害人多为男性是受时间条件影响，我们判断这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这案子的情况王新已经在脑子里翻烂了，所以根本不用看资料他也能说出重点和细节。

听到这儿，简行微微皱起了眉头。

刘胜强的经历就像照般了社会新闻一样，从头到尾演绎着一个虚伪的人渣层层脱去伪装的过程，而且这样一个人渣在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之后自杀，自杀了还不忘在身体里埋下病毒好祸害更多的人，简直丧尽天良到了极点。

那件事。那种人。

北区是整个京港市最鱼龙混杂的地区，外来人员往来繁杂，又遇上老城改造文化商业并行，各种案件频发，黄赌毒、偷窃、打架斗殴都不算个事儿。

“凶手行凶所用的凶器是改装过的射钉枪，杀伤力很大。凶手在行凶时为了确保被害人无法逃离特意锁了大门，我们从网吧的监控记录中发现，凶手在行凶前一周，每晚都会到网吧踩点，所以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恶性杀人案件。”

孙局点点头，问道，“凶手刘胜强的情况调查的怎么样？”

“刘工啊，他不怎么跟我们说话。”这是来部门同事的一句评论。

王新发出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叹息，“两年多以前，刘胜强借由在公司加班的时机，试图□□一名女同事未遂，因证据不足没能入罪。那事还上过新闻，自那之后他就被公司开除了，在业内也无法立足，当时他刚买了房子和车，最后贷款还不上房和车都归银行了。”

刘胜强的母亲坚决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是个□□未遂的无耻之徒，一次次的想找那名被害的女同事问个明白，但都没有结果，女方不堪其扰向法院申请了禁止令。

京港待不下去，老家也是尽是白眼，人生简历上带着污点。少言寡语的工程师，一时被□□蒙蔽理智，毁了前程毁了人生，然后一无所有的熬了两年多，最终选择了极端的方法报复社会。刘胜强的堕落仿佛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同时也让他的杀人行为有了一个合乎常理的解释。

王新说，刘胜强是前两年京港实施高知人才落户政策时第一批落户的外省人员，名校毕业有国外知名大学的留学经历，回国后进入了500强企业工作，人生一帆风顺未来前途可期。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从天堂堕入泥沼，现在还沦为杀人凶手自杀身亡。

询问过他的家人和之前的同事，他们都说刘胜强平时话不多，工科毕业喜欢研究专业知识，人际关系简单也淡薄，在部门内人人都对他的专业和工作能力十分认可，但对他这个人嘛就……

刘胜强的运气在他被控□□时就终止了，他的经历仿佛就在告诫所有人，不作就不会死。

经过筛查和走访，16名被害人和刘胜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所以727案不是任何带有目的性的案件，只是凶手单纯的“我想杀人”而已。

“唉，谁知道他斯斯文文的却是个人渣呢。“某部门女同事不屑的总结

公司HR对他的评价是，“刘工的岗位属于专业核心岗，平时跟其他部门人接触的少，要不是出了那件事，我们真不敢相信他会是那种人。”

提到刘胜强，简行微微坐直了身子仔细的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