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小孩

“哎，这位同学你让让，我跟我哥挨着坐哈。”许飞有些强势地挤进了占易和夏礼中间坐着。

夏礼皱眉不悦。

付小洁靠着椅子侧边的金边扶手，眼神带敌意的扫视着夏礼，很自然地开口：“占哥，这女生谁啊？”

“滴滴——”

电话那头挂断了。

尹则灵愣愣地看着话筒，半天会不过来意思。

夏礼被她气个好歹。

付小洁趁势想继续说。

许飞打了个岔，环顾四周喃喃道：“哎，嫂子咋还没到。”

他们坐的士车走的路上，中途还堵车卡在二环路上卡了十几分钟。按理，地铁应该更快些才对。

付小洁语调嘲弄地道：“她估计迷路了吧，以前刚上初中那会儿，回家都能走岔路。”

此话一出。

占易怔住了。

他低眸盯着手上的手机。

刚刚挂断的两个来电信息从左往右滚动着，尾部是红色的小叉，颜色鲜明，刺着他的眼睛。

夏礼气得脸发青，不服气地怼付小洁：“你是哪个学校的，三中，二十三中？跑这里来干嘛？”

她挑着细眉，话语里携着嘲讽，似乎在拿自己宜城重点高中的招牌压付小洁一头。

付小洁也不是受气的主。

“我哪个学校关你毛事…”

你一言我一语。

许飞抓着后脑勺，手脚无措，他回想起了街上的大妈阿姨吵起来的鬼样。

“哎，哥你去哪？”

占易语气微急地道：“打个电话。”

他说完，独自起身往街角无人处走。

傍晚的天色渐暗，寒风凛冽，行人拢着手从长街往下坡走，两边的小推车叫卖着南允市特有的炸物小吃，香气缭绕，勾得人止不住的吞咽口水。

市井气息浓厚的古城，热闹喧嚣。

他握着手机，屏幕几乎贴着耳朵。

十分戏剧性的，他竟然和尹则灵说了那样的话。

关老子屁事…

他回想刚刚，她无助又楚楚可怜的声音。

此刻只恨不得凿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物件锈了，坏了，不中用了，该丟在地上，狠狠踩几脚，看看今后还乱不乱讲话。

电话整整响了十八声才通。

接通后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粗噶市侩。

“喂，谁？”

“你好，这是公用电话吗？”

“不是，我这是自家电话，要打得给钱。”

电话那头有宫斗剧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狗叫声。

占易这辈子没这么有耐心过，和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长辈，进行这样有礼貌的沟通。

“刚刚打电话的那个女生还在吗？”

阿姨拖着调子，婉转地回：“啊～”

“你就是那个挂她电话的臭小子。”

占易自嘲地轻笑一声，没说话，表示默认。

“她被你气走了。”粉红棉衣阿姨看着幼儿园门口跟小朋友说笑的尹则灵，厉声吓唬他。

占易有点慌，他说：“您能帮我看看她走哪儿去了吗？地名有没有，她路痴很严重。”

阿姨听他说话用的敬语，关切和着急听着也都真心实意。

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小伙子，脾气不要那么急，还挂别人电话，这么凶谁受得了啊。”

“行了，你等等吧，我叫她过来接个电话。”

尹则灵被一个要吃糖的小男孩一路扯着到了幼儿园门口的糖果摊，买了东西都不愿意撒手。

“姐姐还有事…”

“可是我妈妈还没来…”

男孩无辜的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发亮，她只得妥协地应声好。

粉棉衣的阿姨冲着她大幅度地挥手。

“丫头！”

她把手放在耳边比了一个电话样，摇了两下，又指了指玻璃柜上的座机电话。

她牵着小男孩的手，快步往小商店去。

阿姨把电话筒给她，另一只手抵了一下她接话筒的手，无声地摇摇头。

仿佛在说，丫头，给他点颜色看看，别那么容易心软。

尹则灵浅笑着点点头。

熟悉的哑声，语气却和刚刚那个飙冷脏话的嚣张样判若两人。

“咳…你现在在哪呢？”

尹则灵翘了一下嘴唇，眼里一闪而过狡黠的光。而后用很软很柔的调子，一字一顿地回：“关你屁事…”

他宠溺的笑声传过来，混着呲呲的话筒杂音。

“怎么还骂人呢？”

“你先骂人的。”

“话筒太吵，没听出来是你，我还以为…”

是搞特殊服务的。

“以为什么？”

他圈着手，轻咳两下，敷衍着道：“没啥。”

“我错了，我不是人。”

尹则灵柔柔的笑声飘进他耳朵里，像清晨里裹挟茉莉花香的春风，温和无波。

本来就微薄的怒意也瞬间消弭无踪。

占易薄唇轻扬，他想。

我家小姑娘脾气真是好，又乖又奶。

“你在哪，我去接你，老师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他微眯眼，远处的长街道上，一家银行的横屏上，有红色的时间标数。

【05：09】

一班的班长又举着他标志性的小红旗，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名字的点到。

刚刚零零碎碎的人，已然齐聚成团，好不热闹。

和他一个人站在街角，周身沉寂的氛围泾渭分明的区别开来。

“双海街，在莹星幼儿园这里。”尹则灵捂着话筒，看了看那个彩虹形状的幼儿园园名。

听到名字，他抬步就走。

“等着，我去找你。”

她默不作声地点头。

人还没见影儿，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她安心感爆棚。

“哥，你去找嫂子的吗？”许飞对着占易的背影大声喊。

“你别打车啊，坐地铁，市里面堵车了。”

占易走得快，一会儿就没见人了。

许飞叉着腰，瞥了一眼身旁掐架的两位大小姐，又把目光转回占易消失的路口，说：“好家伙，堵得嘎嘎叫。”

地铁五号线。

朝辉街离双海街也就七站地铁。

地铁上人不多，他坐在车门口旁的位置。

两边电话没断。

他看看路线提示，还有五站。

占易：“饿不饿？”

阿姨搬了一个小凳子给她坐着，她一只手摸着“豆沙”的头，一边和他惬意地聊天。

“还好。”

她手摸得轻了，豆沙轻哼两声，摇着尾巴，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目不动的凝着她。

占易扬眉，懒散地说：“我怎么听见狗叫？”

尹则灵：“这儿有只小狗，好可爱。”

占易：“嗯。”

“姐姐，我妈妈来了。”男孩扯了扯她的衣角，往幼儿园门口的方向伸头看。

占易抵了下后槽牙，说：“小孩？”

尹则灵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有点远，不太清楚，似乎是放下话筒，去做了别的事情。

“好，哪一个啊…”

“啊……那个黄头发的是吗…”

“好，我带你去啊……”

他静静地等着。

没多会儿，声音又清晰起来。

“有个小朋友让我帮个忙，过会儿再打电话吧。”

占易开了个玩笑，吊儿郎当地说：“你不就是小朋友嘛，还帮别的小朋友啊。”

“滴…滴…滴…”

回应他的却是冰冷的机械音。

她都没听，就挂了。

占易和对面车窗玻璃里的自己对视了两秒，有些讽意的笑笑。

怪不得她生气。

被人挂电话，真有种…让人发不出火的憋闷。

“下一站，钟玉街，请即将下车的乘客…”

还有一会才到。

他抱着手臂，闭眼小憩。

“下一站，仙女街…”

“下一站，无声口…”

“下一站，朝王路…”

“下一站，双海街…”

“叮叮…地铁门开了…”

他插着口袋，慢慢往外走。

入目的是一张告示，此处下车朝辉街。

告示最下面横着一行小字，已过期。

八成就是这张过期的施工改道的告示，让她走错了路。

他高高瘦瘦的，在人群里显眼，背着小包化着艳妆的小姑娘眼睛都快贴在他身上了。

他丝毫未觉，领口微乱，耷拉着眼皮，懒着脚步向外踱。

这时，地铁的中央广播声响起。

“接南允市第二警分局紧急通知—”

“现实时播报一起恶性伤人事故——

“双海街道，莹星幼儿园发生一起无差别持刀砍人事件——”

“请于双海街地铁站口下站的乘客……紧急避险——”

那几个名词刺进他耳里。

极寒瞬间蔓延扩散到了全身，沸腾的血刹那冻结成冰。

他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栗，无法承受的惊惧噬咬着他的全部理智，如凌迟，一片片刮下他的心肉。

广播的声音不断回响，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越演越烈…

“别出站了，就在这待着…”

“哎，我女朋友刚刚出去…”

“微博上有没有视频啊…”

出站口的人纷纷往回走。

只有他，逆着如弱兽逃窜的人流。

发了疯地往站口跑。

带着不顾一切的痴狂和决绝…

…

坐在靠背椅上的粉棉衣阿姨瞅了几眼她。

电话按键的声音大，她清清楚楚听到这个小姑娘打了两通电话，还都被挂了。估摸着又是什么女追男，男拒女的狗血电视机戏码。

占易缓缓撑眼。

是许飞这个二货。

夏礼就自顾自的没有离开，不识相地坐在他身边，不时掏出手机从各个角度偷拍他，再虚捂嘴和远处的姐妹们娇笑。

“——关老子屁事。”

她熟稔地劝说：“丫头，打不通换一个打呗。”

尹则灵看着座机电话上闪烁着的时间日期。停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哦。”

她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笑的姿势，却不是笑的表情。在她温柔的脸上，少见的浮现出冷冷的意味。

行人路过，都当是他们是情侣。

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占哥！”

然后，和她说了一句，关老子屁事？

？？

“瘌□□三十七号？”

付小洁是混迹私立高中的学生，红唇卷发，穿着长筒靴黑丝袜，不说话太妹气质也拉得满满，说起话来，别提多贱。

占易果断挂了电话，沉着脸闭目养神。

一副生人勿扰的冰凉气。

刚刚那的确是占易的声音，她没打错。嘶哑干涩，他昨晚没睡好，嗓声听着挺明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