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眸

沈殊音将耳坠重新放在盒子上，回头看了眼，丫鬟手中捧着的各式首饰，语气中透着愧疚和道不尽的疼：“灼灼容颜绝『色』，不管戴什么都好看。只是这些东西，本就该是你一直享用着的，们却将你一人丢在衢州十几年，未曾好好照顾过你。”

沈绛没想到，沈殊音居然还疼这件事。

她扭头望向沈殊音，柔声安慰说：“正所谓祸兮，福之倚;福兮，祸之伏。若非自幼长在衢州，天『性』就不受约束，胆大妄为。又岂敢在爹爹出事的时候，一人到京城，为爹爹伸冤呢。”

东宫办的宴席, 京城各大世家何人敢不给面子，哪怕朝中关于皇上对太子不满的传闻，早已经甚嚣尘上。

可太子只要一日是东宫太子, 旁人就不敢轻慢。

这次过百日宴的小郡主, 乃是太子妃嫡出，因而比旁人多了几尊贵。

她们这些在京城受惯了世家贵女的教养约束，早已经被折断了自己的羽翼。

对她们而言，家族就是她们遮风挡雨之处。

若是没家族的庇护，她们便是无依存的菟丝草。

易地而处，沈殊音做的决定便是让沈绛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沈绛生怕沈殊音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其实从前她也觉得自己被留在衢州很凄苦，可是后来来了京城，才发现，这个地方除了阿爹还姐姐之外，也并非是人人向往的极乐之地。

时候还不衢州那样，无拘无束。

于是她赶紧招呼身后的丫鬟过来，随意从盒子里拿出明珠琉璃翠，往自己耳垂一比划，轻笑道：“这个倒是不错。”

沈殊音抬眸望过去，这样『色』泽浓郁碧江的琉璃翠，在她白嫩的耳垂下轻轻晃悠。

此浓郁的翠『色』，反而是沈绛这样白皙柔腻的肌肤来映衬，最是合适。

沈殊音不禁夸道：“灼灼的眼光确实是好。”

沈绛轻笑，不免些得意，她说：“那是自然了，当初朱颜阁的那些口脂颜『色』，可都是我一手敲定出来的。”

就在沈绛装扮时，她催促道：“大姐姐，你也别光盯着了。你与我都要宫，你也赶紧去梳妆打扮吧。”

沈殊音却没作罢，反而在一旁继续给她衣裳，活脱脱像是刚得了一个小娃娃，非要将她打扮的漂亮动人，才算满意足。

好在终于在选好衣裳后，沈绛才说动沈殊音自己去打扮。

阿鸢在一旁，看别的丫鬟替沈绛梳妆，一边道：“大小姐对小姐你真好。”

“羡慕了？”沈绛回望她，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哄道：“别羡慕，也会对阿鸢好的。”

阿鸢虽说是沈绛的丫鬟，其实在府中她并不需要伺候沈绛。

相反，她负责保管沈绛的小金库。

沈绛可能不知自己多少银子，但是问阿鸢，保管是清清楚楚。

以前在衢州时，沈绛跟姚寒山读书，阿鸢就去学算账，一把算盘打的跟那些经年老掌柜比起来，都不慌多让。

阿鸢眨了眨眼睛，她本来就是哭包『性』子，这会儿差点真掉下眼泪。

吓得沈绛连连道：“你若是一直这么爱哭，那我就说不了。”

一句话，吓得阿鸢憋嘴，想哭又不敢哭。

沈绛梳好妆，阿鸢让她吃了几口早膳，这才又伺候她更衣。

府上的马车早已经等。

今日乃是入宫，比不得别的地方，带不了太多人，只能带自己的贴身丫鬟。

虽说众人皆称太子为东宫太子，其实太子居宫殿并非叫东宫，而是慈庆宫。

沈家的车架到了宫门口，自然是进不去的。

她们得在宫门口下车。

大晋皇宫的宫殿是在前朝宫殿的基础上，再次修缮扩建，朱墙琉璃瓦，飞檐反宇，尽显九重宫阙的堂皇富丽，熠熠生辉之势。

沈绛虽在宫中住过些时日，只是那时她身负重伤，并未在宫中多走动。

今日再宫，她不再是昔日那个以命相博的少女，而是太子妃亲自邀请的贵客。

一上一下，天壤之别。

让人不禁感慨，这人世间风云莫测，变幻无端。

待到了慈庆宫前，已是人来人往，难得的热闹异常。门口的宫人条不紊的接待贵客，此间热闹却不杂『乱』，处处透着宫里的规矩。

沈绛头一回宫做客，处处不懂，干脆安静跟沈殊音。

低眉垂眼，全当自己是来凑热闹的。

待穿过镶嵌琉璃花饰的照壁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气派华贵的正殿，今日不仅女眷还男客人。

男女素来分席，因此男客去了东侧殿入座。

官眷贵女则一并到西侧殿。

因为宴席尚未开始，她们往太子妃处，先行拜见太子妃。

沈绛她们在宫人的带领下，亦步亦趋，没一会儿就先到了太子妃处。殿内显然也别的贵夫人先到，莺声语，连绵不绝。

一声通报，长平侯府两位小姐到。

宫殿内居然奇妙的出现了片刻的安静，是不约而同停下说话，转头看向门外。

可谁料这一看，众人脸上精彩纷呈。

艳羡的、诧异的、惊艳的、自然也带着丝丝缕缕厌恶的，各种眼神不一而同，直到最后又纷纷落在携手而来的两个女子中，更年少的那位。

人心中倒都是一个念头。

沈氏女，当真是好殊『色』。

沈殊音打小在京城长大，在座的这些夫人，说一声看她长大，倒也不为过。

她从及笄开始，便有艳冠京城之名。

而沈绛不同，在座的人之中，绝大多数对她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况且关于沈绛的那些传说，不管是她离经叛道的创办朱颜阁，经营铺子，还是她犯天下之大不韪，替父伸冤，都过浓墨重彩。

反倒是叫人忽略了，这位沈家三姑娘容貌之绝『色』，竟尤在其姐之上。

沈绛今日穿一身广袖流仙裙宫装，衣裳之上，一层又一层绣着繁复而华贵金海棠花鸾尾纹样，两边宽大袖口上，用金线在边口绣同样繁复的海棠花纹，腰间束巴掌宽腰饰，当真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比起这样华贵雍容的打扮，反而是她的一张脸更加惹眼。

从她一入内，殿内的光仿佛尽数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

少女娇艳的脸庞清丽绝伦，一双乌黑灼亮的眸子，似潋滟春水，不经意的抬眸，便透着眼眸盈盈。

饱满丰盈的唇瓣，点缀绛『色』，像是熟透的樱桃被咬了一口呈现出的颜『色』。

光是看，便让人觉得娇艳欲滴。

随着沈绛给太子妃行礼，殿内的这些夫人小姐，这才恍梦醒。

谁能想到，她们竟被一个少女的容貌『迷』住了眼。

“谢太子妃赏。”随着太子妃赐座，沈绛轻轻张口回应。

她唇瓣一张一合，唇珠微翘，不少人心底忍不住嘀咕：也不知她唇上涂抹的是什么口脂，怎得颜『色』就这般好看呢。

不过不少人都怀疑，这是朱颜阁出的新品。

自然也没人会立即上去询问，显得不够矜贵。

没一会儿，又人进来通禀，这回是郢王妃到了。

这位辈儿比太子妃还要高，宫人刚一传禀，太子妃居然就已经从高座上缓缓起身。

“见过叔母。”太子妃倒是先行恭敬行礼。

难怪满朝文武，皇宫内外，都交口陈赞太子妃的贤明大度。

今她贵为太子妃，身份自然尊贵过郢王妃，却依旧能以子侄礼遇相待。

众人给郢王妃行礼后，郢王妃被太子妃请到了上首，自己的邻座旁。

沈殊音在落座时，手臂轻抵了抵沈绛。

沈绛扭头看了她一眼，就见沈殊音居然朝上首的郢王妃眨了眨眼睛。

虽然她动作很小，又未发一言，沈绛却懂了她的意思。

这是在调侃她呢。

不就是三公子的亲娘，她又不是没见过。

先在护国寺时，她也见过这位郢王妃，只不过王妃不认识她罢了。

没一会儿，端王妃姗姗来迟，这位王妃在京城是颇为有名，因她出身将门，父亲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

以这位端王妃颇将门虎女之风范，把端王爷的内宅管的水泄不通。

只怕连一只母蚊子都轻易飞不去。

换句话说，这是位胭脂虎。

坊间传闻，她与自己的婆母霍贵妃之间的关系，不可谓是不紧张。

毕竟端王一问鼎皇位，子嗣是万万少不得。

但是王妃的『性』子却善妒的很，不仅不准端王纳妾，就连端王成婚伺候的通房都被发卖。

虽说霍贵妃几次三番的暗示端王妃，可人家我行素，只当听不见。

至于端王要仰仗自己老岳丈的兵权，也不敢得罪自己这位王妃。

因而堂堂一位王爷，倒是只能守一位王妃过日子。

好在端王妃膝下两子，子嗣倒也不艰难。

只不过这就更断绝了端王纳侧妃的借口。

端王妃虽然府内竞显胭脂虎本『色』，可是府外却是摆出一副贤明大度的模样，亲自呈上自己给小郡主带来的礼物不说，更是说不尽的吉祥话，逗得左右皆开怀。

端王妃瞧着被抱在『奶』娘怀里的小郡主，柔声道：“瞧瞧咱们这小郡主长得，实是可爱，瞧得呀，恨不得也立马有个女儿呢。”

太子妃儿女双全，倒也没觉得她这话是已指，反而说道：“三弟妹若是喜欢，便也赶紧生个小郡主，正好与我们柔儿作伴。”

小郡主『乳』名柔儿。

端王妃轻叹一声：“这生孩子可是得讲究缘，哪能说生就生。”

不过随后她朝一旁的郢王妃瞧了眼，微挡住嘴角，轻声一：“太子妃你瞧，连叔母都看咱们小柔儿看的入『迷』了。”

郢王妃没想到她的话能扯到自己身上，只微一挑眉：“小郡主模样可爱，谁看了不喜欢呢。”

“说起来世子殿下今二十二，也该到了议亲的年纪了。”端王妃眨了眨眼睛。

这一下满室女眷，纷纷抬头看了过来。

说起来谢珣，那真是名满京城，不仅是因为他身份尊贵，更是因行事乖张偏激，先闹出出家一事。

而近来谁提起这位，不都得叹一声好手段。

初入朝堂，倒也不急，竟然能当了大半年的京兆府小推官。

待时机一到，暗访江南，办了扬州这么个大案子，升任为都察院的四品佥都御史，彻底成了手掌实权的人物。

况且谢珣又有姿容冠绝之名声，丰神俊朗，犹如天人。

年轻小姑娘谁又不爱俏郎君，京城勋贵子弟虽多，可是能这般集家世、权势还容貌为一身的，谢珣还真是独一份。

端王妃此时乍然提起，在座之中，但凡家中有未定亲少女的贵夫人，或是那些婚事不曾定下的贵女们，纷纷竖起耳朵。

想要听听郢王妃何回应。

哪怕是沈殊音都忍不住抬起头，望向郢王妃。

“没想到端王妃倒是对堂弟的亲事，这般有兴致。”郢王妃不轻不重给了个软钉子。

霍贵妃和端王拿她没法子，郢王妃可不在意她一个小辈儿。

端王妃被这么一软顶子弹回来，倒也没『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反而越发恭敬道：“侄媳并无僭越之意，只不过关心罢了。毕竟些日子，太后她老人家还提及此事，说让们这些当嫂子的，多替世子长眼，若是有合适的，倒也不吝推荐。”

“就是不知，世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郢王妃这次倒是神『色』平和，淡淡道：“与王爷素来也不拘束。”

“的世子妃，家世不论，只管选自个喜欢的。”

这句话倒是让沈殊音轻了起来，她忍不住又朝沈绛瞧了一眼。

喜欢的，那不就是她家的小灼灼。

只是沈殊音这揶揄的，本只是冲着沈绛，落在旁人眼底，倒成了不敬。

端王妃幽幽望过来，声音冷淡至极：“沈大姑娘，不知王妃此话何不妥，竟惹得你此发笑？”

沈绛一愣，下意识朝端王妃望过去。

端王妃此刻正看沈殊音，眉眼间尽是冷『色』。

说起来，当年端王与沈殊音之间倒还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端王最初想要求娶的人便是沈殊音，们两人之间年龄相差三岁，倒也不能说不合适。

只是沈作明一向不喜掺和到党争之中，若是真把沈殊音嫁给端王，那他就会被绑上端王这条船。

因此他婉言拒绝了此事。

今这位端王妃的父亲乃是大将军吴符，越是手握兵权之人，只不过却比不上沈作明。

京城中一直有传闻，端王爷是求娶不到沈殊音，这才退而求其次娶现在这位端王妃。

端王妃自然对这样的传闻不陌生，因此她往常瞧见沈殊音，便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女子哪会没有攀比之，更何况还是自己丈夫险些娶了的女人。

先沈殊音嫁给方定修时，两人琴瑟和谐，好一副神仙眷侣姿态。

沈殊音和离的消息传出来时，端王妃在自己的院子里，险些断了肠子。

沈氏女，也今天。

活该！

现在沈殊音不过是个和离归家的『妇』人，一句沈家大姑娘，尽显她身份上的不尴不尬。

沈殊音被端王妃叫到了姓名，自然也不能再坐了。

她恭敬站起来，温和而不失礼节道：“只是觉得王妃娘娘，一颗爱子之令人感动，毕竟娘娘没有『逼』迫殿下，娶自己不想娶的人。”

“沈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谁娶了不想娶的人？”没想到方才软钉子都没刺到的端王妃，这会儿竟也失态了。

也是怪她自己太过虚，竟以为沈殊音说这句话，是在讥讽端王娶她是被『逼』迫。

一时间，殿内气氛，紧张了起来。

谁知一旁安静待的沈绛，突然也了起来。

相较于方才沈殊音无声的意，她这一声笑，可谓是嘲讽至极。

沈绛些诧异的望端王妃，由衷想着，端王为了兵权，还真是舍得委屈自己。

就连这样拎不清状况的，都敢娶回家。

这位端王妃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家的这个亲王爵位，可是随时有不保的危险。

还这位王妃倒也不打听打听，她们沈家人是好欺负的吗？

沈绛是头一回作为长平侯府嫡女，参加这样的宴会, 沈殊音可谓是费劲心思，光是衣裳就给她准备了好几套。

反而是沈绛作为当事人，兴致缺缺。

原本垂眼睛的沈绛，抬起头，瞧着镜子里一副愁上头的沈殊音。

她不由道：“大姐姐，是不是这么多首饰把你都挑花眼了，其实这些都用不。”

“珍珠头面，胜在淡雅，但是也太素净了些，显得些老气横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沈绛刚睡醒, 一张脸素面朝天，沈殊音已经带着人走了来，她扑在锦绣堆似得缎被上, 启唇轻轻打了个哈欠, 眼角闪烁过点点泪花。

困的。

唯有在沈绛跟，她甘为绿叶。

沈殊音一边拿着八宝簇珠发钗，在她的鬓发间比划，一边感慨道。

没一会儿，她又换了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坠，在她耳垂处比划。

只是比划比划，她的声音消失。

雪肤乌发, 哪怕素面朝天, 依旧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沈殊音身持绝丽容貌，从不艳羡旁人, 也从未因别人的容貌而失『色』。

沈殊音听着这话，居然也几道理。

哪怕她身为沈家嫡长女，沈家一出事，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让自家的丈夫想办法。

沈绛洗漱之后, 就被沈殊音拉到了梳妆台前坐下，身后的侍女们捧着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安静候。

沈殊音挥挥手，便有一个丫鬟上, 双手呈上自家手里捧着的首饰。

沈殊音伸手将她拉起来, 就见沈绛一袭青丝, 顺着修长的脖颈, 滑落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