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造物主难辞其咎的败笔

正是梁夏月。

原来叶山看到的并不是幻影。

江加耳不敢把叶山直接暴露在吵架的两人跟前，便极其小心地控制着步子，借着旁边几棵大树的磅礴树干挡住他的身姿。

叶山回到房间之后并没有睡着，而是一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事。

梁夏月为什么会扛着刀出现在这儿？

他是一路跟过来的吗，如果是，那是谁开车把他送过来的？

少年浑身上下是一贯的冷意和孤傲，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何麦，却能明显感觉到何麦莫名的心慌。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要一直揪着我不放呢？”何麦看起来有些无奈，“还追到这种地方来……今天还是我的生日，真是不讲理。”

“生日？”梁夏月眼里冷意不减，“你也配有生日？”

这话似乎戳到了何麦的痛处，她的脸色慢慢地变了。

“既然在这种地方，就没必要装了。”梁夏月一点情面都不给她，“我只问你一件事，之前答应我的事，为什么没有做到？”

“……”

“说。”

“……”何麦像是不服气地憋着一口气，沉默几秒后她突然往后大退一步，对着梁夏月吼了起来，“啊，是啊！我就是没有做到！”

“我凭什么要做到！你算是什么！！”她的声音骤然升高，变得尖锐又刺耳，“我想做什么当然是由我来决定，你不要以为你自己真有什么立场能来管到我头上！你比我还要下贱一百倍——”

何麦此时就跟爆炸了一样，什么难听话都开始往梁夏月身上丢。

而梁夏月始终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语，也丝毫不受她的挑拨，仿佛那些话根本不痛不痒，这让何麦越发暴躁，吼叫声甚至让她那张精致的脸都有些扭曲。

这要是被叶山或者班上的那些男生看到，她至今为止的形象恐怕都会崩塌。

不过奇怪的是，就算她都这样大吼大叫了，楼上的那些同学们却都像是睡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这是我租的别墅，这里不欢迎你！给我出去！”何麦恨恨地说完这话后，扭头就要朝着来时的方向走。

然而她却根本没来得及迈出步伐。

江加耳本来还担心她会看到叶山，特地往隐蔽处捎了捎，但在看到接下来的场景后，连他也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在风声凛冽的冰天雪地中，梁夏月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砍刀，不由分说朝着何麦的后背就是狠狠一刺。

雪不知道何时又下了起来，夜风再起，原本卷在天空浑浊的云被吹散，清亮的月光如银屑，将一切血污都残忍地暴露在这空广的山林之间。

巨大的痛楚瞬间席卷了何麦，像是要把面部的骨头都重重凹起一般，她的脸瞬间扭曲到了极致，大量的血从她背后的血洞喷射而出，洒落在因月光而显得格外纯洁的白雪上……以及梁夏月的身上。

然而梁夏月的目光仍旧又冷又空洞，他不顾何麦疯了一样的大叫和满地乱爬，干脆利落地抽出砍刀，一脚把何麦踢倒在地，并把她的正面翻过来。

他毫不留情地用膝盖顶住何麦还在往外汩汩冒血的咽喉，在月色中重新举起大刀，照着何麦的肩膀和手臂的衔接处狠狠切了下去。

江加耳不由微微睁大眼睛，那把大刀他是认识的。

刀由暗面的金属材料制作而成，表面上和任何一把适用于重型用途的军用砍刀没什么区别，但用途却更为特殊，它不仅能斩杀普通人，更是消灭暗面怪物的锋利锐器。

刀刃和完美抛光的黑色米卡塔刀柄浑然一体，精心设计使它既适合劈砍，也对各种东西削铁如泥。

而眼下，梁夏月正熟门熟路地握着刀，由上而下，把何麦的四肢一条条地砍下。

何麦早在他的刀下没有了人样，仿佛只是一滩骨头和血肉粘连在一起，但梁夏月的表情却一如既往，好像他在砍的只是瓜果蔬菜，何麦不断喷洒而出的也不是血。

他的睫毛和脸上都沾满了落下的雪花，衬得整个人更加清冷和虚无缥缈。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江加耳听到他用很轻的声音质问何麦，“我让你离他远点，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呢？”

这话的信息量不小，不知为什么，江加耳心里忽然感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茫然。

梁夏月和何麦，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江加耳已经能判断出何麦大概率是暗面生物，但是梁夏月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斩杀何麦的，还是个谜。

还有他的武器——这种具有特殊能力的刀具枪支都是受到明暗监察局严格统一监管的，绝不会让它们轻易流出，梁夏月又是从什么地方拿到的？

难道……

太多问题纷至沓来，它们仿佛都缠在某一个线团里，但现在露出的线头实在太多，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到线尾。

江加耳甚至还想到了后山上的那起杀人案件，受害人被切掉了头挖出了心脏，不会也是梁夏月做的吧？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这里都不能久留了。

江加耳不知道梁夏月如果发现了叶山，会不会把矛头对准他，而他现在受制于叶山的身体，也没有武器傍身，如果梁夏月对叶山下死手，那一切都完了。

江加耳打算操控叶山的身体悄悄离去，但是他没想到是，在寒风源源不断的吹拂下，加上此时残忍血腥场景的刺激，叶山竟然清醒了过来。

而在看到满身带血的梁夏月和何麦的时候，叶山作为一个普通人，反应是什么可想而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叶山吓得疯狂尖叫，因为腿软甚至瘫坐在了地上，牙关不断打颤，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们……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他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而这叫声无疑也惊扰到了梁夏月他们。

何麦睁着血漉漉的圆眼睛瞪过来，梁夏月也如同一瞬间受到什么打击一般，表情骤然收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血流如注却依然不死的何麦大声狂笑起来，她喉咙被血噎着，断断续续发出刺耳的噪音，带了她一身的怨气，“你被他看到了！你被他看到了！你完了——你完了——”

她恶毒的声音顺着冷风偏远，如回音一般振响在荒地上。

梁夏月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他停下手，怔怔地朝着叶山逃跑的方向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手上鲜血满盈。

“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叶山此时近乎精神错乱，连江加耳强制也没办法拉住他的脚步，只能任由他疯了一样跑回别墅，拼命地拍打着不知何时被反锁上的门。

叶山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只觉得已经绝望到了极点的时候，别墅里终于亮起来一道灯光。

有人快速走路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门很快被打开了，开门的却不是任何一个他们学校的学生，而是白天那个负责开车的女司机。

女司机手撑在门框上，不解地看着他。

叶山现在也顾不上开门的是谁了，只要是个人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痛哭流涕，死命地对女司机央求道：“有人、有人杀人了，快、快想办法报警！”

“有人杀人了？”女司机一脸平静地站着不动，“是吗？那你为什么会看到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叶山癫狂一样抓着自己的头发，“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外面……我一醒来就这样了！求求你，让我进去报警吧，求求你……”

“哦。”女司机点点头，忽然一指后面，“你说的杀人凶手，请问是那个人吗？”

叶山简直被这句话吓了个半死，背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僵硬地把头转了回去。

在凄凉的月光下，梁夏月一手拖着刀，一手提着断肢残体的何麦，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雪上，朝着别墅正门走来。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骇然，叶山只觉得所见视野里全部都是浓稠的红艳鲜血，最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女司机面对杀人事件还能这么冷静，就已经白眼一翻，活生生吓晕了过去。

因为叶山身处于昏迷之中，江加耳也没办法通过他观察到外面的事物，视野四周都成了一片漆黑。

不过因为叶山意识尚在，他还是能感觉到有好几个人正扛着叶山上楼，好像是想把他搬到床上去。

过了几分钟后，叶山的意识终于回来了一些，但他本人打从内心里还抗拒着行动，身体一动不动地卧在床上。

但江加耳却没有心情给他软弱的时间和机会，因为就在叶山躺下后不久，他听到门外正有人在走动，脚步窸窸窣窣，像是守在门外，又像是监视。

江加耳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下来，他没有穿拖鞋，而是穿着厚袜子，压着脚步走到门的背后。

这门上没有猫眼，从里面也看不到外面到底都有谁，他略一思索，小心地朝外开了一条门缝出来。

细微的光线和说话声一起传了进来。

“我说了，你根本没必要来这里的。”正在说话的是女司机，“现在造成这样需要洗脑的情况，就很麻烦。而且还不知道长老他们到底愿不愿意帮那个小男生洗脑。”

“我不来可以，”梁夏月的声音响起，“但你真的能监管好他们吗？”

女司机听起来有点不满：“我当然可以。”

“可是有人类混进来了。”梁夏月的声线干巴巴的，好像没有人情味的机器人，“为什么？”

“……”女司机没说话了。在这件事上是她理亏，想辩驳也无从下手。

江加耳又听了一会，感觉出女司机对梁夏月的态度很是奇妙。

有时候她是把他当成某种上司般的存在，对他很客气，但有时又在不断地劝说他不要做某些事，重申着规矩，像是要约束梁夏月一样。

而梁夏月的反应也不太像是个正常对话的对象，更多的是木偶般的木讷和无动于衷，似乎还沉浸在刚刚被叶山看到的慌乱和后悔当中。

女司机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只留下梁夏月一个人站在门外。

江加耳想等他离开之后再回到床上假装睡着，但就在他要关门之际，门却像是有人靠在上面一样，打开的细缝“吱呀”一声消失了，门瞬间关上。

是梁夏月。

察觉到这一点的江加耳警惕地握住门把手。如果梁夏月闯进来，以现在叶山的情况，恐怕跑不了太久，就只能采取其他措施了……

但是梁夏月却并没有像他所预想的那样扛着刀冲进来，对着叶山一阵乱砍。

他只是安静地靠在门上，过了很久才轻声说了一句话。

而这句话也让江加耳忍不住诧异起来，那是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称呼。

“先生。”梁夏月如喃喃自语般道，“你害怕我吗？”

还有，为什么他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难道、难道他真的喜欢何麦，看不惯何麦和自己在一起？

不，不对。

争吵的声音是从别墅后门的方向传来的，江加耳才看过了别墅的结构图，知道那一片是一小块儿荒地，如今这季节，怕是连周围的树木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黑色枝丫。

越靠近荒地，吵架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楚，江加耳凝神听了一会，发现这两个声线他竟然都很熟悉，一个是何麦，而另一个——

在这大半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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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山心想。

他看到的一切是真的吗？

大山环绕的小县城在雪夜里格外安静，窗外有寒风吹过，如入无人之地一般，风声响彻在空旷静寂的雪地上。

他瞬时清醒，先是在黑暗里观察了一圈，直到发现没有其他人的动静后，才逼迫着叶山的身体强打起精神，跳下床摸黑朝着声音来源悄声走去。

叶山本人显然很抗拒半夜三更出来受冻，眼皮子始终睁不开，脑袋也一直发晕，这也让江加耳看外面的视野不太清楚。

如果不是江加耳强行控制着叶山的身体，他可能都会就这样直接倒地睡着。

这边叶山睡得迷迷糊糊，呆在他精神层的江加耳却一直在伺机而动。

因为记忆碎片大部分丢失，造成叶山死亡的原因没法搞清楚，但根据之前的观测，今夜将要发生的某一件事将会极大地影响叶山的人生轨迹，甚至间接导致他的死亡。

夜色深沉，他这躲避术不算高明，但也竟然没有被何麦和梁夏月察觉。

不知为何，之前那仿若噩梦一般的景象猛然又在江加耳心头炸了一下，使得他不由自主多看了梁夏月几眼。

江加耳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在一阵又一阵的风吹地动中，有人吵架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裹挟着风刮进他的耳朵。

吵架？

他的眼睛闭了又睁，睁开又闭上，满脑子都是对刚才所见幻象的不解和恐惧。不久之后，整个人就在半醒半睡间做起了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