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造物主难辞其咎的败笔

被他锐利的眼神吓了一跳，韦永抬起双手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江加耳按了按眉心，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最近怪物们不是大批去别的城区了嘛，有些人说是想回家去拿条被褥什么的，我就过去帮忙搬东西，正好看到他在地铁口附近一直晃悠。我过去问呢，他就说要找你，我就把他带过来了。”韦永一脸担心好心办坏事的样子，小声向江加耳询问，“……可以的吧？”

她很想张口质问他是不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但当她瞄到外面血红色的天色时，却突然失去了一切询问的勇气。

在现在这种人人自危、性命不保的情况下，这些事情真的还重要吗？

长期以来，童一雯都是坚决信奉组织的教条的，程度远远超过外面那些纳税的市民，可随着这几天意外情况的不断发生，她原有的认知和信念都逐渐崩坏了。

江加耳笑着对韦永说：“没事，你去忙你的。你带他过来也省事，我刚好有话要跟他说。”

韦永赶紧说：“你们可别打起来啊。”

他好像以为梁夏月是组织派来谈判的，离开的同时还不忘频频回头看看。

“他是我之前碰巧认识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有些靠不住，但这几天做事却很积极。”江加耳说。

“我知道的，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梁夏月走到他面前，微笑着道，“先生，您是不是觉得累了？要不吃点东西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说完，他把一直提着的书包卸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了一根面包和一瓶水，递了过来。

江加耳接过干面包，发现上面的保质期竟然还没有过，不禁有些讶异。

在现在全城断水断电的情况下，这无疑是梁夏月能拿到的最好的食物了，但梁夏月自己却不吃，只顾着给他送来。

“您不喜欢面包吗？”看他提着袋子不动手，梁夏月不由得问了一句。

“没有，我刚才吃过了，我们一人一半吧。”江加耳揉了揉他的脑袋，拆开袋子给对方撕了一块。

多少是少年的一片心意，一口不吃就说不过去了。这一片面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却是心思单纯的梁夏月表达心意的最高方式。

外人不在，两人的相处倒也不用顾忌着什么。吃过了面包，梁夏月看江加耳难掩疲色，坚决要拉着他小睡一会。

起初江加耳是靠在墙壁上的，梁夏月觉得那不舒服，便用自己的身体替他垫着墙，但这样的姿势又显得太过于别扭，最后干脆梁夏月坐着，江加耳躺在他的腿上。

梁夏月替他细心地按摩着太阳穴，声音格外轻柔：“前几周我睡不好时，您也是这么安抚我的。”

江加耳听着他说话，想起前几天两人相处时的样子，那时候梁夏月睡不安稳，即使借助他的药，也只能勉强睡几个小时。

午夜梦回的时候，只有靠在他的怀里，梁夏月才能睡得稍微踏实一些，像是找到了心安的归宿。

这些回忆让江加耳意识到，在万般危险的世界下，他们也算是一路互相支撑着走到了今天。

因为梁夏月一直陪在身边，江加耳入睡得很快。

但这场觉却并不踏实，在梦里，怪物们侵城的场景和前几个轮回的场面不断重合，唤醒了他深埋已久的创伤性记忆。

那些他最不愿意回想的事反反复复地上演，从玛丽消失，再到梁夏月被无情折磨而死，恍惚间令江加耳觉得，这一次他们最终所迎来的也只能是悲剧似的。

他醒来后，发现身上容易受冻的地方都被梁夏月裹上了小毛毯或是衣服，衬得他整个人暖洋洋的。

梁夏月原本在看着地铁站里的景物发呆，看到他醒来，也马上对他投来温柔的视线。

这样平和的氛围，让梦里的那些血腥和残忍一瞬间遥远了起来。

江加耳皱了皱眉起身。

由于多次时空穿梭而产生穿越应激症，对他们这种现地探员来说，其实是常有的事，江加耳也深知这一点。

时空重叠、记忆回溯所带来的对精神的压迫和冲击，早在上一次的轮回结束后，他就已经切实地体验过了。之后他完全是通过毅力，积极配合药物调控，才把一切负性感知压下去的。

如今，那些足以引起他应激症的事件却再一次在梦里呈现了。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玛丽呢？”江加耳突然察觉，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这个机器人了。

如果他没记错，上一次轮回的悲剧，也是从玛丽消失开始的。

梁夏月摇摇头说自己没看见，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类无线电的机器：“要我帮您叫她过来吗？”

这个通信机器是江加耳让玛丽给梁夏月的，用的是玛丽那边的通信系统，让他们三人可以随时互相联系到彼此。

江加耳点了点头，梁夏月马上开始拨频道。

在他试着接通频道的时候，江加耳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这过于严肃的反应让梁夏月有些诧异，正想发问，无线电那头忽然传来了玛丽爽朗的应答声。

江加耳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种茫然自失的微妙感觉，却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提醒着他不该忘记某些事情。

梁夏月看他在想什么的样子，也不去打扰他，只站起来活动了下自己被压得发麻的双腿。

看到少年敲打自己的腿，江加耳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睡过去了挺长一段时间：“抱歉，我睡得有点死。”

“这点小事，您不用道歉的。”梁夏月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格外开心地说，“今天过来，本来有很多话想跟您说，但看到您睡得这么好，就感觉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说到后半句时，梁夏月的表情在温柔的同时又有一股了然于胸的调皮，这让他那张美丽到接近于冷酷的脸染上了一丝少有的生动。

江加耳招手让他过来，摊开身上的毛毯把两个人同时裹住，拖着少年到自己身边。

突然被他强硬地带过去，梁夏月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他抬头想说什么，却听到江加耳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样就行了，再陪我一会。”

梁夏月不由得一怔。这道声音仿佛蕴含着极深的感情，给他展示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江加耳，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单纯到他并不忍违背对方的期愿。

两人在同一张毛毯下交握住双手，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发着时间。他们不聊眼下的困境，只说一些最普通的话题，仿佛要靠这种期盼为未来铺满色彩。

到梁夏月要回去的时候，钟表上已经走过了三个小时，如果不是血月，外面应该是橘光漫天的黄昏了。

江加耳顺口道：“你这个点回去，李翰林他们应该不会对你说什么吧？”

梁夏月忙着收拾书包的手一下子凝滞了，他低着头说：“不会的，他们一直忙着开会，注意不到我的。”

注意不到？

江加耳意识到了什么，问：“你出来的时候，没跟任何人说吗？”

梁夏月没有回答，但脸上逐渐展露的难色却说明了一切。

江加耳很清楚组织的德性，也不去逼问他，只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如果梁夏月是偷跑出来见自己的，他今天在这里逗留了这么长的时间，回去后极有可能会被组织非难。

想了一会，江加耳提议道：“这样吧，一会你回去，就跟他们说，我这边现在可以收留他们，但要求是，他们的人必须要到地铁站来。你把这些话告诉他们，他们大概也就顾不上问你出来干什么了。”

“您要收留他们？”梁夏月听懂了他的意思，有些纠结，“可是，他们要是真的过来了，不会和这里的人发生冲突吗？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答应……”

“放心，现在对于所有人来说，保命是最重要的，地铁站的人虽然讨厌他们，但现在大概也没心思跟他们闹。”江加耳说，“至于会不会答应，我可以说，他们一定会答应。”

梁夏月：“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物资不够了。”江加耳轻描淡写地说，“这个城市里有我四处安插的眼线，所有对于你们组织现在的情况，我基本上全都知道。”

梁夏月脸上浮现出惊讶。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从未来穿梭到这里的。”江加耳说，“虽说现在的形势走向和我记忆里有些不一样，但大体都还在我的计划之内。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

听他这么说，梁夏月似乎释然了一些：“我不担心。我记得先生您说过，这次的风波一定会过去的。”

对于梁夏月来说，那些反复死亡的经历，他一丝记忆也没有留下。他目前为止所有的情报，都是从江加耳这里听来的，江加耳说这个世界会迎来平和的一天，他就愿意用全部的心力去相信。

“嗯，会过去的。”江加耳向他许诺，“再忍三天，这个世界的事情，就一定会结束。”

对于梁夏月的要求，除过用麻木的眼神来回应外，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您拿不定主意，可以跟李先生他们商量。”梁夏月看她不反对，就当她是答应了，转身再次朝着门口走去，“我现在要下山一趟，要是有人问起来，您知道怎么说。”

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吵到他一样，摩挲在地上。

江加耳猛然睁开眼，韦永正好走到他跟前，身后跟着背着书包的梁夏月。

因为有了上次轮回的经验，早在忮妄这次起事之前他就做好了不少准备，因此除了开头几天有些慌乱以外，其余时间地铁站里的生活还算井然有序。

梁夏月这个要求，明摆着是要参与组织的决策，童一雯听罢，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不行！”童一雯声音拔高，“你下山了，我们这里的人怎么办？你要我们去死吗？！”

梁夏月迟疑了一下，说：“不会的，您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自从江加耳离开了梁夏月的住处后，两个人已经半个多月都没见过一面了。

连日的奔波和战斗给江加耳带来了不少疲惫，在事情落定的间隙，他找了一处还算干净整齐的地方，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不过即使是休息，江加耳也没有半分松懈，常年的训练让他即使是在深睡的情况下也能保持刀锋般的理智和敏捷。

不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在附近走动的声音。

听到他说无论如何要走，童一雯的声音甚至抖了起来。

但这样的哀求却并没有留住梁夏月，他深深地看了童一雯一眼，朝着她鞠了一躬，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江加耳把视线缓慢转向梁夏月，半个多月未见，少年的个头似乎比他印象中又窜了一截，人却因此显得更清瘦了。

“他好像还带了些吃的给我们……”韦永以为他是不高兴，还在解释自己带梁夏月过来的原因。

虽然听说了江加耳目前在地铁站，较为安全，但没有亲眼看到，梁夏月心里怎么也不能放心。

梁夏月赶到地铁站的时候，江加耳正在有条不紊地吩咐几个人搬运药品。

“不要，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