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出教辅

对着名录，一一唱下来。

那官员道：“越县张氏张幼双可在？”

深知这回是避不了，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侯，张幼双神思十分清醒，冷静地一步站在了众人面前，迎着对方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民女在此。”

马蹄踏破长街淤积的雨水, 水花飞溅。

街上的百姓们面『露』诧异之『色』，目光纷纷跟随着这几匹远的快马。

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饶是张幼双做好了准备，在衙门里到薛鼎的时候，还是不由一怔。

“是你？！”

竟然真的是薛鼎！

那光鲜亮丽，眉目还算硬朗的男人不是薛鼎是谁？

而到她，薛鼎面上竟然没有『露』出任何诧异之『色』，反倒是拱拱手对坐在首位的杨逅道：“大人，人来齐了，不如始吧。”

其游刃有余的态度，倒是掌握了主动权。向张幼双等人的时候，嘴角甚至还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简直像是把“我捣鬼”这三个大字写在了脑门上！

张幼双心里一沉。

除却薛鼎之外，她还到了另一个熟人，却是越县的知县赵敏博。

张幼双：“赵大人？”

赵敏博很轻地笑了一下，神『色』有儿苦。

至于坐在那首位的，年约五十上下的男人，就是这次乡试的主考官杨逅了。

他生得瘦削，嘴角法令纹偏深，双眼却有神，似乎有透人心的威严。

“怎么？”杨逅略感意外的问，“你们认识？”

张幼双当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空口无凭的事最好不立刻就说。免得被人反咬了一口。

张幼双冷静了下来，先是行了一礼，审慎地说：“曾有过一面之缘。”

这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表现倒是引得杨逅多了一眼。

当然也是一眼，随即就将目光投向了张衍和一个陌生的，神『色』灰败的年男人身上。

问那年男人，“他，你可认得？”

那年男人面『色』灰白，神情颓然，了一眼张衍，就迅速避了视线。

“认得，这是张衍，”闭闭眼，复加上了一句，“曾向我贿买过考题。”

祝保才，王希礼几人差儿没冲上。

祝保才怒道：“你说什么？！”

杨逅不悦地加重了语气：“肃静！！”

接着问：“那其他人呢。”

年男人：“、曾向我买过！”

王希礼差儿就给气笑了，“我未曾见过你，如何买通你？”

张幼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问：“说买过你可有证据？”

此时她也已经推测出来了，这个年男人就是那个被查出舞弊的李房考李贤。

张幼双证据，李贤眼里『露』出了抹微不可察的慌『乱』：“……证据、证据。”

张幼双在眼底，继续追击：“签字呢？书呢？”

年男人拔高了嗓音：“舞弊这种事，当然不可能留下书！”

王希礼：“你我之间，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害我们？”

张幼双依然沉静：“是受了别人支使对吗？”

话音刚落，大堂里忽然响起两道嗓音。

这个李贤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张娘子这是何意？”薛鼎忽然问。

张幼双瞥了薛鼎一眼：“是受了他支使对吗？”

她这话就差明示了，果不其然，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地，薛鼎果然恼怒了，振振有词道：“张娘子何故攀咬于我！”

还攀咬？！张幼双差儿也给气笑了，脑瓜子一阵突突的。

好在杨逅并没有阻拦她，反倒还鼓励她继续说。

“你继续说。”

张幼双努力冷静下来，“我与这薛鼎曾有一面之缘……”

她属于越生气就越冷静的体质，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脑子十分清醒，倒了核桃车子般地啪啪回怼。

便将上回相亲的事说了出来。

“我与那薛郎君为此事生了嫌隙，当时越县花椒楼的诸位食客可于我证。”

杨逅问薛鼎：“她说的可是真的。”

薛鼎冷笑道：“确有此事，不过这事能证明什么？”

“不过一面之缘，素日里无冤无仇的，即便闹得不欢而散，我何至于费心劳力做到这一步！”

“还望大人明察！”

张幼双紧追不放，希望尽量能打『乱』对方的步调：“当时考第二场的时候，我曾见过你的身影。”

可她还是低估了这位的无耻程度！薛鼎大言不惭：“或许是认错了也未可知。”

张幼双静静地着他：“郎君不是考生，家也并无亲眷应举吧。”

薛鼎的家庭情况，在此之前媒婆就跟她介绍过了。

薛鼎显然是早有准备：“自然是来走亲访友的。”

“那贡院呢？”

薛鼎断然道：“难得盛景！来有何妨？！”

“可郎君方才却说是认错人了！”

薛鼎霎时间变了脸『色』！

张幼双转过身，面向了杨逅：“大人，民女以为有没有认错，找来当时的考生认认便知。不过在此之前，民女还有个提议。”

杨逅道：“你说。”

张幼双吐出一口气：“还请大人重新出题让我这些学生们再考一次！这是最简单不过的法子！”

“我相信，我门下的学生们哪怕再考一次，也依然能！”

杨逅闻言了头：“我确有此意。”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她虽然很想让薛鼎付出代价，但在这种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她就算嘴炮也没有任何用处，最好的处理方式还是先洗刷冤屈。

明道斋的少年们俱沉默了下来，纵有不满，到底也明白为今之计有如此，便行了一礼谢过了杨逅。

是这回若考得不好呢？若挥失常呢？难不成还真坐实了舞弊的说法？

还有这好不容易考来的名次难道就这罢了吗？

既定了下来，杨逅便吩咐考官再拿卷子。

他转向张幼双道是：“既如此，娘子先回吧，等考完了，本官过了，再另行通知。”

张幼双这个时候也是心烦意『乱』的，她很想再申辩几句，可对上杨逅的视线，张张嘴，闭上了。

深刻地察觉到了一股无力感。

这种地方，嘴炮是不管用的，哪怕她在越县扬名了也还不够，没有实权，哪怕知道这是薛鼎在暗捣鬼，她也能疲于应对。

朝张衍他们『露』出了个鼓励的笑，张幼双脑子一团浆糊地退了下。

她想，她这个时候笑得肯定很难。真是的，还不如不笑呢。

衙门的门槛很高，她刚跨过一脚，再往前却没能走动。

为有一双手在门前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风雪气息，张幼双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清来人，眼睛里忽然就热了。

这熟悉的气息非但不显得冷冽，但是令人倍感温暖与安心。

一道冷淡的嗓音，在大堂内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地响起。

“杨期生，这么多年不见，你恁的威风。”

俞峻终于而复返。

****

俞峻他来得匆忙。

屋外秋雨不绝，马上这一路奔波，他未曾打伞，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了。

半垂着的眼睫，有晶莹的雨滴滚落，顺着高挺的鼻梁，一直落入衣襟前。

乌散『乱』，如玉的肌肤上好似朦胧着些淡淡的水汽。

青『色』的衣摆一路上飞溅了不少泥子。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和泥里捞出来的。

但哪怕狼狈如此，双眸也依然清冽如刃，两泓如镜般明而冷的秋水，此时宛如氤氲着寒重的夜雾。

依然是凛凛敛敛，如琨玉秋霜！

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男人手上提着的那一把剑！

这是一把足有一米高的，形貌古朴的汉剑！

此时此刻剑身也正往下滴落着雨珠，水汽浸润了剑鞘，剑身两面分别饰以蛟龙与凤凰纹，剑柄饰以北斗七星。

在这道人影闯入大堂时，大堂内众多官员面上纷纷『露』出惊愕、不悦之『色』。

“何人在此？！”

“他怎么进来的？！”

在俞峻踏入衙门的那一瞬，杨逅却是如遭雷击，他目光里盈满了这一道峻拔的身影。

这道身影他曾在朝堂上见过无数次。

沉静的，有古拙之风。

而此时，他提着古剑，一袭青衫伟岸，冷峻的轮廓上秋雨纵横，目『色』平静以至于漠然。

“俞、俞危甫？！”杨逅终于无法自制，扶着椅把手站起身，失声低呼了一句！

大堂内，这不懂的，不认的，自然是一脸茫然。

而张衍等人却是眼睛一亮，却像是到了主心骨一，齐齐喊道：“俞先生！！”

俞、俞危甫？？

“是你？”杨逅错愕地往前快走了几步，“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此地？”

“你、你……”

俞峻嗓音平静：“自是为我的学生和妻子而来。”

“什、什么？”满座皆惊。

杨逅愕然：“学生？他们是你的学生？”

明道斋的学生们也怔住了，张衍、王希礼等人也目『露』茫然之『色』。

学生他们懂，但是妻子是什么？俞先生什么时候有妻子了？先生不是万年旷男吗？还有这杨主考竟和俞先生是认识的吗？为什么一到先生竟变了脸『色』？

眼下的俞峻与他们印象之的然不同。他们印象的俞先生虽冷峻，却处事沉稳淡然，低调。如今的俞先生，眼风竟直直地扫过了杨逅，似是并未将这乡试的主考官视什么紧人。

在到俞峻的那一瞬间，张幼双脑子里一片空白，难得有儿茫然有儿傻傻地盯着俞峻。

在众人目光之下，俞峻静静走到了李贤面前，淋了雨的眼神清冽肃杀。

“李贤是么？”目『色』浑无波动。

“我这些学生到底没弊，你最好便当着这尚方宝剑的面，好好说道说道。”

这个时候，终于有官员认了出来俞峻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竟是仓惶奔出了座位，跪倒在了地上。

“这、这是尚方宝剑……”

一时间，大堂内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张幼双更懵了，尚方宝剑？是她想的电视剧里常出现的那个尚方宝剑吗？

尚方宝剑，俞危甫。

两相结合，两者的信息就变得格外明确了。

地方官除却进京述职，鲜少见过俞峻真容，但此刻，众官员俱认了出来，面前这男人就是从前的俞尚书。

王希礼愕然了过。

俞峻？不是那个户部尚书俞峻吗？

俞峻和俞先生是什么关系，先生不是名唤俞吉吗？

……

在得知这舞弊的流言之后，俞峻就已然下定了决心。

男人静静地伫立，好似经久不变的磐石。

俞峻知晓今日此举太过于高调，与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不符。

他为人向来低调，求脚踏实地尽自己分内之事，绝不做那以权压人的勾当。

那是为他从前不过孤家寡人，然而如今，却有了愿意守护的东西。

他的目光从张幼双、张衍、王希礼等人身上一一掠过。

他注视着杨逅，以不轻不重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我俞危甫的妻子与学生，还犯不着那请托贿买，交通嘱托之事。”

曲蜷的指尖动了动，一滴冷雨渗入衣袍，凉意沁人。

高调吗？

在他爱慕张幼双，决心将张衍视自己亲子那一日起，便早已做好了准备。

张衍他总有一日迈入官场，这也决定了他既为人父，不论如何将避不这些旧人旧事，不过早晚而已。

他虽不才，但尚遗留了许多政治财产。做父亲的理应为儿女奉献，做老师的，也理应为学生着想。

他会先替他扫平障碍，他的肩膀，供张衍来踩，好确保他能踩着他的累积，走得高，走得远。

俞峻面『色』冷沉，承认他与张衍的关系，承认他就是俞危甫，不过是早晚的事，是正好择在了这一天！

他未尝不知梁武帝心意，褫夺了他的官职，却未收那尚方宝剑。

他也未尝不知如今那位圣上的心意，他与这位陛下一同长大，视他为亲兄弟。

持剑的手分毫未动，深黑的眸子平静稳定如山。

……

今日他高调地站在这儿，就是为了向天下宣告，向那位远在京城的圣上宣告。

张衍，是他俞危甫的儿子。

张幼双是他的妻。

……

俞峻的出现几乎是立刻就让局势扭转了过。

张幼双懵『逼』地眨眨眼，喉口干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从未这么鲜明地意识到过，自己面前站着的是真正的，正二品的朝廷命官，这身肃杀冷冽的气势，这才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这时候，她甚至还有闲心留意薛鼎，果不其然薛鼎也是懵了。

……这不是上次花椒楼那个？俞危甫是什么？

“你、你怎会在此？”杨逅错愕道，“我不知这是你妻子，这当定有误会。”

俞峻一出现，倒衬得这桩案子也成了不甚打紧的事儿了。

为这是俞危甫，这天下谁有可能舞弊贪污，但唯有俞危甫不会。

最重的是——

杨逅定了定心神，叹了口气：“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你。”

“还有先皇……先皇临之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压低了嗓音，“道是，危甫爱我……嘱了陛下，一定将你召回宫来。”

“陛下若是知道了你今日在此，定然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了。”

俞峻婉言谢绝：“……你言重了，某不过一介罪臣。今日这番，不过是解我学生妻子之危。”

哦对，对。

学生妻子？

杨逅：“这是你的学生妻子？”

他皱起眉，长叹了一声，“既是你的学生妻子，我信他们绝无弊的理由。陛下定然也是信的。”

俞峻眉梢很轻地皱了一下，望向那李贤说：“先皇赐我尚方宝剑，我今日在此地斩了你不会有人过问。”

“既如此你还不愿说真话吗？”

俞峻的嗓音很是平静，但在这隐约流『露』的威压之下，李贤浑身一个哆嗦，双腿一软，却是瘫倒了在地上，吓得竟是一时间什么招了。

薛鼎面『色』大变，吓得面『色』如土，想过拦，舌根却好像僵住了。

“我、我说，他们并未向我买过考题。”

“……是，是我贿卖考题的事，被那边那个姓薛的人现了，他威『逼』利诱，叫我陷害张解元几人……”

**

秋雨淅淅沥沥，连绵未绝。

这件事竟就这么解决了。这次回到旅店，明道斋众人心里纵有疑『惑』，也不知道如何口，个个面面相觑，哑然不敢吭声。

众目睽睽之下，俞峻朝张幼双头示意，向了如遭雷击的张衍。

“你随我出来一趟。”

张衍抬起头，茫然得像无措的猫儿：“哦、哦好。”

张幼双脑子里也是嗡嗡嗡的，傻乎乎地就头同意了，任由俞峻把猫猫给带了出。

站在廊下，望着屋檐下的雨帘。

俞峻沉默了一瞬：“我与你母亲……”

“先生。”张衍悚然一惊，眼里流『露』出了几许惊恐之意，下意识地出言打断了。

俞峻皱起眉，阖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我爱慕你母亲。”

张衍：“……”

秋雨不同于春雨夏雨，是柔和的，鲜少打雷的。

但这个时候张衍却觉得俞先生正在自己脑袋上打雷。

还是天雷滚滚。

爱慕我母亲……

先生爱慕我母亲……

哪怕他之前的确有意撮合过娘亲与俞先生，可那不是不了了之了吗？！

他也不是不明事理之辈，既然两方没什么反应，便也默认是失败了，不再主动提起，那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俞峻此时也难得觉得尴尬，好捺下心头的不自在，有些别扭地别了视线，继续说道“从此之后，你便是我的亲子。”

张衍从最初的惊愕之，慢慢回过神来。

以说娘亲和俞先生他俩是一直在骗他不成？

哪怕他和俞先生没有血缘为联系，为俞先生的学生，他身上也打上了他的印记。

这是一种超越血缘之间的关系，他的思想，他的行为处事，将无不带有俞峻的影子，或许这将伴随他这一生。

俞峻轻轻蹙眉，松，深深地了张衍一眼，“你可曾听过我的声名？”

张衍回神：“先生声名，天下士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俞峻默了一瞬，“你祖父与你叔叔得早，我俞家祖孙几代是这个脾，愿以身为剑，剑斩不公不正，澄清天下。”

“从前，我也想做那把利剑，可惜未曾得偿愿。”

张衍无比专注地听了，忽然就明白了俞峻此言何意。

这是“继承”。

听到这儿，已无需多余的言语，张衍慎重地弯腰躬身行了一礼，抬起眼道：“请先生……受学生一拜……”

“不，请爹爹，受孩儿一拜。”

俞峻立在那儿，与张衍对视，浑身不由微微一震。

“据说今年这乡试出了舞弊大案。”

“……今科解元之名名不副实，实乃暗通关节谋来的！”

为首的那人未停，扫了他一眼，继续对着名录唱道：“己卯科乡试第四名亚元, 王希礼可在？”

“己卯科乡试第四十一名，祝保才可在？”

听到动静，张幼双蹭地一声站了起来。

秋雨如注。

“杨大人震怒呢！”

几匹快马声势赫赫地赶到了考生们下榻的旅店。

明道斋众少年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之，咬牙切齿, 紧紧攥住了拳。

这当，当属孟敬仲最为煎熬，他多年落榜，一朝好不容易高经魁, 却闹出舞弊这种事，寻常人怕是早已昏厥了。

但孟敬仲除却面『色』苍白了些，表现得却依然镇静，有条不紊地拱手与那几个官员相谈，间或安慰身边的师弟们。

张衍闻言快步走了过，不卑不亢道：“张衍在此。”

旅店里几扇窗子纷纷打。众人或站在窗边，或拥在门口。

不下马，这已然是傲慢至极！

王希礼浑身冷，面『色』青，他子最傲，这些官员番态无疑是奇耻大辱。此时，一手却搭在了他肩膀上，王希礼回头一望见是祝保才，一时怔忪。

**

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异的目光, 面『露』愤恨之『色』。

这意味深长的、复杂的目光, 让明道斋众人犹如受辱, 明明是他们自己实打实考的！怎和弊扯上了关系？

马上大大小小的官员, 并未下马, 为首一人骑在马上, 傲然高喊道：“己卯科乡试解元，越县张衍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