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旌万里

正是夏日，气热炎炎，武大等众士卒控制城门全部都在城门城墙阴影遮挡下，倒把陪着白衣人站在门前的窦怀文一个人晾在了大太阳下，偏偏又不能解甲，直晒的他怀疑人生。

那白衣人却是唤来仆从，取出一把遮阳伞盖，又从城中摆出坐席、几案，甚至还捧出一碗碎冰镇住的浆水，就在窦怀文面前慢慢饮用起来，让怀文忍不住不断用眼神斜视其人。

似是无聊又或是看到了怀文的眼神，种攸主动搭起话来。

好在他武艺精熟，颇有几个有起床气的几乎就要扯出刀来，睡眼惺忪间看见是自家火长才算放下。

但一听说是进城受降，众人兴致就又高涨起来，再不提什么睡意了，既然宁愿从军而不是窝在老家耕种几亩薄田，就不怕危险，怕的只是白白送死没有收益罢了。

万岩城是一座聚集了数千人在内的城寨，内里光是高句丽人囤积的粮食财货就必然有不少，更别说躲到城墙后面避难的百姓身上定然带着家中不少浮财了，只要能有机会从中捞上一笔就值得众人冒险，何况薛万钧还正儿八经的与窦怀文当面许出了赏格，只要能活着回来，就都能记上一功，回到乡里时可以折算成赏钱或者免役的机会来使用，立刻吵叫起来要立刻入城，免得夜长梦多被他人抢去了机会。

种攸哈哈一笑：“分这位壮士一杯倒是无妨，只是还请把你部下那几位在乱翻东西的壮士叫住咱们才好饮甚。我知道你们冒险抢先入城必有所求所欲，不过我这百姓都已经收拢在城中坊内，街面上也并无什么浮财，还是把他们叫回来吧。”

窦怀文转头看去，果然入城的隋兵已经忍不住开始在城门附近翻找起来，确实是在准备抢掠，不由脸皮一红，叫过余庆让他将众人先唤回来。

但他也微微拔刀出鞘，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道：“这位贵人，咱们弟兄冒险为将主开路，到得你城中也是秋毫无犯，你可有什么赏赐慰劳？不然待会将主到了，咱口中说出什么未必是好话。”

大家本是求财，身为火长，不管怀文自己喜不喜欢，要收拢人心就得替众人求利，何况窦怀文私心而言也对此不甚在意，毕竟这是中古时代的大隋军队在攻打异国的城池，总不可能要求他们人人做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吧。”

这下种攸并不多言，举起手拍了拍，一旁的跟随的侍从立刻拖出一个箱子，箱子打开，里面竟是满满一箱铜钱、布帛等财物。

种攸慢悠悠的道：“既然归顺大隋天兵，自然早有准备，城中浮财早已被我收拢在一处准备献给天兵，只求待会你们将主莫要损害我家中田宅等物，诸位既然是第一个入城，自然应该拿一份大的，我也已经替诸位备好。此间分量刚刚好，若是再多，你们也不好拿，待会被其他人见到只怕也对诸位不佳。”

窦怀文忍住不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这位贵人，真是会做人。”

说完扭头唤来堂弟窦怀远：“赶紧喊众弟兄来拿钱，你替我看住我那一份，告诉他们这帮憨货，谁要敢多拿，特别是多拿了我那一份，回头咱们弟兄弄死他！”

这帮兵油子都是要财不要命的浑人，窦怀文却不能把自己的小命也拿去轻掷赌博，还是决定让武大这厮先去探路，其他人在远处看情况再说。

商议已定，窦怀文也觉得兵贵神速为好，免得那城中要投降的人有时间慢慢想来想去，若是想反悔了岂不是冤枉死了众人。

他这般诚意，倒显得隋军这边不大地道，窦怀文赶紧命两名士卒前去大营请薛万钧，一面毫不含糊的带领武大等人控制住了城门。

只是这一来一回，等到薛万钧赶到也需一个时辰以上，窦怀文只好默默持刀站在城门前与种攸一同等待正主的到来。

白衣人不慌不忙反倒径直一人向众隋兵走来，用标准的河北汉话说道：“诸位大隋天兵，在下万岩城种攸，特来请诸位入城接管城防。”

受了军令，窦怀文自然不敢怠慢，自家的部下们昨夜守夜不提，又和夜袭之敌大战了一场，到了白日都窝在营帐中补觉，他老老实实一个帐篷一个帐篷找了过去，硬是在睡梦中把众人都扯起。

依着薛万钧发下的号牌，窦怀文亲自带着众人从主帐边的马房内领出了一身马粪味道的信使，发现这竟然是个懂得汉话的人，便直接让他立刻带路领众人入城。

万岩城距离隋军营寨并不算远，只是山势难走，道路崎岖而已，并且平日里只要接近必定会遭到城中弓箭的射击，因此隋军只是堵住下山的路口将城池包围起来，此时众人跟着使者一路上山，果然城中竟然没有暗箭射来，小半个时辰不到就爬到了那一道沿着山势蜿蜒的石墙前。

城中倒也干脆，听见武大的喊声就呼啦啦直接打开了城门，几十名士卒簇拥着一名一身白衣士人打扮的年轻人走出来，摊手示意武大进门。

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举止动作不慌不忙，伸出手来摆出个请的动作。

窦怀文倒有些尴尬，只能讷讷的回道：“想不到种贵人说的一口好汉话，只是在下只是前锋，奉命来接管城门的，我家将主还要稍后才到，请足下在城外稍后。”

白衣人种攸晒然一笑，似乎早有预料，也不多说，只是点头称是便直接带着亲卫站到城门外侧，等待薛万钧到来。

正是夏日，武大披着一身不透气的乌龟壳，带着使者站在城门前便直接用汉话叫起门来。

“城中的人听着，我是大隋兵马的使者，速速开门！”

“今日一见这位少年将军，便知道大隋天兵果然了得，如此威武雄壮，更兼耐得暑气，不知少年英雄现居何职啊？”

窦怀文没好气的回道：“无官无职，贵人是消遣我来的吗？今日既然降了我大隋，何不将冰镇浆水也分我一杯，却要这般得罪人？”

见这般情况，窦怀文才带着其余众人从树林里显出身形，向城门走去。

突然从林中涌出许多全副武装的隋兵，白衣人身后的士卒们都有些着慌，就有人伸手要去拉那白衣人，却被他摇手打断。

武大特意披上了两层皮甲，还戴上了牛皮护面，手中举着一块盾牌跟在使者后面，窦怀文则领着其余人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看他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