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刘备的疑惑
苏符其实也是一头雾水,皇帝在刚登基的时候,对待金人的态度便一直有些反复,打和不打,往往只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赵构也算是情绪稳定了——以前还是有怂有刚,现在只剩下怂了。
所以,岳飞他们才会因为皇帝的一首诗,就兴奋成这个样子。
苏符喃喃背了一遍这诗......如今会客厅里人已散去,只剩下了刚才苏汴在偏厅中见到的三人。
那个年老一些的,是薛弼薛直老,他也是赵构那只做了七十七天宰相就被罢免的李纲的同年,老主战派了。现在是荆南府的参议官,也相当于是岳家军的参谋......三年前赵构原本答应把刘光世手底下的淮西军交给岳飞,让他北伐,后来却在秦桧的进言下反悔,岳鹏举愤而辞官,当时受命去安抚岳家军的,就是这位。
中年人正是那个如今被金人给视为天神的,大宋武名最盛者,完颜兀术的梦魇,当年上书请求带兵北上救回二帝的岳飞,岳鹏举。
刘备一手端着碗,不时用勺子喂一口到嘴里,一手翻看着面前的起居注。
今年是赵构做皇帝的第十四个年头,距离那靖康之耻也过去了十四年。
在昨夜之前,任他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到,一国之君竟然会窝囊成这个样子。
原本以为献帝就已经算是悲催了,没想到和这宋国两代三父子比起来,那位大汉天子竟然是要幸福百倍。
好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让他在翻看起居注的时候,不再有了最开始时候的愤怒。
也许是麻了吧。
不过越看下去,他就越是觉得不对。
要是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个宋国,怎么着也不可能输成这个样子啊!
一没有阉宦外戚之祸,二没有士族之争,三没有武将之乱。
内部看起来没有一点问题,而且全国经济的重点,江南、两湖、巴蜀,还有已经被开发过的两广,都还在手里。
多的不说,照着他之前的势力来比较,相当于是减去一个南中的他自己,再加上拥有完整地区的孙吴。
难道,那北方的蛮夷当真势不可挡?
他自己也是打过仗的人,知道两军交战,影响胜负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宋国能在内部没有大乱的情况下,输成这个样子。
轻轻摇了摇头,将碗中的东西一饮而尽,他又发愣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够输成这样。
“再来一碗!”
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但反正是上辈子没吃过的好东西就是了,刘备大手一挥,把碗递给了褚大锦。
老太监微微颔首:“官家,这菜得要些火候,您先尝点别的,奴婢这就去吩咐尚食局准备。”
“......算了,你给朕取幅地图来。”
褚大锦虽然看起来老迈,但是脚下却是丝毫不慢,不多时,就将一幅墙壁大小的宋国地图给取了过来。
不过,这幅图也有些年月了,还是用的北宋国境,只是用朱砂沿着江边画了一条线出来,算作是如今的大宋范围。上面还依稀写着各路军的番号和主帅姓名,算作是当前的宋国军队布阵图。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刘备原本有些舒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孔明的隆中之策不停的在他耳边回响,良久,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荆州之地的这位将军,就是秦桧口中的岳鹏举吗?”
褚大锦早已经习惯了皇帝的失忆,不过也正是因为陛下的失忆,才有了他被重用的今天,当下连忙开口答道:
“回陛下的话,正是岳元帅。”
“去给朕把苏北还叫来......”这话才刚一出口,他立马就停下来了,这一天老是叫人家进来出去的,人家脾气再好,自己做的也有些不像话了。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除了身边的这个太监之外,就只认识苏汴这个宋国忠臣呢?
“罢了,还是朕自己去找他吧。”
老太监听了,立马就要说话,却被皇帝给瞪了一眼,将满腹的忠心诚恳之言给咽了回去,改口道:
“陛下是要摆驾,还是微服,奴婢好去安排。”
看着褚大锦这张老脸,刘备算是明白了一些,为什么自己儿子会被黄皓之流给蛊惑了。
论贴心,还得是这些阉货啊!
年轻的这位,则是岳飞的长子,二十一岁便被皇帝封为武翼郎的岳云。
原本岳飞此次摸瞎进京,心中就没什么底气,在即将到达临安之时,更是给每一个他认为可靠的人写了信;但是秦桧在朝中经营已久,许多主战派的老臣要么被外放做官,要么已经妥协,当起了中立派;他写了十几封信出去,最后来接他的,只有苏符一人。
这话算是给三人泼了一头的冷水,也让他们稍微的冷静了几分,只听薛弼说道:
“苏公言之有理,只是......官家若是想要和谈,又何必把这首诗抄送给小苏大人呢?谁人不知,小苏大人乃是秦桧门生,有没有可能,陛下是想借小苏大人之口,把态度摆给秦桧看?”
“苏伯父有话直言便是,为何点头又摇头?”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
今日趁着皇帝取消了朝会的当口,苏符便亲自出面相邀,把一众老人请到家中做客,既是为了打探他们的态度,也是希望到时候在圣驾面前,这些人能够帮着岳飞说上几句。
一番交道下来,这帮老狐狸个个都是精得要命,没有一人愿意明确的表示会站在岳飞这边,都是想要先望望风再说......雪中送炭的事情是没得想了,这些人能够做到锦上添花,便已经算是还有点良知。
“此诗乃宛陵先生所作,陛下在这个当口把它赠予小苏大人,想必是自有深意呀......”
“哎,你这孩子,一点也没有你爹那种泰山崩于前不改于色的样子!你看看你爹.....”
一边说着,苏符一边看向岳云身旁的岳飞,却发现这位也是一脸迫切的看着自己......心中有些无奈,他便开口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从此诗的意思来看,官家似乎不愿意与金人和谈......但既是不愿意谈,又大费周章的把鹏举叫回来干什么呢?”
苏符心中大失所望,待把这群人送走之后,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向岳家父子开口,他们却抢先把皇帝赠诗的事给说了出来,那副样子,就像是得到了天大的鼓励一般。
就连岳飞本人,也是忍不住的有些激动。
......
皇城,紫宸殿。
薛弼轻轻抚弄长须,从收到皇帝召岳飞回京的金牌圣旨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有了放松的感觉。
苏符点了点头,随后又立马摇了摇头,看得一旁的岳云好不烦躁。
当然,要是风向不对的话,最开始落井下石的,也会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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