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楼

“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这八十狱也不是第一次走了，怎么？你们不去支援四城，跑过来找我这个小女子作甚？”

角落的草垫子里，传出宓小玫清稚的女声。

同样回过神来的黄庭轻笑一声，赞道：

几声粗大铁链摩擦声响起，一条长长盘绕在铁门上的描金锁链被四名狱卒前后托起。

另外两名狱卒上前，合力将刚关闭不久的铁门推开，随即让开位置，露出身后的黄庭。

透过外间墙面上的油灯亮光，黄庭探头向里面张望一眼，随即摆摆手，示意文然先进去。

宓小玫不吃他这套。

黄庭摸了摸鼻子，掏出一只沿途被人交过来的小盒子，递给文然后背过身去。

文然沉默着接过，上前走到角落蹲下，一手覆上蜷缩着的宓小玫胳膊，一手忽地将金盒掀起。

“你……啊！！！”

文然下手很快，刹那间，牢房中响彻小女孩凄惨的嚎叫声。

一阵阵金芒划过，黑气渐渐弥散开来，将文然和宓小玫二人淹没。

垫脚窥了一眼外间，黄庭伸出戴着鬼戒的左手。

很快，一层层黑雾从里面翻出，包裹着整个牢房，将内外隔绝出一道密不透风的魂墙。

外间，伫立不动的魏繎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散了身形。

望台下，看着一颗玉石一阵闪烁后，又再度恢复的靳辰心中一空，霍然转身看向刑狱方向。

“司丞大人！我和魏繎的联系越来越弱了！”

不远处的司丞眼中一凛，几个闪烁后平息下来，淡淡道：

“再等等，再等等……”

牢房角落，被文然将那一魂一魄强行置换之后，完整了的宓小玫喘息着瘫倒在草垫上。

覆在她胳膊上的手掌并未移开，二人都是紧闭双眼，默不作声。

“你们想干什么！”

“带你离开。”

“什么意思？”

“……”

“届时，你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文然将一些隐秘告诉了宓小玫，之后便静静的等待回复。

“你相信他？照他所言，什么离开这个世界，万一最后他只是诓骗呢？”

“我当然不相信他……”

伫立在外面的黄庭脸上一僵，随即一阵变幻，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有转身。

宓小玫抬头，脸上挂满了迷惑。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文然低低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宓小玫。

两个小孩模样，心智却并不稚嫩的面孔对视片刻。

“可不信又能怎样？总要赌一把的，这个世界，太畸形……如果有机会出去，为什么不去搏？”

宓小玫脸上一阵恍惚，神色变幻不定，像是在感慨什么，口中低声喃喃：

“呵呵，是啊，这个世界，对你我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着，宓小玫的声音渐低，逐渐细不可闻。

沉默片刻后。

“可以，我答应你。”

重新清稚起来的声音响起，宓小玫眨了眨眼，将目光转向一边，似乎能透过鬼气看到静立一旁的黄庭一般。

文然闻言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很快，他开始动手将周围的鬼气抓来，一点点团起，慢慢帮宓小玫修补伤躯。

宓小玫挺起上身，没有在意身上被文然脱下的衣服，只是双目如锥般扎向若有所觉转过头来的黄庭，口中一字一顿：

“我信他，不信你，你敢负我二人，我必拼死杀你！”

文然停下动作，在黄庭和宓小玫身上扫了一眼，又低头忙活起来。

宓小玫说完，便不再看黄庭，就地伏下配合文然，抓紧时间恢复。

黄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停了一会，随即再次转过身去，开始低声交代起来：

“如今转魂之法也有，你也恢复了完整的鬼躯，接下来，你需要帮我和小然，用转魂之法调换……”

外间，禁魔司内外已是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临时从四城调回的鬼师、鬼将现身。

很明显，司丞这是对黄庭手中的驭鬼之法势在必得，就连步步紧逼的鬼国围堵都暂时放到了一边。

远远的，从刑狱出来了一名狱卒，穿过院子里的军阵疾步走到望台下，躬身汇报：

“司丞大人，他们将内外遮蔽，隔绝了我们的探查。”

司丞没有说话，依旧盯着望台上那颗黑黢黢的玉石。

旁边吏员挥挥手，狱卒执礼退开。

“人都回来了？”

“是，已埋伏好了。”

“恩，那就等他们出来！”

司丞背过手，仰头看向望台上那颗越发漆黑的玉石。

(

“哗哗哗……”

一阵磨牙的钢铁声中，锈迹斑斑的铁门随着二人进入，在黄庭的示意下再度关上。

在黄庭带着文然刚回来的时候，司丞确实有探听更多情报的想法，这才帮助文然压制戾气，可当他得知黄庭在幻境控制了铁面，又不肯详说的时候，他的想法就变了。

一转念的想法，听得清楚的文然转头看了黄庭一眼，随即又将注意力转回到宓小玫身上。

仅是他透出的只言片语，司丞就意识到，相比禁魔司繁复的杀心之法，死亡率极高的八十狱，黄庭手中的驭鬼之术更加便捷。

哗啦哗啦！

狭小的牢房里，黄庭在重新锁上的铁链声中，观察入狱不久，蜷缩在黑漆漆角落里的宓小玫。

“重新走一次杀心之路，不好受吧？”

禁魔司的杀心之法，可不是好过的，如今仅是第一道，就将早成鬼将的宓小玫折腾到这般程度，可想而知走过八十狱的鬼将是什么样子。

即便最终拿来无用，可也能作为一种参考，对他们研究驭鬼新法有极大的帮助。

毕竟老话说得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人之事，我事之师。

另一方面，司丞又担心采取强硬手段，会将黄庭逼到绝地，届时万一将驭鬼之术毁掉，那就得不偿失了。

宓小玫伏在地上，鬼躯周身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一滴滴魂血凝固起来，缀在皮肉绽开的伤口上。

文然看得清楚，认出那是第一道狱留下的笞皮痕迹。

“不错，精神还算好，不愧是……”

“有话就说，别在这拐弯抹角的。”

而这也是禁魔司知道黄庭手中有其他驭鬼之法，这么来回兜转着也想得到的原因。

黄庭同样看到了宓小玫身上的伤痕，一时间思绪翻涌。

待狱卒们离开，黄庭的声音在狱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