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为酒殇为舞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我看着递过来的酒袋，受宠若惊推了回去……

“诶！凡是野兽口中都有毒素，要是不及时清洗，会丢了小命的。”

在又一次的劝说下……大胡子直接把酒袋塞到了我怀里。

在其他人眼里孩子长得高，长得结实或许是件好事，可到了我这里却是无尽的鄙夷。

“直啊！吃的差不多就行了……家里都快被你吃了空了。”

看着母亲无助的眼神，又望了望墙角皱瘪的米袋子，我赶忙放下碗擦了擦嘴，独自出门去了村外不远处的树林，在这里几乎碰不到任何人，因此也就不会有好事之徒在背后指指点点，更不会被村子的孩子用石子追打，当然最重要的是运气好的话，还能猎到一点野味，给家里减轻些负担。

一时间他的豪爽洒脱和无微不至让我彻底的放下了戒备。

在一番冲洗、换药之后，我小心的坐在他身边看着火堆上炙烤的狼肉，不住的噎着着口水。大胡子瞥头看了我一眼，拿刀先行割下了一块狼肉，递到了我手里……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饥肠辘辘的我哪里顾得及回答他，接过肉便往嘴里塞，虽是烫的鬼哭神嚎，但依旧拼命的往下噎，直到连手里的肉汁都舔干净了这才回到道：“秦直……我叫秦直！”

“直？”

大胡子摇了摇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好，这名字不好，直虽正，却无法久存呐，让你爸妈重新帮你取个名字吧。”

他一边说着又从肉架上割下了整个后腿，但这次他没有直接递给我，而是摇晃了半天等肉凉了一些才又塞了过来……

“看你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手里又没有武器，家里人怎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狩猎？”

“我今年才刚满八岁……”

“啥？”

大胡子吃了一惊，自个站起身的同时，也把我提了起来……然后又上下的打量了一番，那眼神像极了那些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

“好材料……真是块好材料哇。”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我不喜欢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连忙丢下啃了一半的狼腿的我，扯着两头死狼转头便跑，直到一口气冲进了家门这才停了下来……

“直啊，你身后拖着什么东西！”

此刻……已是傍晚，父亲刚刚务农回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愁眉不展，而母亲正抬着碗稀粥来到他的面前，见我突然闯了进来，吓了一跳！

“爸、妈，肉，快看咱有肉吃了！”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让家里的气氛活跃了起来，父母立刻来到我的身边，勾着脑袋打量着我身后的尸体……

“啊！狼！你那弄来的？”

然而当父母看清了身后兽尸的模样，脸上顿时由喜转惊……

“我打的，这些玩意儿没多少力气，两拳便被我打……”

“哎呀！你个小畜生尽给家里惹祸！”

可还没等我把话说完，父亲早已惊怒到了极点，抬手便是两巴掌扇了过来，一时间茫然无措的我，只能呆傻的站在原地……

“你知不知道，你这下可把天给捅漏了！快跪下……”

说着父亲转身跑进厨房抄起烧火棒冲出来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毒打，而母亲则吓的跪在地上哭泣不止。

此时门外则也传来一阵吵杂的喧闹声……

“秦老四……秦老四啊！你家那个灾星是不是又惹乱子了。”说话间村长在村民的簇拥下，来到了我家，这才刚刚跨进大门，便吓得瘫坐地上！

“哎呀呀！果然啊！果然是你老四家的煞星造的孽，居然敢把山神爷爷给打死了，村子要大祸临头啦！”

父亲听到门外的吼声，这也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向涌进来的村民磕头谢罪！

“闯了这么大的祸还有脸活着！村长，把他们一家都给烧死，祭山神，不然村子里就没好日子过了！”

“对，烧死他们！”

不知人群里是谁在怂恿，村民们也纷纷跟着闹腾了起来。而村长则犹豫一刻，在众人的搀扶下，慢慢的站了起来，转头毕恭毕敬的问寻着身边的大祭司……

“这事您看……”

大祭司则轻轻得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做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

“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得问问山神老爷的意思。”

“那就请您速速施法吧。”

“嗯！”

大祭司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掏出法铃振振有词的跳起了请神舞……

而在一番张牙舞爪的摆弄之后，却又突然倒地，接着便口吐白沫起来……

同一时间村民们赶紧跪下叩拜，恭迎山神驾临，于是在千呼万唤之中，那大祭司缓缓起身，表情、语气一时间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愚蠢的村民呀，你们竟敢屠杀吾的子嗣，吾要让孩子们像乌云一样在田野间穿梭，如同身处猎场一般在村庄游荡，直到将你们所有人全部吃光！”

在恫吓之下，人群中又不知是谁突然说道：“山神息怒啊，我们不想死，只要您愿意放我们一命，我们愿意永远供奉您，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在这声音的怂恿下，其他村民也连连附和，一时间大祭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副阴晴不定的表情……

“噢？你们是想用祭品来平息吾之怒火吗？”

“是的，山神爷爷，我们愿意奉献出牛、羊、彘各十头、金银百两、以及杀害您子嗣的三名活祀作为祭品……”

“嗯……好吧，看尔等还尚存一丝敬畏，吾就饶你们一回。”

村长所罗列的东西可以说是全村人三四年的进项了，大祭司心满意足的点了点。

而这边听到自己将被活祭，父母声泪俱下，哭喊着饶命，大祭司闻声便又转过了头来……

“饶命？呵，你们也敢乞求吾饶命，那吾等子嗣又该用何等代价来偿还……”

“我们夫妻二人愿意将家中田亩全部供奉给您呐。”

“嗯？”

大祭司或许也没有想到我的父母为了活命，竟然会将世代相传的土地拱手让出，一时间竟也有些诧异，随即这便又追问道：“此话当真？”

“性命攸关，不敢有虚。”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朝母亲使眼色，后面赶紧跑进屋内，将田契一并拿了出来。

大祭司倒也不客气一把就抢到了手上。然后这才大声对所有人说道：“秦家夫妻愿意用世代守护的土地来供奉吾等，念其诚意，吾决定赦免他们的罪过，但是……”

话到这里，大祭司大手又一挥，随即指着我说道：“这个杀害吾等孩儿的灾星却绝不可留！来人啊！给吾把他绑到村口架起火堆活活烧死！”

“是！”

于是就这样，我被冲上来的三四个壮汉用麻绳捆着，扭送到了村口绑在一根木桩上……村民纷纷找来木柴堆积在我的脚下。

而在此期间不悲不哭的我更是坐实了灾星之名，所有人都恨不得立刻了结了我的性命，在这其中我的父母尤为积极……

“爸……妈？”

感到莫名的我……含泪看着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畜生，不准叫，自从有了你，整个村子就没一天安生过，去死吧！”

父亲的大义灭亲得到了村民一致叫好，而在大伙的赞扬声中……他一下抢过村民的火把，在我脚下的木柴堆里倒上烈酒，随即一掷而下，顿时大火便将我包裹在里面！

而隔着跳跃的火舌，我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父母和那些村民此刻正在欢呼……

然可惜的是……他们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耳边疾风掠过的同时，一块巨大山石从村外窜进了我脚下的火堆，顷刻间，火势便被扑灭了……

“谁？”

面对被破坏的祭典，大祭司气急败坏的看向村外，只见之前在树林里遇见的大胡子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谁？你在问我吗？”

说话间……大胡子凭空举起左手，霎时间大地颤动，乱石飞舞，只见在他掌心之上，一座小山赫然出现在空中，惊的众人目瞪口呆！

“你……你……你是……山”

大祭司哆嗦之间，话未说完，大胡子轻轻抬起右手朝他一指，空中的小山顿时裂开一角砸下大祭司，说时迟那是快，只听得一声惨叫，大祭司顿时便被石块砸成了一堆肉泥，而其他村民则误以为真正的山神驾临，连忙跪下磕头，神情之崇敬，令人咂舌……

“哼”

然而大胡子没有理会他们，高高举起左手轻轻一抖，空中的小山便消失不见了，接着他自顾自的来到我的面前，徒手将捆绑我的绳索拧断，然后拍了拍我的脸……

“鹤立鸡群便是怪物，即便你把头颅放的再低也无法入了他们狭窄的视野。去，给你父母磕十个响头，还了这生养之恩。”

说来也奇怪……虽然那时我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却依旧照做，来到父母身前，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认认真真的磕起了响头，直到脑袋都磕破了，这才被大胡子朝后面一把提了起来……

“听着，你夫妻二人之子秦直，已经死在了大火之中，现在在你们面前的乃是我之爱徒姓秦、名泰来，意为否极泰来，如获新生之意，今后他与你二人再无瓜葛！”

说着大胡子从身上摸出一块蹄金丢到了我父母面前，然后拉着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村子……

而至此之后我便跟着他相依为命，浪迹天涯，再也没有回到故乡，更没有再见过自己的父母。或许这一切已经成了前尘旧梦，在记忆里连一丝牵挂都没有留下。

一转眼……

我跟着他漂泊了十二年，在此期间这个被我称之为师父的男人，不仅仅只是教会我了读书识字，更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毫不吝啬的全部传授，甚至到了后来他甚至还捎带着指导了一些统兵战法，阵术与我。这些知识在之后的指挥生涯中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帮助。而与此同时，随着我对他深入了解，师父的过往也随之清晰了起来……

山魈乔甫臣，前南唐的殿前指挥使，北邙派传人，由于屡屡顶撞唐主，被削职为民，发配边疆。

后来南唐国都宣宜城被围，北邙派全体为国捐躯，师父得到消息急忙赶往救援，等到达国都的时候南唐主已**而亡，都城陷落，文武百官非死即降，至此师父万念俱灰，游走于山岭，不再过问世事。

而今天，运气似乎好的有点过分了……

“一头、两头、三头……哎呀，一支手数不过来了!”

大胡子说着一边从衣服里掏出酒袋，一边慢悠悠的来到了我身旁……

“小子，碰到我算你运气好，来，把衣服脱了用烈酒冲洗一下伤口然后好上药。”

我定睛一瞧，只见躺在地上的头狼，脑袋上通了个大洞，鲜血正不住的向外流淌。这一下可把其他的野狼彻底吓坏，连忙松了口，正要夹着尾巴逃窜，可还没等他们跑出几步便又见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射了出来，随即这些野狼全都接二连三的倒在了地上……

“看，那个傻大个又来了，大家快跑啊！”

就在我才进入树林没几步，便被七八只野狼给围了起来，看到这种阵势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平日里只要能打到一只兔子，回家便能吃到一条兔腿，今日这么多狼，这能吃多少支腿呀!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朝着领头最大的那只便扑了过去，也许是我过于的热情了，头狼有些始料未及，吓得连连逃窜，而其他野狼则开始从两侧和身后朝我扑了上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匹头狼却已悄无声息绕了回来，等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朝着我的脖颈扑了过来……

“小子，年纪轻轻便敢跟群狼搏斗，有胆识！只可惜武功差了些……”

说话间一个披头散发的大胡子从草丛了窜了出来，瞧他那模样简直像极了山里的大熊。而看他一步步靠近，我连忙将自己打死的那两只野狼护在了身后……

“呵，无需这般，我只要够下酒就好，其他的都归你！”

虽然野狼的牙齿很锋利，撕咬着身体确实很疼，但我相信……我的拳头会比他们的牙齿更加厉害，这不，才转眼的功夫先后两匹狼都被我打趴下了，而其他的却依旧不依不饶的撕咬着的我的身体……

“呜”

“谢谢。”

算起来这恐怕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道谢，那声音小的简直就跟蚊子叫一样。而大胡子却也好似根本没有听见，自顾自的又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瓶白药放在了我身边，然后转身捡拾枯枝干木，准备生火……

然而就在头狼的牙齿即将咬到我的喉咙之时……

突然，草丛里一阵疾风掠过，随即耳边便听到头狼的哀嚎声……

……或许对别人而言这是件恐惧的事情，但我对来说这实在太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