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时代变了

这种从容不迫，源自她平缓的加速度。

布伦希尔德身周环绕着一层电流，仿佛没有重力一样，让她飘向君川。

布伦希尔德浑身赤裸，却没有遮挡，神色如常地接近君川。

雷劫一般都是用来劈死修仙者的。少数功法可以利用雷劫的力量，但也难以全部转化。

但布伦希尔德却不一样，她这个与其说是雷劫，倒更像是……充电。

无数闪电劈到她身上，却没有带起多少热量，大量的电能似乎直接被她吸收了。

太平淡了，可以说是淡漠。

君川见过布伦希尔德的人生经历，听过她的心声。这种淡漠的状态，不像她。

布伦希尔德开口了，声音有些低沉：

“我想试试这具身体的强度，我可以攻击你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翁鸣，缓缓扩散。

君川发现这声音居然带着一种杀伤力。

虽然威力不大，但还是会影响阿斯迦德的居民。

君川说：“小心点，你现在像个炸弹。”

“你同意吗？”布伦希尔德只是盯着君川。

“可以，上去打吧。”

君川看了一眼脚下，这高度还是不安全。

他现在也说不好布伦希尔德到底成功没有，她看起来有理智，却还是要求战斗。

这算是某种基因的影响吗？

布伦希尔德却一拳直捣君川心口，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君川急退，用禁气舒缓着这一拳的拳风。

“这里就好。”布伦希尔德说。

“那会伤到下面的人。”

“无所谓。”

君川征然，他大概理解布伦希尔德现在处于一种什么状态了。

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斥在她体内，这种力量显然不是增强了某种能量储备这么简单，它深入地改变了布伦希尔德的思维方式。

瓦洛斯帕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的师父，也和他说过这个问题。

太上忘情、天地不仁，都是类似的话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对至高者来说，事件万物没什么区别。

蝼蚁、人类、杂草、太阳，都是同样的存在。

布伦希尔德现在也差不多，她曾经宣誓要保护的民众，如今在她眼里和空气没什么区别。

有没有空气也没区别。

既然没区别，去哪里打当然就无所谓了。

布伦希尔德又一拳轰向君川脑袋。

但一柄剑长啸着刺向她，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

布伦希尔德稍稍侧身，伸出双手，试图抓住长剑。

不过这小小的长剑可凝练了一座钨山。超高的密度和质量超出她的想像，将她带飞到高空。

君川也飞到高空。

师父是怎么对付这种情况的来着……

君川回忆了一下，找到了答案。

打一顿就好了。

激活了龙血片段后，布伦希尔德的身体媲美那个神秘男人。

而那个神秘男人在君川面前基本上没什么还手之力。

如今的布伦希尔德自然也不能免俗。

况且君川现在还有了柄仙剑。

无论是仙剑，还是君川的拳头，布伦希尔德都挡不住。

极空上，正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乒乓球比赛。

布伦希尔德基本上就没在同一个轨道待超过半秒，她强韧的身体在大气中带出火花，在天空划出星图。

一会儿划出射手座，一会儿划出处女作。

布伦希尔德被打懵了，偶尔清醒时，她会调整身形，让拳头落在君川身上。

然后她就绝望地发现，她破不了君川的防。

她的身体放出电流和高热，施展大范围的攻击。

攻击落到君川身上，溅起阵阵涟漪。

君川反手一拳，印在布伦希尔德密布细鳞的脸颊。

布伦希尔德被一拳砸下高空，失去意识，向下方坠落。

君川目送她下坠，顺便用禁气给她调整下坠曲线。

毕竟以她的身体，她摔一下没事，砸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布伦希尔德落到一座山上，砸出一个坑。

冲击让她恢复了意识。

她缓缓起身，看到君川正在坑边看着她。

君川说：“切磋的满意吗？”

语气如同搓澡大爷询问顾客被搓的舒服不舒服。

下意识地，布伦希尔德缩了缩身子。

她注意到，君川身边，除了那柄飞剑，还有一个大球，足有半人大，颜色血红。

“这是什么？”布伦希尔德下意识问。

“哦，这是你溅出来的血，我刚好用得上，就收集起来了。”

布伦希尔德呆看那团血球。

半人高的球体，这得多少血？

这么多血，全是从我身上打出来的？这是榨汁呢？榨汁也榨不出这么多吧……

布伦希尔德下意识低头看看身体。

她的身体，完好无损。粉嫩肌肤如新生婴儿。

确实是新生婴儿的肌肤。考虑到自己是砸下来的。这皮肤上没一点灰，显然是后长出来的。

布伦希尔德一振手，把地面岩层打穿一个坑，躲到里面，任由灰尘覆盖她的身体。

布伦希尔德语气终于有了起伏和情绪——郁闷的情绪。

“你很厉害。”她说。

“还好，一般水平。术业有专攻，我们这一派擅杀伐，相对的炼丹符箓就弱一些。”

布伦希尔德想起那把自己砸的失去意识的拳头，深以为然：

“确实擅杀伐。”

“不过我不嗜杀。”

布伦希尔德目光落在那血球上好一会儿，说：

“确实。”

君川说：“刚刚我们如果在阿斯迦德打，流的可就不止这点血了。”

布伦希尔德捂着脑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但却并没有悔过。

那是一种彻底的变化，让她难以再同情阿斯迦德的同胞。

当然，这和之前的各种打击也有关系，她本来就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我被污染了吗……”

“不必担心，你这一步是必经的，很多人都有这个过程。你现在处于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状态，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用我师父的话来说——还是太弱。”

“你也有这个阶段吗？”布伦希尔德抬头看君川，眼中闪着光。

“不我没有。”

“哦……”

布伦希尔德垂下眼帘。

君川说：“我的力量是千锤百炼得到的。而且因为我一直面对的都是师父，没机会感受那种突破后，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我知道了！”

布伦希尔德声音大了几分，打断君川。

周围的灰尘再次扬起，那种带有杀伤力的声波又一次扬起。

布伦希尔德又安静了一会儿，把脸埋在泥土间，小声说：

“所以你是来帮我控制的？谢谢……”

“我说了，我不是嗜杀的人。”君川说，“任由你这样发展，阿斯迦德那一亿人有危险。”

“所以你是为了救阿斯迦德……”

“也可以这么说。”

布伦希尔德陷入一阵沉默。

君川做了她的工作，这让她有些羞愧，也有些低落。

另一方面，听到君川这么说，布伦希尔德明白，自己在君川眼里，就是一条人命。她和阿斯迦德的其他居民没有什么区别。

她一边佩服着君川的高尚情操，一边又有些莫名的别扭。

她叹了口气：

“无论我变得多强，在你眼里，我也和别人没区别啊。”

君川点头：“有这种想法就好，这样你才会保持人心，而且对你的力量控制也有好处。”

布伦希尔德心里又叹了口气。

不过君川说的有道理，她确实被打醒了，心里踏实了很多。

这么来看，她许是被打磁实了。

君川开口：“不过你说错了一点，客观上你确实和别人没区别。但你在我眼里，和别人还是有差别的。我又不是天道，不可能一视同仁。”

“是这样吗？”

君川点头：“你听了我讲道啊，算是我的弟子。不然我也不会拿师父的标准要求你，帮你到这份上了。”

布伦希尔德表情古怪：“弟子……”

“当然不是真传那种，你如果不乐意，觉得我占你便宜，也不必当真。”

君川知道，有些人是不喜欢被指教的，他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布伦希尔德闷声道：

“你先回去吧。”

“你要静一静？”

“我要找件衣服穿。”

话音刚落，有个物件飞起，砸到布伦希尔德身前，发出沉重的声音。

布伦希尔德看过去，是一件叠片重甲，看起来非常笨重。

“有点糙，不过你这身体应该不怕。”君川说。

“你这是哪来的？”

“刚跟你说话时炼制的，不成体统，凑活用。”

布伦希尔德套上那石甲，十分沉重，不过她强了很多，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君川说：“回去再说吧，瓦洛斯帕应该还在头疼诺恩的事情。”

“诺恩还没被销毁？”

“准确说是疑似诺恩的东西，瓦洛斯帕怀疑诺恩在受到苏倚实验时发生了某种变化。”

瓦尔哈拉宫，奥丁听着瓦洛斯帕报告诺恩的事情，难以置信。

“这不可能。”奥丁说，“不应该这样。”

瓦洛斯帕说：“我已经求援了，之后会有人来处理，到时候就知道了。”

奥丁说：“仅仅是潘多拉之匣，再厉害，也不该让诺恩发生这种变化。”

瓦洛斯帕说：“潘多拉之匣确实没可能，但变量不止这一个。”

“你是说那个灾星一样的男人？”

“还有阿斯迦德下面的那东西，以及格陵兰下面的东西。诺恩现在的性质，和它们有某种联系。”

“这种联系你算不到？”

“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个量子计算机。”瓦洛斯帕说，“帮手在路上了。”

奥丁说：“布伦希尔德怎么样了？”

“他们离开了阿斯迦德，我的卫星遥感又受到了干扰。”

“她没事，正在往回走。”

有一个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响彻在瓦尔哈拉宫。

尽管电流音严重，但奥丁和布伦希尔德还是辨认出了那熟悉的声线。

那音色是由设定好的编码和信息形成的，在过去三百年时间里，都属于一个叫诺恩的计算机。

瓦洛斯帕说：“所以果然是你。”

诺恩的声音幽灵般响起：

“你们的帮手已经来了，它很厉害，我马上就要消失了。”

奥丁问：“诺恩，你这变化是怎么发生的？”

诺恩的声音开始时断时续：

“正如……你们所想……”

瓦洛斯帕说：“我很擅长猜测，所以我才可以正常运行先知系统。”

奥丁问：“为什么要毁灭阿斯迦德？”

“这是……命运……”

“用冈格尼尔击穿阿斯迦德，那不叫命运，叫犯罪。”

“你们不懂……因果已经闭环，我通过潘多拉之匣理解了这一切。预言中的至尊会来临，至高的神明带来毁灭——”

诺恩的声音突然连续起来，又戛然而止，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诺恩已经超越了计算机的范畴，变成了鬼魂一般的存在。

奥丁和瓦洛斯帕都无法通过电流等因素发现诺恩。

奥丁开口：“那预言，你见过吗？”

瓦洛斯帕说：“见过，我确定那预言没有危险。不过这罕见的未知，令人惴惴不安啊。”

“计算机也会不安吗？”

“像你一样。”

瓦尔哈拉宫内，出现一个小黑点，以一种流体的形态扩大，像沿着小口泄露到地上的墨水。

那漆黑球形安静地漂浮在那里。随后，几串代码从黑球上飘过。

随后，黑球再次流回那个小点，完全消失。

奥丁的人型身体失去控制，瓦洛斯帕的影像消失。

他们都在目送黑球离开——以纯粹的计算机形态。

片刻后，音箱里传来奥丁的声音：

“看来确实不用担心预言了。”

“有意思。”

君川来了兴趣，神识仔细观察着布伦希尔德，深入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布伦希尔德还真朝君川冲了过去。

不过不同于前两次的杀气腾腾，这次的行动带着一种从容不迫。

这算是成功了吗？

君川发现布伦希尔德头顶这雷云还是不太一样的。

布伦希尔德的身体在连番的摧残下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一般生物的状态。

她的体内浑沌一片，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脏器和血肉，电子辅助脑早就被电流烧焦，碾成齑粉，随着代谢排出。

她的右臂和身体浑然一体，完好无损，浑身皮肤都散发着一种粉红。

君川思考着这个问题，远远观察她。

并且准备迎接第三次冲击。

毕竟前两次都打起来了。

雷电成了滋养她血肉的能量，让她不断地蜕变。

等绵延不绝的闪电终于停歇，浓云散去，布伦希尔德从血肉工厂的废墟中走出。

君川审慎地看着她。

他感觉布伦希尔德的心理状态有些变化。

君川的神识看得则更加清楚，她的表皮内部隐藏着一层细密的鳞片。

这鳞片在皮下反射着粉红色的光芒。

有点像那个神秘男人的情况，但带着强烈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