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夏日漫长十四
“早安，艾伦。”
“早上好，塞拉小姐。”
艾伦嘴角抽搐。
说是眼睛大概不够准确，应该说是一双紧闭的眼睛，眼睛以下的脸都被毛茸茸的毯子挡住了。
在意识到这样的距离足够让人害羞之前，更加重要的事情打断了艾伦的思路往这个方向发展。
“阿嚏！”
“你知道吗？！”艾伦惊讶道。他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方式多少有点不礼貌，但也已经无暇顾及。
塞拉看起来倒也不在意，不急不缓地解释:“不是说了吗？只有被允许的人才能进入这片海滩，因此我当然知道结界内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看了眼已经摆在对面的两个纸袋:“过来吃早餐吧，不是要从今天开始巨人化的练习吗？”
连续三天吃用油炸方式烹制的肉料理，第一次品尝的新鲜感和惊喜的心情已经差不多褪去。不过艾伦在吃的这方面不是特别在意，能吃饱就好，可以吃肉吃到厌倦未尝不是一件奢侈的苦恼，而且现在他需要把注意力放在更加重要的地方。
跟着塞拉走出小屋来到海边，见白色的魔术师才走没多久就停了下来，看起来似乎也不打算继续往远处走了。艾伦困惑地询问:“要在这里练习吗？”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是这里，也不是这里。”塞拉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色起了变化。
早晨的淡蓝天空仿佛被滴入染剂变成玫瑰色的夕阳，大海消失不见，一座破败的宫殿取而代之。没有屋顶的建筑物将天空变成不规则的形状，艾伦脚下的沙滩早已变成残旧的红地毯，不知名的植物从挤满尘土的地砖的缝隙中挤出，绽放出白色的花朵。
一盏破碎的巨大水晶灯掉落在地毯上将艾伦和塞拉隔开，后者在台阶上的座位坐了下来。
“这也是结界的一种。”
塞拉的指尖顺着座位扶手上的花纹走向划过:“结界内的所有东西都能被触碰到，能闻到淡淡的植物香气，可以自由自在奔跑，跌倒了会受伤也会痛，但只要有足够高的魔术造诣又或者拥有足够强大的魔力就会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所以也可以说是一种幻术。”
“这里是……”
艾伦惊讶地看着一切，感受到了某种熟悉感。特别是塞拉现在正坐着的座位，他记得……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当然见过，只不过你见到的是他们百年前的样子。幻影虽说是幻影，也是如今帕拉迪岛的真实写照。”
“你说这是墙……内……”
金色的眼眸微微颤抖。艾伦想起来了，他曾经在某次庆典上见到过，那是属于王的玉座。
“接下来要是有机会，要不要去一趟实地看看？三个月的时间虽然眨眼即逝，但对人类来说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
虽说早就知道在这个时间点墙内，又或者说帕拉迪岛由于饱受战争摧残已经变成一座无人居住的荒芜岛屿，但事实摆在面前，哪怕只是真实的幻影，艾伦的心情还是因此变得复杂。
无论是自己和朋友们共通过生活的地方，还是他本人，难道都无法逃离被毁灭的命运吗？而且还被生活在未来的人强加了大地恶魔这样的名字。他虽然对世界的真相感到失望，但再怎样想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啊。
“我以为熟悉的环境会让你放松心情？”
魔术师擅自给予的好意让艾伦感到烦躁，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塞拉小姐，要是你已经准备好我就开始了。”
“请吧。”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野兽的吼声在很远的地方又似乎就在附近，艾伦有点分辨不清。
全身被温暖柔软的触感包裹，稍微有点闷热，但偏偏又让人欲罢不能。艾伦体会到了某种畅快感，意识被这种感觉引导着往迷蒙的某处深入，他想要顺着这股感觉体验更多……更多……
“艾伦……”
“睁开眼睛……”
“不要……”
意识变得迷糊不清，只有某个人的声音越发清晰地传入到艾伦耳中。
“艾伦，不要被其他人的意识牵着走了。”
“——？！”
精神猛地从意识的海洋浮出，艾伦凭借自己的意志睁开了双眼。
本就残破的建筑物变得一片狼藉，地面多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深坑，他操纵巨人的身体向坐在旧王座上的塞拉挥出拳头，要是再迟一秒醒过来，这个魔术师恐怕就会被他揍得飞出去。
不过艾伦很快就发现不妥。
他的身体没有被绑上绳索却变得无法动弹，就连活动一根手指头都没办法办到。
又变成这样了。
在之前的练习中艾伦已经好几次失去意识，但每次向塞拉发起攻击，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身体总会变得不听使唤，然后……
只见塞拉轻轻勾动食指，这次艾伦捕捉到了有某道反光在魔术师身侧一闪而过。
痛楚来不及传到艾伦的身体神经，巨人的身体已经被/干脆利落地被切割成数十块变成崩塌的山体，深色的血喷涌而出，塞拉身上却没有染上四溅的血液，因为血液在溅到她身上之前就被一幢看不见的墙壁挡了下来。
巨人的血肉化作蒸汽让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艾伦挣脱开连接在身上的肌肉纤维，狼狈地从一堆鲜红中爬下来。
艾伦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多次巨人化带来的负担让他呼吸急促:“我……呼呼……我又失败了吗？”
“就结果来说你的确是又失败了。”
塞拉不留情面的让艾伦的心情跌落地谷底，但爱因兹贝伦的魔术师并不明白没有说完的话到底给这位少年带来多大打击，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解释:“但从练习的收获来讲，你保持清醒的时间比上一次变成巨人的时间要长，大概五秒左右，而且还有余裕能自己从巨人的身体里爬出来。”
就在和艾伦说话的空隙，塞拉目不斜视地伸出食指指向那些破碎的地板和断墙，被破坏的地方又恢复到原样。
果然，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好神奇。
“……”
来自他人的认同让艾伦的心情变好了些，第一次练习变成巨人的时候他就是被塞拉切断手脚从巨人后颈里拉出来的，还花了半个小时左右才恢复意识。
当然，塞拉没有借助立体机动装置完成这件事，她就像刚才那样坐在座位上动动手指，巨人的身体就被划开一道伤口。
“休息一下如何？你也练习得足够久了。”
“哈？才没有这回事，不是才吃过午饭不久吗？”
艾伦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一个小时前他们才重新开始了第二轮练习。但说到这件事，他就想到了不在场的第三个人。艾伦郁闷地望向断墙外一直停留在地平线上的夕阳，仿佛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
“林那家伙，竟然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中午都快要过去了，这也太贪睡了吧？要是一直这样，等回去以后肯定会更加跟不上训练兵团的练习量。”
“只要她希望探求更多关于魔术的事情，这种情况就会一直持续下去，而且还会越发严重。”
“什么意思？”
塞拉撑着扶手思考了片刻，尽可能用魔道以外的人也能听懂的方式解释:“对魔术师来说魔力就相当于士兵的体力，体力用完了就会觉得疲惫需要时间恢复，魔力用完了当然也需要恢复。林作为第一代魔术师拥有的魔力存量非常少，大部分魔术产生的消耗都会对她造成负担，但魔力的恢复比体力要困难，如果不能及时得到补充就只能通过睡觉和进食来恢复。只不过无论是睡觉还是进食对魔力恢复来说效率都很低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吗？
塞拉表达的内容艾伦想他已经大概明白了，那么反过来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多吃一点倒是无所谓，但总睡觉也不是办法。
“那也就是说还要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其他补充方式？效率会比较高吗？”
塞拉点着下巴，看表情似乎陷入到苦恼之中:“在我看来当然是最有效的补充方法，但每次只要我提起他都会生气就是了。”
“他？”
注意到塞拉的眼神变化，艾伦也不在纠结突然出现在对话里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尽管艾伦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还是循着塞拉的目光望向身边已经裂开的断墙。
“怎么了吗？”
“林醒了。”
“说起来，塞拉小姐也在纸上留言了。”
第一次出门练习的时候艾伦还以为他们要到很远的地方去，特地给林留了张纸条，结果练习的地方就在海边的小房子旁。刚才出门的时候他在那张纸条上又多加了一句，不过也只是单纯的感叹罢了。
“‘要不要试试看解开结界找到我们’？”塞拉把自己写在纸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林肯定能找到我们的啦！”尽管和自己关系不大，但这并不妨碍艾伦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期待，“虽然魔力量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林在这方面的学习能力可是很强的。之前她还试过在完全没有经过学习的情况下，只按照埃尔梅罗二世先生说的去做就成功让魔术发动了。”
“正好，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塞拉抬手一挥，周围又变发生了变化。
距离艾伦三十厘米左右的位置，原本的景色变回了现实的模样，中间隔着一面透明的墙。林正好就在艾伦旁边，她伸出手摸索，掌心贴在这层透明的结界上。
艾伦指着墙对面的林，却是兴奋地看向塞拉:“看吧，她果然立刻就找到结界了。”
快点像之前一样吧，无论遇到什么魔术都能轻易学会、破解。
我就在这里。
艾伦在心里激动地想。
林摸索了一会后把手收回去，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思索，从口袋摸出手机开始一下一下地对着屏幕点。
“看样子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面前就有一个结界呢。”
“肯定只是在确认啦，林可是个很谨慎的人。”
艾伦不能认同塞拉说的话，但并不代表他不在意。塞拉的判断影响到了艾伦，他变得紧张起来，整个人都趴在透明的墙上，恨不得大声告诉林自己就在这里。
快点找到我啊。
真的看不到吗？我就在这里。
“呜哇？！”
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贴在结界上，似乎还激动地锤了几下，以往的经历让艾伦紧张地收回双手，屏住呼吸观察透明的墙面，结界结界并没有碎裂。
陌生的声音从口袋响起，艾伦疑惑地把手伸进口袋摸索，拿出塞拉给他和林准备的手机。
【练习加油，我也和昨天认识的朋友约好了要去练习游泳，先出门了。】
“哈？！”
再抬头，艾伦看到的就只有女孩子已经跑远的背影。
“喂！你就这样跑掉了吗？！”
“看来她现在比较想出去玩呢。”另一边，塞拉也正好看到了手机短信。
“那个笨蛋！”艾伦又羞又恼，简直想回到几分钟前把自信满满向塞拉吹嘘林的自己揍一顿。
“怎么样？要继续练习吗？还是比较想和林一起去山崖另一边的海滩玩？现在还能追上去。”塞拉认真地给出建议。
艾伦的心思恐怕已经不在练习上，而且在她看来今天的练习量也足够了，再继续下去只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我才不要，当然是练习比较重要。”
但赌气归赌气，想到自己如今身处的困境，艾伦确实一点都没有要玩乐的想法。
“因为……”时间的紧迫让他握紧了拳头，金色眼眸深处的阴影变得沉重，“至少自己要做什么我想由自己决定。”
好吧，话是这样说，但果然还是非常在意。
独自穿过塞拉小姐居住的海滩，艾伦绕过山崖背面第一次独自来到另一边的海滩。
才说了练习比较重要，结果到最后还是跑过来找人了，艾伦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实在是过不去。
不过？决定结束练习到海边来找林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不是受到其他继承者的影响。考虑到本身的情况，以后日常小事都会变成一种磨练吧？这样一想，艾伦又觉得轻松多了。
午后正是阳光最耀眼灼人的时候，海滩上挤满了……好少！
来海边玩的人的确很多，再加上天气又那么热，周围的人在艾伦看来就跟放在煎锅里烹制，放在热水里煮的小鱼没两样，但是为什么大家都穿得那么少啊？！
男生基本就是一条短裤，大部分女生身上的布料就只是勉勉强强把重要的部分遮起来，这就是一百多年后现代社会吗？但也大胆过头了吧？！
艾伦紧张地在人群间穿过，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到什么地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但为了找到林，他还是努力地四处寻找和自己一样穿着黑色短衣短裤的身影，毕竟他和林都来自相同的地方（时代），和这里的游客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路过卖冷饮的小店，艾伦正好想起来自己从午饭过后就一直没有摄入水分，而且天气实在是热了，一路走来刺眼的太阳光线晃得他头昏眼花，急需冰冰凉凉的饮料缓解。
商店冰柜里的饮料品种比塞拉小姐家的要多太多了，看得艾伦眼花缭乱。除了这几天被当成水喝的可乐，还有好几种看包装就感觉很好喝的饮料他都想试试看。但应该先尝试哪一款呢？这个问题真伤脑筋。
“嗯？”
在冰柜的最下层艾伦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包装，他好奇地拿起来看了一圈，确定就是林昨天喝的咖啡。
这种只有苦味的饮料，真的有人买吗？艾伦忍不住又开始质疑咖啡这种饮料存在的意义。话说，昨天林连续喝了两瓶都能睡到中午过后才醒，这个真的就像塞拉小姐说的是有提神作用的饮料吗？
艾伦无言地盯着手上的咖啡看，总感觉这个深色的罐子上附着了某种魔力让他没办法放下。而且……
心里好像还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咖啡这种饮料，真的有人会买的。
例如他。
看了眼拿在手里的咖啡罐，艾伦内心深处感到了某种挫败。
难道说这就是塞拉小姐说的“过去的亡灵”又或者是“未来的诅咒”吗？影响了他的想法让他买下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
艾伦郁闷地打开咖啡，顺便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既然已经买下来了他当然要全部解决掉，在开拓地的经历让艾伦没办法放任自己浪费食物，哪怕这是个物质充足的时代。
屏息，凝神，艾伦不知道第几次盯着罐子外侧已经渗出大滴水珠的咖啡，在内心默数到“三”的时候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冰凉液体涌入口腔的瞬间的确缓解了艾伦大脑昏昏沉沉的状态，但之后接踵而来的苦味、酸味还有奇怪的烧焦味又是另一种意义的让脑袋变得清醒。他越发对林的味觉构造感到好奇了，这种东西她是真心觉得好喝的吗？
这附近的人似乎特别多，艾伦的肩膀又撞到了正好从海里走上来的人，他正想向对方说句抱歉，没想到后者先转过来了。
“咦？艾……”
熟悉的脸让艾伦一时间失去语言能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他举起左手迅速地挡在面前，但还是有大半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咖啡喷了对方一脸。
这个全身湿漉漉，像落水小狗一样可怜兮兮被人牵着走上岸的女孩子，竟然就是林！
“你！你在做什……”林难以置信地用手背胡乱抹脸。
和出门前深色短衣短裤的打扮不同，林换了一身亮眼的白色分体式泳装，上半身是挂脖式的抹胸，带两层轻飘飘的荷叶边，下着在侧腰部分也做了同样的花边设计，就是设计太过大胆奔放，布料加起来还没有他一只手掌大，难怪刚才会找不到人。
似曾相识的款式勾起了艾伦久远的记忆，点与点之间连成线，他现在终于明白过来当时艾露啰啰嗦嗦说的一大堆话是什么意思了。
难以置信，这家伙明明都把艾露忘光光了，但唯独这件事还记得很清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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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一次夸张过头的打喷嚏，艾伦整个人都坐了起来，然后不由自主地抱紧自己抖了抖，颇有怨念地盯着用毯子把自己美美包成一团的女孩子。
才从睡梦中醒过来，艾伦的记忆还不是特别清晰，只记得昨天和林一起看电影看到很晚。
走下楼梯，艾伦发现塞拉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客厅里飘满红茶香气，白色的魔术师手执花纹精致的茶杯，神色柔和。
哼，既然他已经醒过来，那么她也别想睡了。
睁开眼睛后，艾伦看到的是一双属于女孩子的眼睛。
然后就这样直接睡下了吗？在地板上？
艾伦又看了一圈周围，确定了这个事实。
不，以林的性格说不定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抱着某种报复心理，艾伦伸手想要去捏林的鼻子。只是越是靠近，靠近的速度就越慢，普通的触碰也变得需要勇气。
艾伦收回了手。
不对，只是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太幼稚，所以决定不再继续罢了。
“阿嚏！”
艾伦又打了个喷嚏。他郁闷地吸了吸鼻子，越发觉得某人是在装睡偷笑。
如果能忽略和茶杯放在一起的速食品那就更好了。
“周围都是未曾见过的事情会感到兴奋可以理解，但让身体和精神得到充足的休息也同样重要。”
艾伦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心想真是个性格糟糕的家伙。
可是……脸颊也因此开始变得发热。
平时看上去完全是不会和别人发生争夺的性格呢，暖呼呼的毛毯倒是毫不客气地抢到手独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