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饲养手册

秦年昨日刚收到谢恒的来信，早就做好了准备，看见李亦行毫不惊讶，假装不知对方来意，正要和他寒暄，李亦行却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李某不请自来打扰了大人，想必大人也知道我来此的目的，我想见唐唐。”

秦年手捧热茶不紧不慢道：“贤侄来的不巧，唐唐前些日子说待在府里无聊，趁着东寺梅花盛开，上山赏梅去了，你也知道他玩心大，恐怕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

李亦行深吸口气：“秦大人，我已经知道您带唐唐回府的缘由了，过往的一切我都可以当没发生过，但今日我必须带走他。”

裁缝铺刚送来几件过冬的衣裳，李亦行一早就叮嘱过让他们照着唐唐去年的尺寸稍做宽松些，他打算过几日托人把这些冬衣送到京里去。

虽然唐唐现在不缺吃穿，但远隔千里，李亦行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唐唐当日走得匆忙，许是怕自己知道后责骂他，二人连个招呼都没打，李亦行计划着年底前进一次京见一见他，见面后定要好好凶一凶，省得小崽子胆子肥了下次又敢不告而别。

“怎么不行？你怎知他不行？这孩子分明听话得很，只要我同他说一句若是不乖，我便让李家顷刻家破人亡，他便乖巧得很。”

“住口！”

“爷！”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大人！！！”

李亦行收执长剑，冰冷的剑刃贴着秦年的脖子，为了唐唐他竟是不顾一切，哪怕赌上李家的全部。

“唐唐在哪儿！”李亦行目露凶光，似乎只要秦年再多说一句废话，他就能当场砍下对方的头颅。

秦年手中茶杯轻颤发出脆响，他万没想到李亦行能这么疯，后背吓出一身冷汗，缓了片刻，才磕磕巴巴道：“他，他整日寻死觅活的，我嫌他，嫌他麻烦，就，就把他送人了。”

“送给谁了？！”

“江宁府的王大人。”

李亦行闻言收起长剑，拱手弯腰：“多谢秦大人，李某今日多有得罪，特此奉上薄礼，万望海涵。”

说罢放下东西，带着人急匆匆走了。

“大人……”身旁的侍卫连忙上前，“要不要追上去？”

秦年放下茶杯，擦了擦手上晃出来的茶水摆摆手：“不必，谢恒马上要升迁，朝中势力也要有所变动，此时不宜结仇。”

下雪了。

冗长的街道像是没有尽头，人来人往的闹市中心此时行人稀少，李亦行走在路边步伐逐渐放缓，李丰见他摇摇晃晃立刻去搀扶，李亦行突然单膝跪地，一口积血喷涌吐出。

“爷！”李丰吓到了，“爷，您快歇歇吧！”

李亦行摆手，撑着李丰站起身：“快，咳咳咳咳咳备马，动身去江宁……”

话音未落，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他们从南至北又要从北到南，一路颠簸不停歇，就算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李丰心知没找到唐唐之前李亦行绝不可能安心养病，双方只好各退一步备了马车，路行一半时，他们借宿在一个小镇里，某一日忽闻外头鞭炮不绝于耳，扒着日子一算，才发现竟是到了大年三十。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唐唐还在自己怀中，可惜第二天便被他送去了别院，本以为那样可以保护他，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李亦行怔怔地看着窗外鞭炮的火光，低喃道：“你说，若去年小年那日我若没拼了命赶回来，亦或是晚宴期间没有因克制不住思念之情不顾规矩硬要唐唐坐在我身旁，阿凝是不是就不会做出后来那些事？”

李丰宽慰道：“夫人起初也是一片好心，她也没想到秦年是这种人。”

李亦行苦笑一声：“我知道，我并未怪罪阿凝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才是罪魁祸首。”

“爷……”

“当初我不该去招惹唐唐的，若没有我，等他到了一定年岁也能分块地，娶妻生子，衣食无忧。”

“您快歇息吧！”李丰打乱了他的胡思乱想，“最迟后天我们就要到江宁了，到时若唐唐见您起色如此之差，万一认不出来不跟您走可怎么办？”

李亦行闻言总算躺倒，李丰喂他喝了药守在床边，直到他睡下才关门离去。

他们在江宁还算有些关系，很快便拜访到王大人府上，然而王大人却告知他们来迟了，前些日子有掮客登门说有位富家子弟相中了唐唐，用两个西域女子把他换走了，而那掮客云游四方，早已不见踪迹，眼下已无从得知换走唐唐的是何许人了。

急火攻心之下李亦行彻底病倒了，意识不清昏迷不醒，李丰不敢再跟他瞎折腾，好在江宁离本家不远，赶路三天便回了李府，谢凝哭着迎李亦行回府，从李丰口中得知二人这数月来的际遇，若不是床上已经躺了一个李亦行，李家还需她撑着，怕是她也要崩溃了。

痛哭之后谢凝很快吩咐道：“立刻找画师画出唐唐和那掮客的画像出重金悬赏，凡能找到掮客之人，赏黄金百两，能找到唐唐下落之人，赏黄金千两。”

如此重赏，告示很快贴满了大街小巷，从年前到年后他们一直忙着找人，却无人在意路边的柳条已经开始抽芽了。

哐——

挂满粉色帷幔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躺在床上的人闻声瑟缩了一下。

没人能想到让李家上下找了个天翻地覆的人此时就和他们待在一个城里，只是一东一西罢了。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又不吃饭？！”

一个面挂浓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扭着水蛇腰走近床边，涂着鲜红凤仙花汁的纤长指甲捏住床上人消瘦的脸，轻蔑道：“你这小蹄子绝食给谁看？是怕我们又在饭菜中下药不成？”

床上人正是唐唐，他双手被捆在身后，整个人有气无力地侧躺着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这女人是青楼里的老鸨，在此卖艺卖身的男男女女都会喊她一声妈妈，唐唐是一个月前这座青楼的东家徐公子送来的，据说是相中了他的骨相，特意用两个西域女子换来的，还说这娃娃性子烈不听话，让自己好生□□□□，懂事了之后再拉出去挂个高价卖钱。

老鸨是个急性子，所有初来时不情不愿的人只要灌上几天合欢散，保证不出半月见了男人就腿软。

可这小男娃娃的确挺倔，已经一个月了，除了给他喂药，平时碰他一下跟要了他的命一样，这几日更是连饭都不吃，像是要活活把自己饿死。

老鸨给他松绑，不紧不慢地劝道：“我说你啊，来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什么样的男人都试过了，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倒不如乖乖的，毕竟那合欢散对身体不好，喝多了你人也要变得痴傻了。”

唐唐闭着眼睛没说话，老鸨见他油盐不进恨不得抽他一顿，可眼见天要黑了，东家又说今夜要来检验成果，她便只能忍下这口气，招呼旁人给他灌下药，待药效起了作用，床上人脸上开始泛起潮红才退出去。

“真是麻烦！”老鸨扇着团扇，扭着细腰。

“刘妈妈，刘妈妈！”天色才微暗，楼外就有人呼喊着跑了进来。

老鸨正要训斥，定睛一看竟是他们东家。

“呦，公子来了！这么急做什么？”刘妈妈打趣着。

徐公子手里拿着个竹笼子，里头还盛着他路上买来的蝈蝈，只见他喘着粗气急问道：“人呢？我送来的那个人呢？”

刘妈妈道：“在屋里呢，都准备好了，您只管进去享乐就成。”

徐公子一摆手：“先不说这个，咱们要发财了你知道吗！”

刘妈妈一愣：“怎么说？”

徐公子从怀中套出他刚揭下来的告示，刘妈妈拿进手里定睛一看，在看到上头的赏金后眼睛眨了好几眨：“一，一，一千两，黄金？！！”

徐公子点头：“这下面盖得是李家的宅印，错不了！没想到我花二十两买来的西域女子竟能换回这么个金疙瘩！”

刘妈妈招呼道：“那还不赶紧！？”

“不急！”徐公子道，“这可是李家要寻的人，再缓缓，说不定还能涨。”

刘妈妈了然，而后又问：“那今晚……？”

徐公子道：“今晚我先进去享乐一番，明儿起就别让他见外人了，有人问就说他被买走了。”

“得嘞！”

二人如意算盘打得响，可饱受折磨的唐唐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次日，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夜后，他在一声声蝈蝈的鸣叫中醒来。

一睁眼，徐公子的手臂还搭在自己腰间，唐唐咬紧下唇将他推开，循着声音慢慢起身下床，看到了桌上的蝈蝈笼子。

被吵醒的徐公子打着呵欠抱了个空，看见桌前蹲着的人，含糊不清道：“怎么起这么早？”

唐唐没搭理他，看着蝈蝈，想起和李亦行初见时的场景，嘴角不禁带上笑意，抬手拿起桌上的草逗弄着，出声道：“这个能送我吗？”

徐公子想起昨天那告示，下床抱住他：“能，当然能，你现在可是我的摇钱树，要什么我都给。”

得到应允后唐唐笑了一下，徐公子一时看呆了，正要说什么，刘妈妈来敲门催他回家，不然一会儿少夫人可要杀来了。

徐公子捏了捏唐唐的腰，对他道：“今晚我还来，以后你只陪我就成，知道吗？”

本以为唐唐不会给回应，没想到他竟开了口：“好。”

刘妈妈都惊呆了，以为他终于开窍，打发走了徐公子，喜上眉梢道：“你这小东西还挺会看眼色，知道傍上东家日后就不必遭罪，还真是我小看你了。”

唐唐一心斗着蝈蝈，头也没抬，道：“妈妈，我想洗个澡。”

虽说他这幅态度令人火大，但这会儿刘妈妈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供起来，连忙让人去打了热水。

屋里人都走光后，唐唐走到窗边推开窗，拿着蝈蝈笼子拉开笼门。

“你自由了。”他道。

“啊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想起唐唐，李亦行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笑。

他正一件一件将衣服叠放整齐收拾妥帖，忽闻外头一阵吵闹，就见刚才还传话回来说今晚不归的谢凝一路慌张奔跑而来。

经过数十天的奔波，总算在这日城门刚开时赶到了京中。

走时还穿着合身的衣服这会儿早已变得松松垮垮，哪怕在关外和悍匪打的你死我活，李丰都未曾见过他们家爷这般狼狈的样子，李丰看在眼里也跟着心疼，拉住了急匆匆就要去秦府找人的李亦行，先带他去成衣铺置办了身得体的服饰，联系上在京里的伙计取了让他们一早准备好的厚礼，收拾妥帖后才去秦府拜访。

二人昼夜不停风雪兼程，越向北越发冷，急火攻心之下，李亦行让风寒有了可乘之机。

李府。

“夫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亦行迎上前。

谢凝脸色苍白，冰冷刺骨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颤抖道：“爷……”甫一开口，泪水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滚落，“您快去救唐唐！”

谢凝忙道：“我这就去让人收拾马车。”

李丰瞧着他一脸病态，劝说道：“爷，要不在下个城镇先歇歇吧，不然不等见到唐唐您该病倒了。”

李亦行摆摆手：“不行，咳咳咳，耽误不得，你又不是不知他的性子，我怕他……”

话到一半儿，李亦行没有再说，李丰已经猜到他会说什么，他甚至认为早就迟了，但他不敢说出来。

“爷！”谢凝拉了他一下，他这才深吸口气缓过神来。

“李丰！”李亦行嘶吼到破音，“准备马匹，即刻动身进京！”

秦年呷了口茶，笑道：“既是如此，李公子提这个要求岂不是夺人所爱？”

李亦行咬着后槽牙道：“若大人喜欢，李某人可以遍寻全国给您找到更加乖巧懂事的，但是唐唐不行。”

“马车太慢，来不及了！”

说罢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上外袍带着李丰连夜动身。

谢凝哭着将事情原委说完后，李亦行只觉得自己脖子被一只手紧紧掐住，久久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