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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时帘幕无重数

第1章 楔子

“那可是个福薄的。不过倒是听说她一直以来身体就不好,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圣上下令以公主礼葬,也是天大的恩典了。”

“再如何也抵不过丧女之痛。我听说连寿康宫里那位,也是一病不起。”

“到底是可惜了啊。”

千里外的盛京却仍是万物凋零,连带着梅花也开败了。雪一直下,没有一点春日的气息。这个冬天太久了,也太冷了。

叶嫣死了。

那是一个与往常一样大雪纷飞的早晨,缠绵病榻的她醒来,突然说要去花园里看雪,白芍白芷给她穿戴整齐,扶她出了门。

“两位从江南来?”有人问道。

“路过此地,歇歇脚罢了。”醉月回。

那人点点头,继续说道:“怪不得你不知道,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说起来倒也不是正经的公主,是相府家的小姐。因着太后疼她,圣上为了抚慰丞相,追封的公主罢了。”。

醉月心里一惊,再看沈浔的脸色,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眼神飘忽的模样,此刻薄唇紧抿,眼神晴明,握着茶杯的手骨节泛白,微微颤抖。

“是……叶家那个小姐?”醉月定了定神,又问。

“这盛京又还有哪个相府?”

耳边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醉月不需回头,也知道是沈浔捏碎了手中杯子。

“说来也怪,当初这位昭成公主赐婚给了扬州沈家的沈三公子,可她去世,却不见一个沈家人。”又有人出言疑惑。

“你怎么知道沈家人没来?”

“扬州沈家沈三公子是何等人,我虽然没见过,但江湖人称“落花公子举世无双”。这般人物,如果出现在盛京,如何会没人谈及?何况沈家这么大个家族,若是有人来送葬,会毫无声息?”

“这就奇怪了,怎么说当年昭成公主是风光大嫁……”后面的话醉月没有听清,只因沈浔已经拿起剑,手一扬掀起狐裘站起,破窗而出。

他连忙跟上。

外面雪已经渐渐小了,沈浔落地站定,解开马鞍,直掠而去。

醉月连忙跟上,正是叶家方向。

叶家白幡尚未撤去,整个府邸氛围沉重哀伤。沈浔未曾来过叶家,叶家下人自然都不认识他。但他不等通报,下马拔剑,长驱直入。他周身煞气浓重,一时间无人敢拦。

白芍听到通报,慌忙赶到前院来。丞相和夫人因为叶嫣去世一病不起,叶景天仍未下朝,陈素也避不见客,相府内并没有人可以见他。叶嫣去世之前她尚未启程,又因丧事,送信之事一拖再拖。

她从未见过如此狠绝的沈浔。周身戾气,眼底杀意浓厚。

她抽出软鞭捏在手里,看着走来的沈浔,咬了咬唇。

沈浔走到她面前,扬起手,千叶直指她咽喉,似是被雪迷了眼,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问:“叶嫣呢?”声音甚至比雪还冷几分。

白芍别过头去,眼里已泛泪光,哑声道:“三公子,你僭越了。这里可是相府。”

沈浔双眼泛红,并不理会围过来的相府护卫,只是重复问了一句,“叶嫣呢?”

白芍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转头收了鞭子,双手递给他,道,“小姐死前,曾交代白芍,把这封信和这个玉佩亲手交到三公子手里。三公子既然今日在此,我也不必再去扬州一趟了。”

沈浔垂眼望去: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和他从前的那枚银杏玉佩。那枚玉佩是当日救她被她拽下来的,后来就一直没有还给自己。他把剑挪开几分,伸手接过信和玉佩。而后用力把千叶钉入地板,强作镇定得打开了信。

醉月站在他侧面,看见他被冻得通红的手在微微发抖。

信一共两页,第一页是和离书,第二页是告诉他,她向太后讨了个恩典,已经让太后赐婚,让上官映雪在她死后嫁入沈家。

“她既是我沈家的人,就没有葬在盛京的道理。”沈浔闭了闭眼,捏紧那枚玉佩,再睁开时,眸光里水雾缭绕,看着白芍一字一句道。

“公子,葬在盛京是小姐的意思。死者为大,公子就不要难为白芍了。公子且收了剑,好好离开叶家,离开盛京。何况老爷夫人因为小姐去世已经大病,公子现在提小姐,岂不是雪上加霜。小姐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沈浔盯着信看了好久,直到雪融化沾湿了信纸,墨字晕染开,像一朵朵盛开的墨梅。他一手拔了地上的千叶,一手拿着信和玉佩,转身往外走去。

白芍挥了挥手,周围护卫悉数退去,给沈浔和醉月让出一条道来。

不知道是不是雪太大了眼花,她竟然觉得沈浔的脚步有些踉跄,背影也十分萧索。

“叶嫣。”

摆手听到他低低喊了一句,声音哀伤,转瞬即逝,她甚至以为自己幻听。

院子里雪积得太快了,下人还没来得及扫,根本去不了花园,只能在廊下站着看了一会。

回来后她精神头比往常好些,让白芷磨墨,说要向太后讨要个恩典,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进宫,只能以书信代之。

柳堆烟出门来见到他,欲言又止,终还是不曾说话,只上了一壶叶嫣此前爱喝的碧螺春。

“听说不过二九年华呢。”

人死如灯灭,再多身后名,也不过是给活着的人看。

二月来,扬州城万物复苏,春风拂面,春雨连绵,正是残云带雨轻飘雪,嫩柳含烟小绽金。

相府掌起第一盏灯的时候,宫里来了消息,说太后允了。

晚饭过后,她又提笔写了封信,连带着那枚玉佩,交给白芍,嘱咐让她亲自送去扬州沈家,给沈家三公子沈浔。

丞相告假,叶府掌起了白幡,在这雪日里平添几分萧索。

又三日,沈浔出现在了盛京。

叶嫣礼同公主,公主去世便是国丧,是以盛京满城尽带哀伤气息,沈浔在城外只听说有公主去世,但不曾细想是哪位公主。一早等入了城,他没有去相府,却先去了烟雨楼。

天气不大好,是以烟雨楼人也不多。他与醉月随便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窗外大雪纷飞,窗内暖风洋洋。

叶丞相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此一病不起,不久便告老辞官,闭门不出。当然,这是后话了。

叶嫣去世的消息第二日一早便传入了宫。

沈浔倒是自顾自得喝茶,醉月耳朵尖,听了这些略一琢磨,觉得有点不对。寿康宫并无公主,那只能是······他看了眼自家公子,眼前的沈浔眼神飘忽不定,心思完全不知道飘去哪儿了,于是自作主张得偏了身向邻桌作揖问道:“敢问兄台,这盛京城里如今满城缟素,是哪位皇家贵胄殁了?”

众人看他身着墨色水貂皮大氅,说着一口吴侬软语,温和有礼。再看坐在他身边慢慢喝茶的沈浔,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纯白狐裘大氅衬得脸色有些苍白,却也是贵公子打扮。

太后闻听叶嫣去世后大恸,蓦然记起她昨日里来的信,又气又悲,晕倒在寿康宫。皇帝下了朝匆匆赶来看她,却见她形容枯槁,比之先皇去世那年有过之无不及。

三日后,皇帝下诏,叶嫣以公主礼葬。

她平时夜里睡不安稳,总是低低咳嗽,那夜里却很安静,白芷起了疑心,下半夜轻声唤她并无回应,一掀帘子才发现已经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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