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谷底独处
这附近也就鸿鸣山一座山峰，却是有三处相连的山脉，好在黄修阳图近路，来的是南面的后山，这边多是深谷幽林，河流是滑弯的缓流区，大大提升了两人坠崖的生还率。
若是在前峰的北面，便就是她当年落下之处，那边可是河流的中段，流水极快且水深，落下去没几秒就被冲没影了。
这也是当年她能半天就冲到远离皇城的峡谷的原因，所以当时陆凯和年游根本打听不到附近有丢小孩的消息。
所以她让自己变得像个小孩，爱唠叨、爱吃枣糕团子，将自己的成熟收起，天真浪漫，不让她的爹娘爷爷担心。
在新的家里，她开心生活了五年。直到鸿鸣寺一劫——
她想起来了。
她背不动东风凛，也不能放任他不管，只能先积蓄体力原地等待救援了。
但现在已入冬，只有一面山石挡风，山林夜间的温度应该也够他们受的了，更何况两人是浑身湿透的状态。
一番折腾后，时间又流逝了不少，整个林间都黑了几度。
借着余晖，辛云赶紧捡拾来干燥的柴火，天再黑些她就是睁眼瞎了。
只是要生火时犯难了。她身上没有火引。
看着逐渐变暗的四周，辛云不管了，赶紧在东风凛的上身摸索起来。
“拜托了，再点不起火，我们只能冻死了。”
指尖已经冷得发麻，辛云的动作十分笨拙，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了一些物件。
但现在的光线已经不足以让她区分了，摸了半天都没有感觉像的，辛云只能再伸手去东风凛身上，这回直接急得扒开了东风凛的上襟。
“再摸下去就真起火了——”
“！”
虚弱的声音响起，辛云惊得一顿，随即转惊为喜。
“你醒啦！”
她以为他还要好久才能醒。
“你这体格真是优于常人，自愈力都比旁人强。”
“。。。”
“我们掉到山谷里了，好在进了水里，保住了命。你现在感觉如何？哪里不舒服？”
“。。。”
“？”
见东风凛不说话，辛云不禁凑近去，想看看他是不是又晕过去了，全然没意识到她的手还趴在东风凛的胸膛上。
辛云这么一靠身，东风凛只觉得全身的痛都不是痛了，就是心跳得像是超速了。
“你心跳怎么这么快？”辛云赶紧俯身去听东风凛的心跳，“怎么还发烫起来了？”
辛云焦急了，赶紧给东风凛探脉。
东风凛深吸一口气，直接反握住了辛云要搭脉的手。
“我没事——”声音还是虚弱的，但细听之下不难听出里头的隐忍。
某人已经点了火还不自知中。
说着，东风凛挣扎起身，辛云赶紧把他扶靠到山石边。
“你是背部砸下水面的，加上我的重量，你的五脏六腑免不了要难受一段时间。你的毒刚解，虽然醒得快，但这几天应该是使不上内力的，不要强行运气。”
“。。。”
东风凛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眼前的女孩儿说话，还沾这血渍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勾起了迷人的弧度。
掌中的小手还是印象中的纤软无骨，让他不敢多使一分力，生怕不小心伤了她。
由于天色又暗了几分，辛云看不到东风凛嘴角的笑，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他手里。
“你是不是太痛了？”
见东风凛又不说话，辛云以为他是伤得太重了，又要给他探脉，结果手被握着一时没能抽出来。
“我没事，就是使不上气力。左右鞋帮里都有匕首，你拿出来能打出火花。”
说完，才松开手，让辛云能取拿匕首。
“对，要赶紧生火。”
两人的衣服已经湿透，再不生火怕是要冻僵了。
手中的余温让东风凛揉搓了一下，眼底笑意加深。
终于，在周围变黑之前，辛云成功生起了一火堆。
火焰的温度一下就驱散了周边的寒冷，辛云又找来不少树枝支起架子，把外衣脱下晾烤。
正想叫东风凛脱衣服下来烤时，辛云一下子就噎语了。
依坐在山石旁的东风凛，衣襟大开，发丝凌乱，火光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跃动，虽是一副狼狈，但又十分致命。
“咳——”辛云清咳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尴尬，“我这是为了活命，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东风凛虚弱一笑，摊开手，“反正都扒开了，还要麻烦你继续帮我脱了。”
“。。。”
意思是那个意思，怎么就说得让人忍不住想偏......
因为在军营中经历过无数次更衣任务，辛云给东风凛脱起外衣来可以说是十分顺手。
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自然，让东风凛嘴角的笑意根本不受控制。
“还好你穿的是便装，不然我都没把握把你从水里捞出来。”
将外衣放到树枝上晾烤，辛云这才得空到在火堆旁坐下，好好烤火。身上是湿漉漉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地上的物件吸引了辛云的视线，都是方才她从东风凛怀里掏出来的东西，现在借着火光倒是看清了。
一块玉牌，三枚暗镖，和一个做工精美的锦囊。
“将军身上竟还带着这么漂亮的锦囊？”
这不能怪辛云八卦，实在是锦囊颜色雅致，上头还绣有花样，一看就不该是东风凛这种单身男青年会带的玩意。
“。。。”
东风凛眼神微闪，视线不自觉看向了辛云薄红的小嘴，很快又移到了锦囊上。
“拿来。”
“哦。”
辛云将锦囊递给东风凛。
“伸左手。”
“？”
虽然疑惑，辛云还是乖乖伸出了左手。
手一伸出，东风凛眉头又皱起了，立即拉住了她的手。
喉咙里的血腥味和辛云手腕上染血的布条让东风凛很快就明白了。
“你用血帮我解毒。”
“。。。”
又是陈述式的问句，辛云不知该如何回答。
“。。。”
见辛云躲闪的眼神，东风凛意识到自己心里的猜测是对的，眼底是绝对的谨慎。
东风凛一边打开锦囊一边说道:“之前在军中，你给我的药，我吃出了血腥气，看到你受伤的手腕时，我就有所怀疑。”
“？”
辛云的确没想到这点，当时的药配得有多难吃，看之芳的反应都知道了，但她没想到东风凛居然真的发现了里头的血腥气。
“我会保密，你不用担心。”东风凛又说道。
“多谢——”辛云轻声回答。
明显，东风凛没有追问这个话题的意思。
“这个，本想昨日就给你，后来忘了——”
说着，从锦囊中拿出一枚玉镯，小心套到辛云的手腕上，不触到她的伤口。
“。。。”
玉镯接触肌肤立即传来润泽的触感，正好将手腕处的咬痕遮掩了小半。
玉镯是温玉质地，因为火光影响，辛云看不清玉镯真正的颜色，但不难分出是紫玉。
借着跃动的火光，辛云看清了玉镯上头流畅隐约的纹理。
乍看朴实无华，细看让人惊艳。
但不管怎么说，辛云不会认为这是个能轻易送人的普通饰品。
“这太贵重了——”
辛云就要褪下，被东风凛先一步握住了手。
“这就是你的，不许给别人。”
“。。。”
辛云不自觉咽了一下咽喉，只觉得东风凛此刻的眼神像是能把她吃了一样，瞳孔中都冒着亮光。
“无、无功不受禄。”
“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怎么还无功？
“。。。”
辛云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还是下不来那种。
看着手腕上的玉镯，辛云最后还是妥协了，心里想着等离开时再偷摸还给东风凛好了，他现在是病人，没必要和他起争执。
“那，我就先收下了。”
“既然戴上了，这辈子都不能摘下。”
“。。。”
她想收回刚才的话，但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清咳了几声，为缓解尴尬辛云赶紧转身去扒拉火堆。
见辛云乖乖戴着玉镯，东风凛的心胀热了起来，眼中的笑意像是能把这黑夜照亮。
看着跃动的火焰，辛云面色恢复了平静。
“你为什么要跳下来？”
先不说坠崖，光是她身上的毒弹，东风凛跳下来便是必死无疑。
就像当年——
“因为我喜欢你。”
“。。。”
最后贯穿她心脏的那支箭——不是东风凛手上的。
在她坠崖时，她清楚地看到少年东风凛趴在崖边向她伸手的景象。
口服的毒都耐她不何，更何况是生效慢的毒气弹？这毒气弹就算是被她吸入，还没等毒发就已经被她体内的药血给化掉了。
看血流得差不多了，辛云这才强忍浑身疼痛把伤口简单包扎，开始环顾四周的环境。
但也好在有那些交错横生的树木，给他们两人减慢了下降的速度，以至于掉进这河流时她都还是清醒的。
她爱这个新的家，也珍爱老天重新给她的一切。
无论他喊得多撕心裂肺，僧人们都死死压扯住了他不让他再前进一步。
而他手里的羽箭，也在伸手向她时自由掉落了下来。
在水里冲了好一阵，感受到周边水流稳定了些，辛云这才抓住机会冒出水面，赶紧稳住气息，再潜进水里捞出东风凛。
河流并不深，从上游冲下来距离还好不长，河滩都是细沙和鹅卵石没对她们造成太多伤害。但因为是下落的，着力时的力度也不可小觑，东风凛就被水面的张力击打得嘴角溢血。
外加毒气弹的威力，他已经完全陷入昏迷，嘴唇也开始变得紫黑。
刚拖上岸，辛云连气息都没给东风凛探，反而是直接将被荆棘划破的手掌放到东风凛嘴边，抬高东风凛的下颌迫使他喝下她的血。
原来，杀她的，不是他......
“哗！”
再次庆幸一番后，辛云这才意识到天际霞光浓染，很快就要天黑了，赶紧又将东风凛拖到有山石掩护的地方才停下。
东风凛的体格不是辛云这类小女子能比拟的，几番拖拽下来，且不论狼狈的形象，辛云已经是累得喘气，只觉得喉里都有血锈味了。
最后废了不少力气才成功将东风凛拖上了岸，此时，两人已经浑身挂彩了。
一路坠下深谷，尽管东风凛已经死死护住她，还是免不了被横生的树木划伤。
那箭并没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