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没有经过雕琢的美人才能开出这样柔软美丽的花朵。”

那是一栋鲜红的玫瑰，花瓣如绒布，花蕊娇嫩到让人不敢轻易伸手触碰。早苗枝低下头，让花香把她包裹，她深情地望着花朵，又转而看向妇人。

名设计师的红宝石耳钉让苍白的脸多了两分血色。

“现在，不会再有人不长眼的来打搅我们了。”

“来，快让我品尝一下吧。”

美妙的夜晚早苗枝执起妇女的一撮长发，轻捻着，用指甲压出一丝弯弧，心中凶猛的野兽冲天上明月咆哮，黑眸翻涌出浓烈又炙热的爱意。

小小的黄色液体让早苗枝食髓知味，日思夜想。

那是代表了生命力的“蜜”。

她舔舐自己干涩的唇瓣，喉咙滚动，眼神火热，恨不得马上把头埋进这整朵花里去，此刻的她仿佛一只被花蜜吸引的蜂，没有了理智，陷入本能和欲望掌控之中。

“所以这就是我闻到的那股甜味的来源？”

早苗枝猛地回头，本以为已经被怪物干掉的那个少年还好好站在原地，而之前她召唤出来的咒灵则被一只从地底钻出的巨大蠕虫替代。

蠕虫尖锐的口器一张一合，似乎在咀嚼，隐约还能从牙缝中看见一只短胖水肿的大腿——那是被早苗枝召唤出来的咒灵的一部分。

“你！”

夏油杰施施然站在一边，他随手拍掉身上的尘土，游刃有余的模样与早苗枝想象中的狼狈相差甚远。

他随着女人视线的方向往后睨了一眼，嘴角勾起意义不明的笑。

“哈……”冰凉的风吹过颈后，早苗枝压抑住心中慌乱，“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厉害些。”

眼前的少年似乎与之前见到的那些有着实力上的差，不过想想也是，这里的问题一只不被解决，可不要派些厉害的人物来吗。

刚才召唤的咒胎再次浮现，数量变成两倍不止，原本萦绕在早苗枝身上的诅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夏油杰摇了摇头，看来早苗枝虽然知道咒灵和咒术师，但是只有一个模糊的大概，她根本不懂怎么使用自己身上的力量。

可惜了。

夏油杰让蠕虫吞掉被召唤出来的咒胎，这一回，他连孵化的机会都有没给，蠕虫挪动自己粗大的身体，上百双闪着红光的眼睛中清楚倒映出早苗枝的身影。

“为……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实力差让早苗枝不敢再小看眼前的少年，她一步步后退，原本自带的得意如拍打翅膀的蝴蝶，和勇气一起离她越飞越远。

她扶住路灯的灯杆，却不小心在钢制的灯杆上留下了一个两厘米深的手掌印。

夏油杰有些诧异地打量着早苗枝说展现出的非人之力。

从她开始看见那些女人指尖的花时，早苗枝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出现了某些变化，她能跑的比别人快，跳的比别人高，连力气都比别人大了两三倍。

她成了一个超人。

然而就算她可以轻易举起汽车，跳上三层楼高的屋顶，却无法和那些只用点点力量就轻易摧毁一栋大楼的咒术师相比。

她见过咒术师祓除咒灵的样子，当然也见过咒灵临死前的竭力反扑。

那不是她能控制的东西。

如果不是尝试过那些召唤出来的东西会百分百听她的话……

打是打不过的，早苗枝只能不断召唤咒胎，不断看咒胎被蠕虫吞掉，直到原本黑云罩顶的诅咒剩下薄薄一层，再无力量，她像只垂垂已老的虫子，无力跌坐在木椅上。

“别……不要……”

她后退，想要远离死亡的阴影，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却不小心碰倒了原本安静靠在椅背上的妇人，妇人瘫软下去，指尖的玫瑰也随之枯萎，这也让早苗枝绝望的眼中迸发出生的喜悦。

“哈，哈哈！你看！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她赶忙把妇人整个搂进怀里，手轻轻压住脖颈，现在，她只要用力，妇女纤细的脖子就会像进了水的麻花一样，变成湿哒哒扭曲的一团。

“是，我打不过你，但我现在也不用打过你了。”

“我不需要去了解你们咒术师，我只要明白一点——你们咒术师无法伤害普通人就行了。”

“你杀不了我，你也伤不了我。”

“我还是个人类，就算我是怪物又如何，我还是个普通的人类啊！”

女人尖笑着，脸上露出另一番模样的癫狂，她挟持手中的人质一点点后退，看夏油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的样子。

她就知道！

她赌对了！

“你别过来，可千万别追来哦，不然的话我先杀了她再自杀，到时候你的身上就要背负上两条无辜的人命了。”早苗枝伸手整理好自己凌乱的碎发，她的脸上露出亲切可人的笑，宛如一位知心姐姐般规劝着，“看你穿的校服，应该还是个学生吧，两条人命对这个年纪的你来说还是太沉重了，所以……所以你就别靠近了，好不好？”

夏油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凶手逃走了，带着她的人质一起，没一会儿就在夜色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咕咕……”

羽毛拍打空气，本应回巢睡觉的白鸽展翅起飞，似一束凌厉的银光，悬停在刚才妇人坐过的椅子上。

白鸽转过身体，脑袋正对夏油杰的方向，黑色的豆豆眼中闪过一点光斑，老者的声音从白鸽口中传来，来势汹汹，开口便是责问：“夏油杰！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放任那个怪物离开。”

夏油杰耸耸肩，表情分外无辜：“你们也听到她说的了，她是个普通人，咒术师不能随便伤害她。”

从村田监督开车来接他时，这只鸽子就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明显是那群讨人厌的老东西已经不放心辅助监督的工作能力，转而选择自己上场了。

也正是够闲得慌的。

“那不是你放任怪物离开的借口。”鸽子对面的声音又换了一种，虽然还是同样的苍老，“你把她放走了，她继续残杀普通人怎么办？”

夏油杰只觉得好笑：“所以，你们是想让我杀了她吗？”

“……”鸽子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传来一声叹息，听语气，似乎是乐岩寺嘉伸，“你至少应该把那个被挟持的人质救下来。”

“然后呢，你们能保证不落罪我救下她而伤害早苗枝的事情吗？”

夏油杰勾着唇角，被早苗枝不小心捏坏的路灯好像损伤到了里面的电线，黄光扑扇两下，“啪”的一声灭掉了，他陷进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仿佛一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为什么不回答？还是你们已经有了答案。”

“夏油杰，你是咒术界中唯三的特级之一，你所有的出发点都应该是为了保护人们的平稳日常而战。”

“噗。”

少年突然笑了，他觉得莫名的荒唐。

夏油杰抬起头，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从指缝中，他看见了今夜闪烁的星辰，然后又想起午时灿烂的天气。

今天早上的天空应该很晴朗吧。

附近有人听见异响推开窗户，探头张望了番，什么也没发现，就又把头缩了回去，蠕虫爬回空间，只剩下马路上撬出的大坑，碎石的痕迹明天早上便会不复存在。

夏油杰缓步靠近白鸽，挺翘的睫毛下是充满混沌的紫，他对视鸽子的双眸，想要通过鸽子的眼睛看见对面人的脸。

安静的少年裂开嘴，露出一个高层从未见过的表情。

诡异，扭曲，深邃得如他背后不见半点光的幽暗，却偏偏带着笑容。

让人不寒而栗。

鸽子对面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我看上去就这么像个好被你们控制的傻子吗？”

夏油杰轻声说道。

当待人和善的面具撕下后，夏油杰就不再是那个亲切有礼的好孩子了。

之前他不在乎高层的做法，纯粹是觉得无所谓，防备也好，警惕也好，控制也好，世界上能产生诅咒的东西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两个。

或许，他生来就是个坏种也说不定。

夏油杰搓着自己的下巴，天马行空的想着。

“说来说去，你们的手段也不外乎这么一点，简单到连现在的幼儿园小孩都不屑去用。”

“威胁陷害，再给我定下些莫须有的罪名，然后用小恩小惠，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

“呵，你们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还挺美。”

“把我和新石小姐隔开，是想用我身边的人做威胁？”

“但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身边的人，你们可一个都动不了。”

夏油杰眯起眼睛，从唇角流出的嗤笑充满了对无能之人的嘲讽。

“真是群可怜的老头。”

和空有财富却不会使用的早苗枝一样。

新石纯身为辅助监督，虽然别人不清楚，但她们和“窗”一起，都是隶属于天元之下，服务于咒术界的组织，根本不归高层管理，高层只有驱使的权利。

万一她出事被闹起来，咒术界的地基都要动摇。

要知道咒术界人最多的，不是管理，不是咒术师，而是这群没有多少咒力，却心甘情愿为了保护日常而行动的人。

禅院大和。

只要他还姓禅院的一天，动他便等于去捋禅院家的虎须，想来高层还没胆子去挑战御三家的威严。

“至于悟。”

“你们有本事的话就试试吧。”

“希望你们不会落到事后被团灭的结果。”

他不用担心五条悟。

他只要相信悟就可以了。

夏油杰用咒力轰碎那只监视用的鸽子，飞溅出的血沫与肉块如星星点点般落在地上，他抬手，用指腹抹去不小心溅到脸上的腥味，然后静静看着垃圾燃烧，化成会被轻易抹去的灰。

另一头。

由鸽子眼睛传来的画面变成不再反应的漆黑，算盘落空后，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竿子。

就像现在的他们一样，可怜巴巴的杵在那里

“咚！”

不知是谁用拳头砸向桌面，房间里回荡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该死的夏油杰，该死的五条悟。”

“这事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的。”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

早苗枝亲吻了一下妇女的指尖，珠圆玉润的血珠随呼吸渗出，落在眼里甚是可爱，血珠落地，指尖抽出花的枝条，向上攀升，然后结成花苞，在很短的时间飞快绽放。

“啊，果然。”

只要一次就好。

以为这样就安然无恙的早苗枝最后看了眼淹没少年的肉墙，感叹了一句年少命薄，又重新坐回妇人身边。

第一次是个意外，她也没想到那个女学生会就这么去世了。

山内香织闭上眼睛的模样，如梦魇般在她脑海中久久不散，惶恐与不安从那天开始就萦绕在早苗枝的头顶她害怕有人会因此而找上她。

那品尝过一次后，就引起她无限遐想的美妙滋味。

可惜那种感觉是会上瘾的。

第二次是半个月前离家出走的少女，第三次是五天前进店买东西的女子

而第五次离第四次仅仅过去了两天。

然而她等了好久，事件似乎以意外而结尾，她的生活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天亮了上班，天黑了下班。

除了……

“红色的玫瑰，代表着热情与奔放，的确是朵很适合你的花。”

妇人指尖的玫瑰随风轻轻摇曳着，直到花朵全开，中心开始渗出芬香的香味。

好想再吃一次。

一次。

她无数次试想过警车停在玻璃门口的景象，充斥着汗味的男人一下车就直直冲她的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