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夏纪

如果事实不是如此的话，钱迎春的下场恐怕好不到哪去。但若是有个万一……以钱迎春敏锐的政治眼光判断，太子的处境越发不妙了啊！

“王爷，还有一件事。”钱迎春刚要退下，突然回身说道：“府里的侍女们太多了，这样不好。还请王爷厉行节约，杜绝奢靡之风。”

“哦……本王知道了。”苏白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

但钱迎春的面色始终沉凝如一，眼神清澈，不骄不躁。

这使得苏白不禁心中惴惴起来，于是他脸一板，说道：

“王相此言何意，你可知你这是在挑拨天家亲情。就凭你这一句话，本王即刻就能将你拿下，送交廷尉论罪！”

只是身位儿子和弟弟，面对这样的话题，苏白不能面不改色地同钱迎春交谈。因为苏白也不知道，王府里到底有多少细作。

而临走前钱迎春的话，更使苏白一阵警醒，看来这件事等不到家令回来做了……

宴饮结束。

楚王仆温公言见中尉吕受益踉踉跄跄，已经不能独自骑马回家了，遂叫来宦者，将他扶上了自己的牛车。

可牛车刚一驶离崇仁坊，原本躺在车上醉醺醺的吕受益突然坐了起来。温公言和他对了一下眼神，随即轻轻敲了敲车厢。

牛车不动声色地拐了个弯，绕过宣仁、安兴、大宁三坊，直接驶入了位于永昌坊的一处普普通通的民宅里。

永昌坊，是离东宫最近的一个坊。

出了东宫就是延禧门，而出了延禧门，就是永昌坊了……

……

新来的侍女翠屏侍立在楚王寝间外，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盯着鞋尖一动不动。

可她的耳朵却悄悄运使起灵力，想要尽量窥听里面的动静。

女御长芸箫进去已经一炷香了，不知在和王爷谈什么。

这更深露重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是在做坏事？

想到这里，翠屏的耳朵动的更快了。但无论她怎么暗运灵力，房间里都毫无声响，就像没有人一样。

怎么会这样？难道两人在里面玩木头人吗？

这时，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芸箫衣冠整洁地走了出来，她左右看了看，看见翠屏后，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王爷叫你进去。”芸箫突然说道。

周围侍立的几个侍女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翠屏抬起头，一脸惊讶地问道：“王爷特意找我？”

“对，进去后谨守礼仪，知道吗？”

芸箫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还没商量完，就突然问她屋外有没有刚进府的侍女。但芸箫是个本分的人，王爷不说，她绝不多问。

“奴婢知道！”翠屏红着脸小声回道。

周围的侍女们尽管不怎么开心，但看见翠屏那娇艳欲滴、清纯可人的容貌，倒也能够理解——以色娱人罢了，必难持久，哼！

推开房门，苏白正拿着那本侍女们都很熟悉的无字书在看。看见翠屏进来，苏白轻轻把书仍在旁边的茶几上。

“王爷。”翠屏红着脸跪在地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在灯火的照耀下更显诱惑。

“起来吧。”苏白微微一笑，越发俊朗的脸上似乎满是温和。

“来王府多久了。”苏白问。

“回王爷，快十天了。”翠屏说道。

“哦……是母后最后一批赐的宫女吧？”

“回王爷，是。”

“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苏白的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意。

翠屏红着脸，咬着唇，欲拒还迎地抬起了头。

“嗯，清纯美艳。”苏白点点头，说道：“奈何是个妖怪啊！”

“王……王爷说什么？”翠屏的脸上羞意仍在，似乎只是听错了。

“本王说，卿本佳人，奈何是妖啊！”

苏白轻轻把桌上的天书收起来，确定了，至少有修为的妖怪也看不穿这本书的虚实。

这时，翠屏脸上的羞意和顺服顿时消失了。她一脸漠然地站在原地，冷傲的表情使得她看起来竟然更加美艳，充满了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王爷何时发现的？”翠屏冷声问道。

“就在刚在。本王和芸箫议事，你是想偷听吧？离得这么近，妖气又漏出来了，本文想不察觉也不行啊！”苏白一叹。

“不想王爷竟然能够修炼了……王爷不怕奴婢伤害王爷吗？”一条蓬松的红色尾巴从翠屏的裙下探出，手上也长出了利爪。

“你试试？”苏白端坐不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翠屏沉默半晌，突然纵身一跃，作势要打破窗棂冲出去。

但身在空中，她又突然一蹬柱子，以极快的速度反身冲了回来。

“抓住了！”她越来越近，眼看一双利爪就要扼住苏白的喉咙。

“昂——”

一声龙吟，苏白体内突然飞出一条丈余长短的黑龙！

黑龙龙角狰狞，龙爪锐利，通红的龙睛直勾勾地盯着翠屏，深沉威严的龙威顿时让她浑身一阵发软。

“啪！”黑龙利爪伸出，一把抓住翠屏的身体，死死摁在了地上。

“啊！”一声惨叫声响起。

只见原本清纯可人的小侍女立刻变成了一条不大的红狐，红狐蜷缩在黑龙的爪下，锋利的龙爪深深刺入了她的身体，使得她一刻也不敢稍动。

“狐狸？叫什么名字？”苏白端起身边的茶盏喝了一口，稍解心中的激动之情。

别看他刚才不动声色的样子似乎淡定的很，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若是黑龙打不过眼前的妖怪，就立刻呼唤侍卫。

表面上，王府始终一片安宁的样子，但其实保护苏白的护卫到处都是。

即使是睡觉，苏白的屋外都时刻藏着十几人的护卫队伍，兢兢业业地保护着他的安全！

可就连苏白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轻而易举地抓住了这只狐狸！

这令苏白惊讶的同时，也不禁对自己的这条护身黑龙更加满意了。原来通过《人皇经》修成的黑龙，竟然如此强大！

“胡……胡晗。”红狐哆哆嗦嗦的声音从龙爪下传出来，此时的她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王爷容禀，臣并无离间天家同胞骨肉之意。臣请问王爷：王爷可知何谓及冠？”钱迎春起身问道。

“及冠者，成年也。童子及冠，方有资格奉祀家庙，继任宗祧。所谓‘冠者，所以别成人也，修德束躬以自申饬，所以检其邪心，守其正义’，当如是也。”苏白回道。

“本王知道了……”苏白点点头，面色苍白地对钱迎春一笑。

钱迎春于是深深一拜，楚王愿意听他说完，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一旦说出来，太子与楚王之间就必会产生隔阂。

“若太子遭废，身位嫡次子的王爷必然是争夺太子位的有力人选。所谓‘立子以嫡不以长，立嫡以长不以贤’，若嫡长被废，嫡次则最有希望继任太子。”钱迎春叹息一声，说道：

苏白听了一愣，以为钱迎春喝醉了，于是笑了起来。

“不错。臣再问王爷，皇后有子几人？”钱迎春又问。

“两人，太子大兄与本王，皆为嫡子。”苏白又回道。

“这……”苏白咽了口唾沫，结巴道：“这怎么会呢？大兄仁厚，臣民皆敬服……父皇怎么会废大兄呢？”

“王爷，以晋王和齐王的立场，恐怕您会成众矢之的。而王爷刚刚及冠，与朝堂并无底蕴，无有大臣为王爷奔走。王爷如何自保？”

“……王相说笑了，太子大兄再不好，父皇也不会轻易行废立之事。”苏白勉强一笑。

“当然，臣并不是说太子殿下一定会被废，只是此事王爷要心中有数……陛下越是对太子苛责，太子恐怕越会对王爷提防。”

“父皇对大兄每多苛责，甚为不喜。大兄对本王甚为溺爱，既悌且仁。”苏白的回答已经有些艰难了，他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臣最后问，若陛下废太子，何人可继太子位？”钱迎春目光炯炯，穷图匕现。

钱迎春又一拜，躬身退下了。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苏白的脸色却不知何时已变回了淡然的表情。实际上，钱迎春的话问到一半，他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王爷，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钱迎春的声音带着冷厉，“陛下对太子的态度越加不喜了，前些时日还说‘太子不类我’，王爷可知何意？”

“这……这……”苏白此时有些蒙了，这事他还没听说过。

“臣再问，陛下对太子如何？太子对王爷如何？”钱迎春的问题顿时尖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