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夏纪

众人依次进殿后，才看见楚王苏白早已坐在了王座上。身穿一身金丝刺绣王袍的苏白单手扶额，斜靠在王座扶手上，看起来疲惫的很。

“参加大王！”众人行礼道。

“好了，不要多礼！”苏白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一点血丝皆无。

消息传来，楚王府属官们顿时吓得酒醒了。宴会才刚结束不久，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还老是楚王出事？流年不顺吗？

大家来不及抱怨，都急急套上衣服，跳上马车就往楚王府里赶。

但等大家到了以后，左等右等，却不见楚王仆温公言和楚王中尉吕受益现身，而去他们府中传信的宦者禀报说府中无人。

“说吧，当时是何情况。”苏白一摆手道。

“是！今夜酉时正（约19点），卑职正在队舍中填报文书。因卑职不善此道，故进展较慢。此时屯长周朝提着一小坛酒来找卑职，说要聊聊。

卑职说值守期间不敢喝酒，周朝言一斤水酒，二人共分，实在太少，不过咂咂嘴而已，无妨。故而卑职便与周朝对饮起来。

饮至中途，周朝言王爷已成年，陛下再不会像以前一样娇惯王爷。而王爷于朝中根基浅薄，非是明主，劝卑职效忠太子，他日必有重赏。

卑职既惊且怒，卑职自知，知道此事后，若不投靠，则必死无疑。但卑职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背主之意，故而卑职干脆拔剑，一剑将周朝枭首。”

“哦……是这样。”苏白点点头，又问伺候一旁的芸箫：“府中可有人听到当时的动静？”

“回王爷，有一个宦者走过时听到了，奴婢还在周朝房中搜出私通外人，图谋不轨的文书两封。”芸箫躬身道。

“叫他上来！”苏白道。

不多时，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年轻精明的宦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然后不声不响地跪在了蒙沛不远处。

“堂下何人？”苏白问。

“回王爷，奴婢章元，是在前院干杂活的。”宦官回道。

“当时的事情，你听到了？”苏白又问。

“回王爷，是！奴婢正要上值，怕时间来不及，特意从府卫营地中借路而过。按说奴婢等人是不能擅进营地的，但毕竟夜深，营地里又无人，奴婢就想着快步通过便好。

走到一屯三队的队舍不远处时，远远看见有两人在堂中的小桌边喝酒。奴婢生来耳聪，当时又夜深人静，故而能隐隐听到有人在说王爷以前年幼，如今皇上不会娇惯之言。

还听到此人劝说只要投靠太子，以后必然飞黄腾达。奴婢正惊讶间，但见对面那人一声大喝，便拔剑杀人，那血……那血喷出了两尺多高。

然后奴婢吓得一声大叫，那人看见了奴婢，奴婢……奴婢就吓晕了。”

“嗯……”苏白闭着眼睛，不动声色地问，“杀人的人，是你边上这个吗？”

章元小心翼翼地看了蒙沛一眼，又吓得一个哆嗦：“回王爷，是……是他！”

苏白听完，挥了挥手，章元便缓缓退下了。

此时芸箫从侍女的托盘上拿出两封文书，呈上给苏白看，苏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说：“拿给各位看看吧。”

堂下众人接过信，依次看了一遍，之后都沉默不语了。

“王相，此事该如何办？”苏白叹了一口气，问道。

“王爷，此事定与太子殿下无关！定是周朝此人阴谋不轨，恶意造谣，借太子之名聚势谋乱……请王爷明察！”钱迎春躬身道。

“王爷，臣附议。太子殿下与王爷一向亲厚，请王爷切莫受此人误导挑拨！”尚书公孙弘立刻附和道。

“王爷，臣以为不妥，此事必需深入调查！周朝此人定有同党，否则怎敢如此猖狂？若不严查，王爷的安全又怎么保证？臣以为，还是将此事上报廷尉，严加调查！”郎中令盛南突然跳出来，大声道。

“嗯……还有人有话说吗？”苏白不动声色地坐着，问道。

“王爷，臣请罪！”吕受益此时出班说道。

“哦？吕公何罪之有？”苏白笑道。

“王爷，府卫由臣管辖。但府卫中有周朝这厮意图不轨，臣竟不察，实为臣之过也！臣请王爷治罪！”吕受益说着，跪伏在地，深深一拜。

“嗯……”苏白看着吕受益，又看了看堂下表情各异的众人，说道：“钱相怎么看？”

“王爷，中尉的事容后再说，周朝的事还需先定案才是。”钱迎春说道。

“好……周朝图谋不轨，死则死矣。天亮后将此事上报廷尉、宗正，请核查此人身份。此事与太子大兄无关，周朝盗用大兄名号，其心可诛。公孙公，替本王写奏折，请夷此人三族！”

说着，苏白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又意味深长地说道：

“钱相，本王本就被父皇勒令闭门读书，此事一发生，必将又起波澜。关于此事，钱相还需多上心，勿要弄得满城风雨，坏了本王名声。”

“是！”钱迎春应道。

“至于吕公……虽有不察之罪，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府卫效忠本王不足一月，未经考验，也不能以此苛责吕公。但既然此事发生了，也不能视而不见……

这样吧，蒙沛有功，拟擢升为中尉丞，四位屯长平调至郎中令麾下，任郎中一职。五位屯长之缺，由蒙沛提名于本王，再行商议。

此事，亦请公孙公替本王写好，本王要上表奏请。”

苏白站在王座基台上，居高临下地说道。

“这……”吕受益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苏白，见他的脸在昏暗中阴晴不定的样子，不由心下一凛。

“多谢王爷！卑职……臣必肝脑涂地，誓死效忠王爷！”蒙沛激动地大喝一声，吓了堂中众人一跳。

“散了吧……”苏白一挥袍袖，转身走了。

……

神庭中。

天书突然一动，一行字悄悄浮现了出来：

【天运五】

这顿时使大家紧张的神经更加敏感了……当此之时，两人一齐失踪，到底为何？

楚王相钱迎春早已赶到王府，被召进书房好久了。众属官候在正堂侧面的偏厅里，窃窃私语着，气氛一时有些焦灼。

一路上，早已有府卫将王府正殿包围了起来。

甲胄整齐的府卫们面无表情，手持冷枪利剑。暗夜中摇曳的火光照在他们的甲胄上，森冷的肃杀之气更使夜色凉意袭人。

……

楚王府府卫中，有屯长阴谋刺杀楚王，被队率蒙沛发觉，一剑枭首了。

其中以郎中令盛南和大夫颜舒国为最，两人聚在一起，不住地小声说着什么，看起来似乎很是忧心。

而老练沉稳的治书公孙弘和大夫柯直虽然也很担忧，但他们的养气功夫还算不错，尚能正襟危坐。

洞悉人事的公孙弘是众属臣中年级最大的，多年宦海沉浮的经历也使他对政治和人心多有心得。

不多时，吕受益和温公言衣冠整洁地匆匆进来了。虽然两人来晚了，但大家也不敢多想。

寒暄间，众人闻到两人身上浓郁的脂粉味，不由得对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没过多久，众人得到传召，请至正殿大堂仪式。众人忙整整衣冠，按照次序依次走向正殿。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问起王爷的事，钱迎春只是说王爷安好，大家勿忧，多余的话就不说了。

这让众人更加纳闷，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只有治书公孙弘坐在一边若有所思。

“召队率蒙沛！”苏白也不说废话，单刀直入道。

身上血迹未擦的蒙沛很快趋步走入殿中，伏地拜道：“卑职蒙沛，参见大王！”

在他看来，此事虽然突然，但却是应有之义。老练的公孙弘早已看明白太子和楚王的关系会发生变化，但他一介小官，人微言轻，所以不敢多说。

此时来看，王爷恐怕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公孙弘轻抚着自己的长须，低眉垂目，心中暗自思量开了……

偏厅里嗡嗡的低语声不断，明亮的灯火将厅堂照得纤毫毕现。没过多久，王相钱迎春一个人回了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