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云梦龙君，道妙真人
“是！”
“可有羊报？”司马鸣插嘴道。
“上一次羊报还是三个时辰前了……大人请看。”小吏找出一卷帛书，递给司马鸣。
雨丝细细织着，天地间的雨幕像层层厚纱，打在身上却刺得人皮肤生疼。
成千上万的人像蚂蚁一样，在长江沿线的大堤上排成了一列，一包包沙土袋被扔在堤线上，又很快被翻涌的江水漫过。
转眼，雨势又开始变大了。
这样的报讯方式非常快，但由于水流湍急，报讯的水卒通常九死一生。所以官府都会给予重赏，以招募彪悍的勇夫。
司马鸣手里的这张羊报是三个时辰前的了，参考意义已经不大。但司马鸣还是打开看了，刚才的雨势不算很大，所以他还能大致猜测一下。
“道妙真人回来了吗？”李宥突然说道。
“没有，真人前日只现身过一次，此后就没回来过了……”小吏回道。
“子默，也许真人在‘那位’那里……”李宥看向司马鸣。
“是啊，江水至今还没决口，恐怕真人出力甚多啊！”司马鸣叹息一口气，说道。
……
此时，在厚如城墙的层层阴云之上，两位郡守说的道妙真人正端坐云顶之上。
他一身朴素的粗布道袍，面容虽然看着像是中年人，但雪白的长发却暴露出他早已走过了漫长的岁月。
一座巨大的金钟悬在道妙真人的头顶，道道金光绽开，将翻滚的云层死死压住了。
而在离他不远处的高空中，一条百余丈长的巨大金龙将大半个身子藏在云中。
硕大的龙首和比灯笼还大的通红龙睛探出云外，一股磅礴深沉的龙威随之肆意发散着。狂猛的罡风任意呼啸，却吹不动它那轻若蚕丝的十丈龙须。
“道妙，你还不愿意走吗？”
低沉的龙吼传来，始终垂目安坐的道妙真人轻轻睁开了眼睛。
一股自然平静的道意猛然扩散开来，转眼就在道妙真人身周清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真空。
在圆形范围里，所有狂猛的罡风和翻涌的雷云全都被定住了，世界突然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切的声光都被轻易定住。
乍一看，似乎连时间都停止了！
他又精进了，恐怕不日就要飞升了……龙君的眼里闪过一丝凝重，随即将龙首高高抬起。
耀眼的阳光照在云层顶上，也照在龙君金灿灿的龙身上，一圈巨大的光晕被冰冷冷的龙鳞反射出，更将四周的罡风沁得森寒。
“龙君，何必如此呢……”
道妙真人沉稳不带丝毫起伏的声音响起，话语声虽然轻，却早已远远传开，天上地下全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是……真人？”司马鸣一惊，猛地站起，疲劳的身体让他虚弱地晃了晃，但他马上又站稳了身子。
“看来，要开始了！”李宥转头，凝重地看着司马鸣。
“是啊……快，把人全叫回来！”司马鸣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命令属官们。
“对对！快去鸣锣敲鼓！”李宥也反应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局势已经不是凡人能够左右的了。
若是事不可为，一旦长江决口，沿岸的十多万百姓就死定了。
而若事情平息了，此时把人们叫回来也没事，就当休息了。
所以其实道妙真人的这一句话，就是在提醒下方的军民，大战要起了！
所幸司马鸣和李宥心思极快，转眼就想到了道妙真人的深意，当机立断下令撤回。
而此时，云顶之上。
龙君的半个身子已经完全探出了云层，可以清楚地看到，龙君长长的龙鬃就像茂密的森林，两根粗壮的龙角像是巨大的树枝。
庞大的龙身粗有八九丈，比长安城最宽阔的朱雀大街还要阔大。
最吓人的是龙君那两只探起的龙爪，在金色龙鳞和厚实龙皮的包裹下，锋锐的十只利爪上泛起了隐隐不可见的波动。
雷云中涌动的雷霆不时攀附在龙身上，但每当雷电顺着龙身蔓延至龙爪上，就被悄无声息地泯灭了——而龙爪锋锐依旧！
“此乃天意，孤顺天而行，降灾于世……真人若再阻绕，莫怪孤不讲情分！”龙君深沉的声音从龙吻中传出。
“天意如此，老道自然不敢阻止。但龙君此行，无异于自损天运，自断道行……老道是在救龙君啊！”道妙真人叹息一声。
“哼！孤的宝贝若找不回来，孤也难以成仙……左右都是死，倒不如逼一逼你们！”龙君嗤笑一声。
“龙君命人将宝物护送至长安城，却机事不密，所托非人。龙君傲慢至此，合该有此一劫！此事老道帮不了你！”道妙漠然道。
“哼！东西是在长安城丢的，孤当然要算在大夏朝廷身上！道妙，孤敬你已是陆地神仙，得道飞升就在旦夕。
孤劝你还是莫要插手此事为好，不然损了道行，金丹不保，你可不要怨孤！”
龙君在雷云中一个盘旋，身形一闪，就已跨越千丈距离，瞬间出现在道妙真人面前。
面对硕大的龙首和血红的龙睛，道妙真人仍然无动于衷。
他还是静静地盘坐在虚空中，巨大的金钟轻轻一荡。
“当——”
大音希声，无声的音波轻轻漾开。
以道妙真人为中心，方圆千丈的云絮和罡风瞬间被涤荡一空！
龙君被巨大的音波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退后了三十几丈。
“道妙！！”
龙君彻底怒了，“给脸不要脸！”
“轰！”漫天的雷霆突然闪现。
一瞬间，雷光像大日一般照亮了天地之间，数之不尽的巨雷接天连地，从天而降！
“糟了！”司马鸣和李宥站在山上，面色骇然地看着天雷暴落。
而山下，还有十余万百姓正在撤离！
江夏郡守司马鸣此时早已赶到长沙郡，长沙郡守李宥在长江和云梦泽之间的一座山上设立了一座临时官衙，有关治水的一切事宜，都由两人商议后再共同发布。
日前朝中已经传回消息，准许两郡组织郡内的邢徒参与治水。但豫州和荆州关系重大，尽起邢徒的风险太大，陛下坚决不许。
“……西陵、竟陵、西阳、襄、邾、轪、鄂、安陆、沙羡都已安排撤离，各县县令已发动城乡百姓上山避险。其余各县正在组织，但很多百姓不愿离开，甚至还有冲击县衙的情况。”
“砰！”李宥皱着眉头一拍桌子，“给他们传令，不要再拖了！今日把城内百姓全部送上山，不然本官拿他们是问！”
江夏郡守司马鸣同样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两人看着面前悬挂着的云梦泽-长江水文图，眼里满是愁绪。
轰隆隆的雷声像巨轮碾过高空，紫色的电光一道接一道。
但即使如此，两郡邢徒加起来也有近三万人，这批生力军的加入，使长江沿岸的治水压力顿时缓解了不少。
邢徒治水，当然是有风险的。邢徒们也不是傻子，逮住机会，他们是会逃跑的！
“回大人，刚送来，水位又涨了一刻！”一名小吏回道。
“再这样下去，恐怕早晚要决口。”司马鸣语气艰难地说道。
“是啊……各县疏散得怎么样了？”李宥突然转身问道。
值班的小吏在桌案上一阵乱翻，找出了上午刚递来的快报。
五万多人的军队分散在百多里长的长江沿线，说实话并不算多。但有了这个威慑，邢徒们至少还算是老实的。
“水报来了吗？”临时官衙内，李宥瞪着通红的眼睛，声音嘶哑地问道。
羊报是指熟悉水性的水卒乘坐羊舟沿途报讯的方式。
羊舟也就是羊皮筏，水卒通过羊皮筏顺急流而下，将准备好的水签扔向岸边，官府再派人在沿岸打捞。
“哎……”李宥叹息一声。
他今年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连续数天不睡，使他此时显得像五十多岁的老人一样憔悴。
不过作为大郡，长沙郡和江夏郡的驻军很多，除了保持用以维持各城驻防的最低人数，其余所有的郡兵都被调来了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