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夏纪

“啪！”苏白一巴掌重重得拍到桌上，将伺候在门外的侍女们吓得一哆嗦。

“好！好！”苏白兴奋地来回踱了几步，“王相说得好！”

“王爷本来就年纪小，在宫里也向来调皮。出宫以后，王爷不妨仍然如此。

“王爷，我们在太子殿下眼中，是什么形象？”钱迎春避而不答，反问道。

“……弱小，但需警惕？”苏白道。

“不错，我们确实弱小，也确实需要警惕。这也是今天柳伯宽上门的原因！”钱迎春微微一笑，说道：

“早该如此了……本王本来就不喜争斗，这样本王就能为本王少招很多麻烦了！王相，此计才是最好的计策啊！”苏白激动地说。

出宫至今，苏白感到身边处处环绕着阴谋和刺探。

对此，苏白一开始很不适应。

因为在皇宫时，他的世界被保护得太好了，导致此时他仍然很难适应这无处不在的人心鬼蜮。

当然，将近两个月过去了。苏白也慢慢习惯了身边的人各藏心思，毕竟人心隔肚皮，连神仙都不能看透人心。

可习惯归习惯，苏白其实对此很是讨厌。

聪慧的他被迫在这样的环境中快速长大了，虽然这样见效很快，但苏白心中纯真的自己却已经一次次被杀死了。

遇刺那天是这样，府卫周朝谋刺那夜是这样，太史局除妖那晚也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

事实上，钱迎春和苏白都知道：他还在自欺欺人，还在幻想着自己与夺嫡、与朝争没有关系。

苏白做的一切，都是在自保而已。他不想害人，但如果有人想害他，他倒也狠得下心。

比如他杀的那只红狐胡晗，比如死在他手里的周朝，又比如他指示芸箫和张观对府里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清洗！

但，世事不以一人的意志为转移。

苏白早晚会醒悟的，只是希望这一天不要太晚……钱迎春心中暗自叹道。

“王爷，臣提醒一句：不论王爷如何不喜争斗，但决不可在任何场合表达自己无意储位之言！”钱迎春突然说道。

“……”苏白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事实上，他确实这么想过。

“哎……王爷，此地无银三百。这种事情，越描越黑啊！”钱迎春一看，就知道被他说中了。

“……本王知道了。”苏白撅了噘嘴，应道。

其实，钱迎春有一件事没说。

他早已认定：夺嫡之事，早晚会落到苏白头上！

而如果苏白早早就错误地表了态，就等于将自己的机会彻底抹除。

真到了那个时候，苏白只能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到时后悔就晚了。

丞相钱瑞瑾很早就肯定过钱迎春的谋略和远见，说他“善谋识远，势正无为”。

所以此时钱迎春的判断，可以说是很有参考意义的！

这也是苏白认可钱迎春的判断的根本原因！毕竟丞相识人之准，天下皆知。

“王爷，扮演这样一个人，对王爷来说应该不难吧？”

“不难，不难！”苏白满意地点点头。

何止是不难，简直是量身定做。

“那王爷也要清楚如此定计的弊处了……”钱迎春接着说道。

“……弊处。”苏白收起了笑容。

他差点忘了，凡是有利有弊，以如此形象行事，肯定也有明显的短处。

“要说弊处，恐怕不外乎难以树立威望，招徕不了人才吧？”苏白缓缓道。

“不错！齐王、晋王封王不过半年，就已夯实基础，将陛下任命的大小属官基本换了个遍，如今他们麾下更是人才济济——

晋王本就勇武，为人又豪爽大气，急公好义。

他麾下多是侠客勇夫，于南、北军中亦广交军将。朝中很多尚武的大臣对他印象很好，他也是唯一一个敢光明正大得结交将校的宗室。

再说齐王，行事彬彬有礼，笃行好问，颇有文才。不仅结交了很多名士大儒，在太学生中也很有威望。

长安城中的文人骚客，提起齐王莫不尊崇至极，天下学子皆以参加齐王文会为荣。”

“……”苏白闻言沉默不语。

“王爷这样虽然能减少关注，徐徐图之，但王爷要多长时间才能换完府中的属官呢？”钱迎春问道。

“……”苏白还是没有说话。

“所以臣以为，若是要招揽人才，王爷需要付出更多努力，从其他角度发力，剑走偏锋。

而眼下晋王、齐王正和太子殿下暗中较劲，潘家才一案虽是小事，但若处理不好，也是很影响声望的——王爷，您别说您不知道此事？”

“……”苏白尴尬的笑了笑，道：“本王不曾听说……”

“……”钱迎春。

“太子舍人潘家才，年二十五，有妻潘吴氏，生甚美艳。

十日前的夜里，潘家才宿值期间突发腹泻，医工看过后建议归家修养。

于是他在向率更丞告假后，独自归家。不料归家后发现潘吴氏正与人私通，潘家才遂与此人打斗。

但他本就虚弱，奸夫身手又极好，潘家才于是不慎被其失手打死了。

此事发后，潘吴氏供出此人乃晋王麾下门客彭韧。东宫遂派人来拿，但晋王不许。

最终此事闹到了廷尉那里，彭韧如今已被下狱。至于如何定罪，双方本就争执不休，不料前日齐王竟也插手了。

如今这事已经越闹越大了……所以臣之前才会说，太子殿下目前只是在试探王爷的。”

“哦……原来如此。”苏白津津有味地听完了故事，若有所思。

“正因为我们弱小，所以太子殿下不会重视我们，整个东宫的注意力，目前都还在齐、晋两王身上。

经过这次试探，我们暂时得到了发展时间，这是很宝贵的——臣所料不错的话，今后每隔一段时间，太子都会找些事情来试探王爷的。

“王爷，做一个笨手笨脚，没什么能耐，但心地善良，心思纯孝的弟弟……不论是兄长们还是父母长辈们，都会喜欢你的！”

钱迎春包含深意的说道。

“啊？”苏白一惊，这底线也太低了吧？这不成亦步亦趋的磕头虫了吗？

“此言何意？”苏白蓦地回过身来。

而关于五官中郎将之事，其实也简单。一个字，拖！”

“每隔一段时间……拖？”苏白皱着眉头，问道：“拖延之计，恐怕用不了多久啊——还有王相刚才说，这只是个试探，以后还有试探？”

所以这次柳伯宽来，只是在试探王爷而已。但虽是试探，一旦被他们发觉到了蹊跷，试探就会变成针对！”钱迎春肯定地说道。

“王爷，答应了，不代表我们一定会去做。做了，也不代表我们会尽力。尽力了，亦不代表一定能成事！”钱迎春道。

哦……懂了！

苏白眉头一挑，黑溜溜的眼睛顿时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意。

“可上次王相曾说，太子大兄必视本王为眼中钉……怎么今日就变成试探了？”苏白奇道。

“……王爷，臣那日的意思是，太子殿下的处境越差，就越会对殿下不择手段。可目前，太子殿下的处境并不遭啊！

这样在不论是在宗室还是在朝堂，王爷的威胁性都会被降到最低。

今天的事，也是如此。王爷虽然嘴上答应了，但大可懒懒散散，应付了事。”

“那如果以后每次都是如此，本王该如何应对？”苏白显然没那么幼稚，他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

“除了孝悌大义、谋反作乱等大事，王爷不妨都答应下来！”钱迎春胸有成竹得说道。

“不错。王爷不会以为，如此一次试探就能让东宫上下放心吧？”钱迎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