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原来一辈子只有七年》
原来一辈子只有七年

第18章 记忆在右(十八)

没听简国华斗嘴训他,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坐在轮椅上抬头去看,见他背手而立,看着夏晚星空,星星一闪一闪地还有些发蓝,颇有意境。

“嗯?”简国华右小臂被他左手给一打回神儿,转身蹲下与他齐平。

“嗯什么嗯!”小少爷来了脾气,骂道:“想哪家小娘子呢你,一天天的…”

消停了大半个月,又因为当铺赎褂的事儿闹得不愉快,人家来了一句“两不相欠,不必再见。”那时心情复杂,他不知如何说明,只是想解释后果前因非他本意。

这人像孩子一般,非但要哄着捧着还搭进去一只喜鹊,有时想想真该抓起来打一顿,那就好了。

四月来时,眼见是误会也没了,隔阂也没了,一块儿遛鸟逗狗喝花酒,诶诶诶,不是春闺花房酒,是一品阁楼露白酒。喝就喝罢,喝多了还耍脾气,说好的《资本论》总忘了拿,为了那一本书真是拉拉扯扯个没完没了。

“问你看什么呢你!”他虽然小耍脾气,但还是又乖乖说了一遍。

嗯…这样的脾性叫什么呢,说不上是无理取闹只能说,小孩仅有些怂人壮声胆而已。

看什么呢。一直站在你左边,你一抬手就能碰到的距离,看的也是和你的同一片天。

你一抬头就是自己的天地,我也是。

话一出口,他讲:“看星星。”

“看星星看出神儿真有你的…”小少爷嘀咕着,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好说他的,只好自己嘀咕。

“你嘀咕什么。”简国华笑道。

“我嘀咕我的关你什么事!”这位爷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又来了:“我是好心提醒,脑袋别看破了!”

说起这脑袋,那天刮胡子让他瞧见了也是瞒不住了,不过也好,省得他每每以发覆额,伤口没有包扎日渐恶化,疼得不行。

这下好了,每天不当着这位爷的面上药包扎那是没完没了。

“破了就破了呗。”简国华笑,看着他看星星,讲:“替不了你,分一点儿…”

“什么?”文熙民转过头一脸疑惑,后头那句太轻了,正好一阵风过,吹散了。

“什么叫破了就破了?”文熙民只听见了前半句:“脑袋破了,脑袋破了你懂吗?”

“你不会是摔傻了吧!”

文熙民摇摇头,啧啧出声,嫌弃的小模样莫名有些可爱,还挺招人喜欢。

简国华看着别开脸去笑,有些无奈又忍不住,晃了晃脑袋,神色如常,眼有笑意,听他继续唠叨。

“唉…可惜了,成傻子了。”

文熙民颇有感慨地讲:“人间有趣,风月无边,以后可着我一个人欣赏了。”

又补了一句:“你这本来就老封建,还傻了,看了也是白看,啥也不是。”

你欣赏就好,我还是在左边,陪你看就成。

简国华要是没长嘴就好了,但他长了:“看你吃馄饨,看你大脑袋哈哈哈哈…”

话没说完自己笑得前俯后仰,少不得又是和小少爷一通打闹,可他如今是“半身不遂”了,打也打不起来,闹两下差不多得了。

文熙民也只是吵了两句,这身体没好,动一下就发疼,自己也没心思和他打闹了。

文熙民看着远空,风吹过来时,忽而有些寂寥。

他讲:“我听西医说,人的大脑分为两部分,左边儿是思想和语言,右边是记忆。”

当时在国外,他还特地研究了一番,人大都是靠左脑思考的,要是右脑能开发出百分之二十那已经是个天才了。

“什么意思?”简国华长嘴了:“我老在你左边,是不是被你同化了?嗐~难怪我最近说话越来越有北地口音了。”

文熙民没有看他,沉在方才那阵风里的寂寥中,讲:“你懂什么…”

“大脑会老去,我们也会死。”

眼看着是逗他也逗不笑了,这小孩儿可就不可爱了。

简国华胸口起伏长长沉了一口气,讲:“小少爷怎么能这么多愁善感呐。”

文熙民不说话了,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番,再没有风吹过了。

再睁开眼时,余光感觉到看简国华正看他。

“你又看什么呢?”

“看熙熙。”

“看什么看,挖了你眼睛!”小少爷又来了,恶狠狠地威胁别人,细一看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假把式。

“老封建…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简国华讲:“读过几本洋书给你嘚瑟得!”

那不就是老了以后,我的记忆里都是你。

转过天还得陪着这小子逃课请假爬山去,一言不合就姥姥长姥姥短,有时简国华想起来总觉得找个空得回外家给姥姥磕几个头才行,不孝子孙给您招了个烦人精了,不过后来想想还是作罢。

没等回家喝上一碗热汤,这小子像没吃过饭似的,瞒着非要那一碗馄饨,想想就生气,不吃怎么了就是。

五月了,吹着夏风抬眼便是晚空,心神舒爽。

一路都是文熙民叨叨念,又是说病房里闷,又是讲没个意思,再是嫌药苦嫌汤淡,总之是七不准八不许把咱们这小少爷给气够呛。

终是说到底也不愿他们之间变得疏远,即便有朝一日真要各归其途,他也宁愿是命运安排而非心有隔阂。

三月四日过生诞,大半夜的让这小子一口一个大爷给连累了个铁棍闷头,丢了《资本论》不说还落一身酸痛,天一亮又是一出车祸现场,摔了个狗吃屎。

那一场血流满地,简国华在医院守着他醒来的前三天里,夜夜能梦。每一回,他都使劲儿拦着,又抓又拽地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却又回回都没能拦住,那梦里一遍又一遍,激得自己险些心梗,他醒了倒好“谋你姥姥”。

转念一想也狠不下心说他两句。

他愿意逃课逃课吧,以后多看着他就是了。

“你看什么呢?”

病房里闷得人无趣,文熙民总看着窗外发愣,说是若有所思把又笑得一脸傻气。

简国华从医院借了一把轮椅,想着推着他到外头走走,不过病房在三楼,下去上来的不方便又怕碰到他伤口,只好推着他去同楼层的大阳台赏赏风。

那一碗馄饨怎么就不能吃,小少爷想吃就吃,只是回想起来心惊肉跳,胸膛发酸:那天,若我替你去。

姥姥不会生他气,只会喜欢他,给他烙大饼吃,或许还会拉着他的手讲: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要乖乖啊,不能吵架。

小少爷最不喜欢说话没个回应了。

简国华鼻息一嗤,歪头笑了起来,看着更有些江湖痞气了,讲:“我就是一时失神,说什么呢?”

神明座下三千阶,黄昏火晖落在他身上,犹如神明之子,温暖明亮。

怎么会两不相欠,简国华有时算账,自己还赚了身沪一剪的大褂长衫呢。

虽说是话不中听,细查原有也是自己的错,不该在他重病时,梦里还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