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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一辈子只有七年

第21章 他称我(二十一)

简国华每回走出文家前都会拍拍他脑门,从无例外,有兄长爱护的弟弟就该肆无忌惮地快乐才是,只要他舒心怎么都成。

一天没去文家,忽而觉得有些不适应,简国华歪着脑袋笑了笑,觉得自己竟是被资本主义的小少爷给使唤惯了,拿他没办法就是。

今儿来的客人不是外亲,是娘家母舅。舅舅和舅母带着三个孩子去了趟京城,回程时在申城转火车这就上门来串串门。

简国华在时总在一旁捧腹大笑,笑他幼稚,笑他无理,笑他有趣。

两人之间也因为文熙民的伤而更是亲近了些,一个小少爷一个鱼豆腐,两人之间有一个没动手一个没动嘴,那便是皆大欢喜,万事大吉。

简国华的课都排在了上午,大热天的顶着日正当午的时候往文家赶,那时不觉得辛苦,只是担心来得晚了,小少爷不吃饭在哪迎窗骂蝉,那岂不是招人笑话呢。

舅舅,舅母,国华,三人各抱着一个孩子坐上黄包车往酒店去。

送到后,简国华行礼告辞,请舅舅舅母早些休息,明儿一早再来送他们去火车站。

一通忙活下来,简国华低头看着右腕上老旧的褐皮圆金壳手表,已然是九点钟一刻过。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简国华揉着肩膀往回走,陪孩子玩乐可真比伺候人累多了,伺候人啊也就是斗斗嘴,哄着吃饭,陪孩子蹦蹦跳跳地玩大半天可真要了他老命了。

谁说不是呢,大热天中午十一二点大路上赶哪有陪孩子累,伺候人吃饭还得又哄又骗哪有陪孩子累,背着一百多斤大小孩楼上楼下跑着放孔明灯哪有陪孩子累,扶着哄着还被骂着也得陪着学走路的活儿哪有陪孩子累。

竟是没有的。

回到家时,快十点钟了。

出门前简国华看父母也是有些疲倦了,拿了钥匙出门,让二老早早歇着,别等了。

这会儿外头看去,只剩堂院儿里留的一盏灯,光影晃晃。内室已然暗了,想来是二老歇下了,简国华放轻了脚步声响,正从长衫侧开襟处里的长裤兜中掏钥匙。

巷里街坊歇得也早,四处静悄悄地,简家的老宅子是独座靠角落,偏僻些,角落里有些拐角僻巷七弯八绕地若不是熟悉的人是走不出去的。

这样安静的夜里,简家门前大金佛手盆栽旁一个人影晃动。

嘭…

一声肉身摔地的重重闷响,简国华吓了一跳,往后急退了几步,捂住口鼻险些喊出声来。

大半夜的,人吓人吓死人,这是闹什么。

这人倒在微弱的光影底下,看着装打扮是好的,内里衬衫白底外头黑风衣敞,肩头有伤,正往外冒血,黑色看不清,白底衬衣已然是染红的大半,若不是这人死死按住恐怕这一地都得是血水细流。

简国华犹豫探看,试探向前。

这人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凭着恍惚不清的记忆向他伸出手,喊了一句:“你…大华…”

大华。

“你怎么样!”简国华上前扶住了人,这才发现他身上一个圆孔往外渗血的不是普通伤口,这是枪伤,是弹孔!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我,你怎么会在这,你怎么会有枪伤。

简国华有好多问题想问,没等他问出口,这人留下一句话便虚弱昏迷。

“别送我去医院,别声张…”

简国华小心开了门,仔细查看了四周,确实没有疑人在侧这才把地上那伤者被扛进了屋。

既不能送医院也不能声张,简国华也没敢打扰父母,只是把人扛进了自己房里,眼看着这枪伤严重,让人这么躺着怎么也得流血致死,简国华拿来家中备着的药物用不大熟练的手法给人止住了血。

屋子里油灯暗影,他看着塌上这人清瘦病态之容,思绪不宁满心忐忑。

你怎么知道,他叫我大华。

他简国华堂堂圣约翰声乐老师可不能让人笑话他和傻子做朋友。

因而,文熙民不是傻子,他天下最好。

他是要回家的,文熙民说出口一时又觉得不好,每每看他回家反倒像送他出门似的。

确也是送他出门,这话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你好与不好,我都在。

吃过了粽子就是夏天,一整个夏燥烦闷的日子里,文熙民都只能躺在房里听着外头的蝉鸣鸟叫,有时热得烦了,坐着轮椅推开窗就是破口大骂:“你们吵死了!你们不热吗!你们讨厌!”

文熙民二十二年的岁月里头一回憋在屋子里过夏天,没有踢足球,没有去游泳,没有外出野炊踏青更没有穿着洋人运动装骑着单车和朋友们赛在大路。

小少爷这些正是青春焕发,朝气蓬勃的模样,简国华从没见过。

小少爷还是听话的,不闹腾,只是故作蛮横,一番嘴硬:“我就不,我就不好怎么地。”

“只是你不高兴,为了熙熙高兴,是不是也得狠一狠心呢。”简国华说这话时是前儿夜里,那会儿正要出门回家,文熙民坐在轮椅上送他到门口,他蹲下身来讲,相貌虽有匪侠之英气,面容笑意之上却十分柔和。

他知道,新走的路会很难,但是总有康复的一天。

文熙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瘪着嘴扯出个哭不哭的笑,跟他讲:“夜里凉,早点回家。”

三个月过后,小少爷康复大半落地学走,扶墙使力。此时初秋的微凉也席卷申城,简国华的大褂长衫里家了件底,晚上打从文家出来回家是就不冷了。

今天简国华没来文家,听说是家里晚上来个亲戚得回去陪吃饭,事先跟文熙民说好了:要他乖乖听话,吃饱了才有力气康复行走。

简国华家里的老宅子一直是一家三口住的,旁的空房不是放着杂物就是多年没有打理,实在不适合招待客人,舅舅一家五口也确实住不下,幸而都是一家人自家亲,总是能明白体谅的,舅舅来时就先把行礼放在了酒店客房,随而带着家人上门拜访,这就是不打算留宿了。

一家人吃过了晚饭,家大人聊了聊,简国华也把白天上街给弟弟妹妹买的小礼物送了出去,晚些时候再喊了三辆黄包车来,简国华送舅舅一家回酒店去了。

“你不好,我可以当你的拐杖。”

简国华说得认真,没有半点虚伪欺人,只是还有半句:“那明年夏天,你还想在小屋子里憋着吗?”

他只是顶着炎日,汗流浃背,陪他度过了一个恼蝉骂疾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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