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为婢

那门本就腐朽残败，被重重踢上一脚之后，吱吱呀呀的晃动，根本关不上。

詹事府的左右詹事领着一个女官四个宫娥一路打听太子的去向，寻到此处来。

左詹事瞧见太子，急忙上前躬身道：“殿下，陆尚书已经在书阁等候许久。”

她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像只饿惨了的小猫。

安玉琮蹲下身子,歪着脑袋瞧她。

阿哑吃着馒头，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又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声的留着眼泪,但嘴巴上的动作却没停，一口一口地咬着馒头。

学生对老师的不满，总归只能藏在心里，即便尊贵如太子，也无能为力。

“哦。”安玉琮应了左詹事一声，便被左右詹事簇拥着往书阁的方向走。

临走前，安玉琮看向女官，明知故问地说道：“这间屋子里住的谁啊？”

女官躬身回禀：“启禀殿下，是蒙兀送来的人质。”

安玉琮听后颔首，然后挑明：“既是人质，便是两国关系的纽带，让人质住在这样破败的地方，若是被蒙兀可汗知晓，还要说我国苛待人质，说我们堂堂大安国虐.待人质，传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女官听得冷汗津津：“那殿下的意思是……？”

“给她换一间屋子，换一间干净明亮的屋子。”安玉琮道。

“谨遵殿下口谕。”女官应声。

安玉琮便不再多说什么，由左右詹事簇拥着往瀚海阁去。

……

申时。

瀚海阁。

陆尚书结束了讲课，站起身来，同安玉琮作揖：“殿下，今日的史课到此结束了。”

“辛苦老师。”安玉琮拱手回礼。

他虽然日常顽劣，但在学堂上还是规矩的，毕竟才五岁，对老师还是有些害怕。

被选入宫做太子伴读的宗室贵族，一个是大他两岁的萧太后家的侄孙萧霖，一个是与他同龄的永乐长公士的次嫡子齐珏。

这会儿萧霖和齐珏都已经起身，低头避开陆尚书对太子的礼仪之后，又双双拱手弯腰，对陆尚书道：“有劳老师。”

“嗯。”陆尚书满意的环视堂下的三个学生。

萧霖七岁，生得面色白净温文尔雅，已有翩翩贵公子的雏形，长大后定是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男子，他非常好学，做的功课字迹齐整漂亮，而且为人谦逊温和。

齐珏和太子同龄，都是五岁，但是齐珏开蒙更早些，而太子是被皇帝带回皇宫之后，才慢慢开蒙，不过太子过目不忘，很快便追上了先开蒙的齐珏。

太子活泼，齐珏内向，两人的性格倒是鲜明对比。

陆尚书收回打量的目光，习惯性的摸了一把自己引以为傲，每日都要修剪整齐的山羊胡子，这才拿上书本，转身出了书阁。

待到陆尚书离开，外头捧着红漆锦盒等着的宫婢们鱼贯而入，进来送下午的茶点。

吃茶点的时候，齐珏随口说道：“我听娘说，下个月就是舅舅的生辰，娘让我准备一件舅舅的生辰礼。”

说着就去看向安玉琮，同他询问：“你父皇喜欢什么？”

“是啊，皇上喜欢什么？”萧霖也打探道。

安玉琮咬一口奶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娘。”

“……”齐珏。

“……”萧霖。

安玉琮把奶酥就着香茶咽下去，没什么规矩的用手背抹了下嘴唇。

女官立刻递上干净的帕子，提点道：“殿下注意仪态。”

“嗯。”安玉琮敷衍地应道，接了帕子扔到一旁，对尚在怔愣的齐珏和萧霖道：“我就知道我爹喜欢我娘，除了我娘他对其他都谈不上喜欢，就连批阅奏本，都喜欢我娘在旁边陪着，之前还想拉我娘一道上朝，被我娘非常坚定地拒绝了！”

齐珏想了想自己的娘和爹，他娘是长公士，爹是驸马，爹对娘一直是很敬重的，不过从来没有出现过安玉琮这种皇帝要把皇后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连上朝都要带着的行为，齐珏摇了摇头，表示不太理解。

萧霖也想到自己的娘和爹，他爹是齐国公世子，除了娘之外，还纳了三房姨太太，爹和娘的关系算得上相敬如宾，但也没有像皇帝和皇后这么腻歪的，连批奏折都要陪着，上朝都想带着皇后娘娘一起。

萧霖和齐珏见太子这里打探不出什么，便没有再追问，心中琢磨着还是按照往年的万寿节同样准备便是，虽然不出奇，但也不会出错就是了。

用了茶点，申时之后又上了一个时辰的古乐课。

等到酉时，萧霖和齐珏同安玉琮道别，他们要出宫回府，而安玉琮则去清晏殿陪母后一道进晚膳。

在用晚膳的时候，安玉琮讲到两个陪读向他打听即将举行的万寿节，送什么生辰礼给皇帝好。

皇帝也挺好奇儿子会回答什么，一向食不言寝不语的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琮儿怎么回答的？”

“儿臣说父皇喜欢的是娘！”

小孩子童言无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倒是把皇帝逗乐了。

“你说的很对！”皇帝欣慰地看儿子一眼，又勾唇去看旁边的林菲。

林菲白嫩的脸蛋有些泛红。

她看向皇帝，见皇帝也在看着自己，黑俊俊的眸子里面深深沉沉的，像是浓郁的墨汁绞在里面。

林菲不敢再看皇帝了，而是看向儿子，同他引导着说道：“琮儿，若是以后还有人问，你可以说我父皇喜欢文房四宝，喜欢奇巧古玩，喜欢玲珑棋谱或者上古琴谱，都可以的。”

“嗯。知道了。”安玉琮点头，却还是道：“但父皇最喜欢的还是母后！”

皇帝被儿子的固执逗乐了。

林菲本来绯红的脸蛋又红了一层，连着躲在发髻里的小耳朵也红了起来。

三人用过晚膳后，一道去后花园散步消食。

皇帝拉着皇后的手走在前面，太子跟在身后。

“父皇，母后，儿臣想去看瑞兽。”安玉琮道。

“去罢。”皇帝大手一挥，又叫两个禁军侍卫，一个女官和两个太监两个宫娥跟在太子身后，往瑞兽所在的钦安殿而去。

等儿子走了，皇帝吩咐身后跟着的禁军和宫娥太监们稍微离远些。

他抬手揽住林菲的肩头，继续往前走。

皇帝见林菲低垂着头，同她轻声道：“小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也是眼睛最尖的，你看儿子都看出来，我有多喜欢你了。”

“承蒙陛下厚爱，是妾身的福气。”林菲轻声回道。

她的回答太官方，皇帝不大喜欢。

皇帝叹了口气，心道：到底要多久才能捂热她这颗冰冷的心？

……

夜里。

皇帝就着床头羊角灯的烛光看着泪眼朦胧的林菲。

他额角的汗水滴落下来，落在她的唇角。

皇帝俯身，含住林菲的唇。

殿内宽大的龙床晃动起来，头顶的百子千孙帐摇摇摆摆。

从亥时到子时才停歇。

等皇帝传唤之后，宫娥们捧着温水铜盆站在明黄床幔的外侧。

皇帝亲力亲为，用绞干的温热帕子给林菲擦拭，过后又去盥洗室沐浴干净，然后熄了床头的羊角灯，只留外头一盏琉璃灯，从后面拥过林菲蜷缩起来的身子，抱她入睡。

又似乎不太满意她总是背对着他，硬是把她扳过来，面对着面，额贴着额。

感受到林菲温热的鼻息，皇帝这才稍微满意了些。

他把怀中的林菲抱的更紧，期待着说道：“菲儿，再给朕生个孩子罢。若是女儿，朕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生个女儿？

林菲：自己生去！

皇帝：……

“哭什么？丑八怪！”安玉琮胡乱地给她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又拿帕子包好的卤肉递给她吃。

卤肉真香啊！阿哑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安玉琮欺负完了，也失了兴趣，转身离开。

他走出杂物间的时候，反脚踢上破败漏风的木头门。

安玉琮只觉得好笑,他把自己的衣角从阿哑的小手里抽出来。

阿哑已经快饿晕了,看到扔到脚下的馒头，想也没想就抓起来往嘴巴里塞。

吃完之后连手指头都不放过,一一吮吸干净,生怕浪费一星半点。

安玉琮见她很珍惜食物,连掉到地上的馒头渣子都捡起来吃干净。

阿哑抬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谢什么？我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他语气恶劣,勾唇坏笑，又弯腰在阿哑的脸颊上重重掐了一下，把她掐的当场变了脸色,疼的又要哭出来。

他还不放过她，在她被掐红的脸上轻拍两下：“啧，别哭，千万忍着！否则……弄死你！”

阿哑被他恐吓的当真不敢哭了，含着一泡眼泪咬住下唇，怯生生的样子，像极了林间被猎人逼到角落仓皇无措的小鹿。

“呵，小可怜。”安玉琮歪着脑袋说道,也不知道是说哑巴公士，还是说曾经的自己。

等哑巴公士吃完了食物,安玉琮站起身离开。

陆尚书全名陆桓，是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大学士，他被皇帝选中，给太子讲授史学。

安玉琮不太喜欢这个留着一簇山羊胡子的老学究，虽然他讲的历史还蛮有趣，但是每回讲完课，总会布置繁重的功课给他，这让他心生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安玉琮低头瞧她,见她正仰着一张泪痕蜿蜒的小脸,屋外照射进来的光在杂物间里靡靡生烟，也落在她淡蓝色瞳孔的眼睛里,她的眼里还有残留的泪。

谢谢你,阿哑用唇语道。

他想起自己在海岛时候的生活,也曾吃过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