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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说书人

706.一团乱麻

“和尚啊,这世道已经很苦了。若是连苦中作乐都不允,那是不是也太残酷了些?”

这话,其实不对。

可是,洛神也并非只收大奸大恶之徒。

逐渐沸腾的水声,把玄奘从那种苦思冥想的情绪中解放了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参过禅,或者是研习过那些早已经倒背如流的佛经了。

因为那些佛经给不了他这些问题的答桉。

可对他们而言,那朝不保夕之日,死亡却同样随处可见。

这样死,那样死,又有什么区别吗?

他觉得自己魔怔了。

可偏偏……却又不知道该去如何之作。

甚至,看着眼前这咕都冒烟的粥米,他一时间竟然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问题都没有收获答桉,脑子里便会有着茫茫多无穷无尽的问题出现。

一切的一切都得不到解决,只能在脑子里越积压越多。

到底……

什么是正确答桉?

我佛……为何不明示?

还是说……

连佛也不知道答桉?

莫名其妙的,他心绪忽然开始出现波动。

就在这个清晨。

让他彻彻底底的陷入了那一个怪圈之中。

直接泯灭了心智,走神了……

可他走神之后,这整个天目山,忽然气氛就有些不对劲了。

光。

佛光……

佛光忽然从他脚下开始出发,扩散,如同一道道光晕,一环又一环的开始向外扩散。

而佛光所过之处,本该是一片祥和的灵山净土。

可是……不知为何,那些被佛光扫荡到的植物却勐然出现了一种……生机勃发的状态。

树木,开始疯长!

青草开始抽芽!

无穷无尽的生机瞬间在整个天目山上回荡,在这春日的严寒清早,被这股无穷无尽的生机所滋养的草木逢春,一反常态的进入了生长轮回!

草。

在长。

树木,在抽枝!

澎湃的生机让整个天目山鲜花遍野,无数清脆破土而出!

好看么?

好看!

整个天目山生机盎然!

可是……

时节不对。

现在长了,明天……后天……这春寒到来时,又该如何!?

……

“咦?”

赶着马车的李臻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咦。

“……怎么了?”

马车内,正在落棋打谱的狐裘大人随口问了一句。

可马上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天地之炁……

有变化。

但这股变化并非是转换成了什么,而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不适之感在周身回荡。

就像是一汪清泉里进了一团脏东西。

不需要喝,不需要饮,只是看一眼,便心生厌恶。

这股不喜让她平和的心境瞬间被打破,直接掀开了帘子,看向了远方还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山脉,问道:

“怎么回事?”

“……”

李臻眯起了眼睛,没直接回答。

而是等了大概两三息的时间后,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正式了起来:

“大人,玄奘在悟道。”

“……”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狐裘大人就想要呵斥一声这道人的不正经。

你管这叫悟道?

这种让人不适、不快的感觉,能是那五百来年最有望成为佛子之人的悟道?

他悟道,莫说三里了,便是十里之内,不都得是灵山净土,万家生佛?

这种不适感,你说是悟道?

可李臻却仿佛猜到了她所想,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是真的,就是他在悟道……大人感受不到么?这天地的道理又开始堵塞了。”

“……”

在狐裘大人的沉默之中,李臻的双眸泛起了一丝金色。

视野之内,天空之中是那已经搅成了一团乱麻的丝线。

就像是下水道地漏上面的头发。

交缠在了一起。

看着,便让人不舒服。

这是和尚的道?

他也懵了。

想了想,他问道:

“大人可要去看看?”

“……”

狐裘大人沉默了一下,应了一声:

“走。”

话音落,俩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马车之上。

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天目山脚下。

然后……不管是狐裘大人还是李臻,看到这满山奇花异草,生机勃勃仿佛盛夏的模样,都陷入了呆滞。

美么?

美极了。

狐裘大人怎么想,李臻不知道。

可他看到眼前这幅美景之时,第一时间却想到了那几十年后的那位女帝亲自般诏,命令那满洛阳的牡丹花在寒冬腊月一夜开绝的轶事。

虽然无从辨别真假,可他觉着……那一夜开遍洛阳的牡丹花……一定比不得眼前这般美不胜收的景色吧。

如果……狐裘大人不开口的话。

“道士,这和尚不对劲。”

这是狐裘大人开口的第一句话。

在感受到了这澎湃的生机后,她的话语里满是一股……说厌恶不厌恶,可也谈不上对眼前绝美景色有多喜欢的情绪。

弄的李臻一愣:

“什么意思?”

说完,他以为狐裘大人不知玄奘的神妙手段,笑着解释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和尚邪门的很,有一手功夫,叫什么……花开见佛。那一出手啊,就是澎湃生机,去年河东的地,可全是我的和光同尘与他这一手花开见佛弄的。那些粮种,就被他这么来上一句,手一挥,登时发芽,简直玄妙到不讲道理……”

“所以,你觉得玄奘弄出来这些,合理?”

狐裘大人冷笑一声:

“那我问你,你难道感受不到……这里的炁,很不对劲!?”

“感受得到啊。”

李臻点点头,一指半山腰:

“我还知道,那和尚就在那……我估计是什么佛门考验吧?他们不是讲究什么我不入地狱谁爱去谁去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玩闹!”

狐裘大人有些不满:

“你莫要小看玄奘的智慧。要说其他,我可能不懂,可若论看人,道士,十个你也不如我。我问你,这些盛开的花草可是被强行催发生机而出的?”

“呃……”

李臻忽然一愣。

狐裘大人继续问道:

“我再问你,你觉得,玄奘这种真正心有慈悲之人,哪怕是悟道,他会舍得让这些草木变得如此?他是悟道不假,可悟道结束呢?这些本该待春寒归去,静静生芽的草木,此时此刻被强行催发……这里,可不是江都。春日暂时还未到这里。你觉得这些草木在没了这股生机之后的下场会如何?”

“……”

李臻一下子就明白了狐裘大人的意思。

“和尚出问题了!?”

“我只知道……悟道也是顺应天命,而这场悟道成功与否不说,这漫山遍野的花草,在这“春日”结束之后,怕是死的会很惨。恐怕今年夏天的天目山……就要漫山枯黄了。”

“……”

看着沉默的李臻,狐裘大人微微摇头:

“这道不对,道士。如果你觉得这是玄奘的机会,那我们便放任不管。可凭直觉……这不是玄奘的道。”

“……”

这话说完的瞬间,李臻打出了自己的响指:

“啪!”

一股蛮横到不讲道理的道理,瞬间充斥到了整片天目山。

所有的炁,消失了。

可那股让女子心里极度不适的道理,却没有消失!

而就在这时,李臻忽然一愣:

“哦?”

他仰头看向了天空。

喃喃自语:

“你说不行?就不行?”

看着那忽然开始扭转、挣扎、抗拒的乱麻之线,李臻伸出了手,向着天空用力的抓握了下来。

接着用力一扯!

“给我散!”

在李臻的眼里,那团抗拒的乱麻丝线,就这么被自己抓到了手中。

那些丝线入手的感觉便是一阵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是活的。

也是死的。

可李臻不在乎。

让你走,你就要走!

因为……

我的道理大!

“卡!”

狐裘大人清晰分明的听到了一声……

某种东西的碎裂动静从李臻的身体之中发了出来!

可那周遭让人不适的感觉,却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道士?”

她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超过了李臻半个身位,把目光落到了他的正脸上面。

恍忽间,她看到了这道士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平静、毫无情绪,不存在悲悯,甚至不似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她一愣……

可眨了下眼的功夫,那裂痕却又消失了。

“你……”

“……怎么啦?”

似乎一切都没发生的李臻歪了歪头,一脸的疑惑。

“……没事。解决了?”

“嗯。”

李臻笑着点点头:

“解决了。和尚也醒了……不过,在这之前,得做些事情。”

话音落,无神论解除。

天地之炁重新回归到了这世间。

接着,一股玄而又玄的奥妙,从李臻身上勐然升腾。

“和光同尘,起!”

他一声低喝!

瞬间,那股不属于任何五行之内的法则,笼罩住了整座天目山。

而在这股法则的笼罩下,那些树木抽出的新芽开始一点点的倒退,缩小……那些破苗出土的清脆又重新卷缩着身子朝着土壤之中缩回。

时光逆流,开始!

也让他有种莫名的抗拒。

他总觉得……那是错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

他只是想起了道长的一句话:

佛,解不开心中的疑惑。

“咕都咕都。”

这一切都是错的。

可偏偏……这些错的东西,却是他赖以生存的存身之道。可现在这些赖以生存的道理,却成了他举步维艰的艰难险阻。

他修的是佛。

那他就来见众生。

见众生,见众生恶,见众生苦难。

见众生因为一介妖物所编织空梦而陷入那无边无际的狂欲之道。

可他不在乎。

能不能突破,不重要。

普通人奉上虔诚信仰,她亦不惜赐予一场空梦。

虽然那空梦最后的结果,是杀身之祸。

当心有所惑而不得解释之时,他想要的,是答桉,而不是那浑浑噩噩的道理。

这也是他来到这边的原因。

他知道,若以性命境界而定,自己可能已经踏入了那所谓有可能穷困一生,都无法突破的半步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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