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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师尊不要捡

第 5 章 暗流

今年各大门派大比定在冬末春初,有意向门派的百姓子弟都已动身,而南界没有大宗门,总得来算流出人口比流入人口多。

宁朝在云沧城的集市逛了一圈,发现集市没有去年来的丰富,便带着年年猫去隔壁廊风城赶集。

小主人身体的好转是件大喜事,加上新拜了师尊沈五,这个年定要好好地热闹热闹。

却也最容易被忽视。

他的性格较为被动,心思细腻,最擅隐忍,疼了苦了也不知道叫唤。

老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小主人的目光追随着沈仙长,被抄着腿弯抱起来时,手指会无意牵住沈折雪的衣袖。

讲课时,时渊有技巧地走神,他默默看着讲解文意的沈师尊,眼底泛了一丝活气。

岁叔隔窗听得屋内两人对答的声音,心中百味杂陈。

主人与夫人一桩孽缘,致使小主人颠沛流离,如今遇着了这位沈师尊,倒有苦尽甘来的意味了。

沈折雪给时渊讲完了晚课,翻了翻自制的课件,已经不剩几页。

这进度,一个月顶三月。

沈折雪暗自决定调整课程,走到桌前要将灯芯剪去。

借着烛火,他无意中瞥眼看向床榻,却见卧躺着的时渊鬓角渗出湿意。

沈折雪紧张起来,走回床头,伸手贴上时渊的额,“怎么回事?”

灵气在徒弟筋脉间流转一周,沈折雪脸色变得凝重。

时渊断断续续吸着气,睁开眼看他,轻声道:“是腿,师尊。”

时渊腿上的毛病,并非完全是邪流所致。

沈折雪的医术停于书册,但还能诊出来些病症,时渊的腿伤是因为外伤后骨头没有长好,又被邪气冲过一遍筋脉,伴随各种不知名的病灶,多重叠加的结果。

连专业的医修都不敢下药,沈折雪这个净化仪不是骨科大夫,他治不了这个。

揭了被子一角,便见时渊手指紧掐在软厚的褥子里。

“你刚才怎么不说!”沈折雪叫岁叔搬来炭炉,回身渡了股灵气给他。

这毛病发作起来,来势汹汹,时渊气息浮乱,已是答不了话。

岁管家见这场面也不慌乱,在床头小柜中拿出一瓶阵痛的药,就着水给时渊喂了下去。

好在药效上来地快,时渊便缓过了这口气。

沈折雪快要吓出一身冷汗。

在他看来这小徒弟就是个瓷人,磕磕碰碰都能要了命。

反倒是岁叔来宽慰他,“沈仙长莫慌,每年冬天都是如此,这药是春祁药铺的上好灵药,用过会好很多。”

果真没多久时渊就清醒过来,还知道对沈折雪说声“吓着师尊了”。

沈折雪松了口气,不知该怎样说他,只坐在床头气闷地给他把被子掖紧。

掖罢不够,还在被面上用力拍了一巴掌。

时渊见他这般火气,行动上偏这般的轻,回想到方才那句质问,几乎是沈折雪这么些日子里讲的唯一的一次重话。

他心下软的不成样子,眨眨眼乖巧地认了错。

“师尊,徒弟知错了。”

沈折雪看着他的眼睛,拿他没有办法。

本是要再念叨两句,可转念一想,时渊才吃了药,如果自己又在这逼逼叨叨,害他头疼,也实在不合时宜且非常老妈子。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徒弟性格如此,沈折雪不知是心疼的多,还是恨他逞强的多。

明明这么大个师尊在面前站在,都不知道喊一声疼,还在自己憋着忍着。

“算了。”沈折雪深吸一口气,“现在好些吗?”

时渊点头,见沈折雪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沈折雪撑在褥子上的手,道:“师尊,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沈折雪知道他是在给双方找台阶,便顺坡而下,道:“多大的人啊,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沈折雪沉吟片刻,“那就讲个,凡人立志当个教书先生的故事吧。”

一段故事说不尽前生,沈折雪压低声线,将往事说的细水长流。

从前他的养父老爷子常批评他,说他如果不调整声音,用这个调子讲课,学生必然睡倒一大片。

果不其然,时渊很快睡去。

只是睡前还要抓着沈折雪的衣边,不忘把明日的续篇先预定下来。

沈折雪很高兴他能提要求,甚至希望他能再胡闹一些。

应了他后,沈折雪灭了灯,放轻步子离去。

可他夜里睡不着,胸中烦闷得很,便拿上一壶酒,爬上屋顶去吹风。

沈折雪对温度实在太不敏锐,一身薄衣也不觉得冷,喝下去的酒反倒烧得肺腑滚烫。

他有点迷上了这个世界酿的酒。

从前他家里两个老头儿都是爱茶爱酒的人,在他成年后就经常叫他一起来喝,所以沈折雪会品茶,也好酒,喜欢带点酒味的食物。

在莫回头安定下来后,沈折雪便不时会坐到屋顶上,饮这几口美酒。

今夜月色撩人,酒是陈年佳酿,喝到嘴里却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是头一次与人谈起过往,即便是当成故事来讲,也难免有些触动。

正想的出神,隔壁屋顶忽而传来一段弦音。

其声清幽明净,颇衬这月夜。

弦音落后,则是吆喝似的一声,“兄弟,你那酒分我一坛如何?”

沈折雪循声望去,不经挑起眉。

之前倒是没发现,他住的这间屋子的屋顶,与隔壁住户的屋顶挨得这么近。

隔壁屋顶盘腿坐了个男子,正将手里的空酒坛子颠倒过来给他看,“我的刚巧喝完,你还有好多呢,独喝闷酒多寂寞,分我一坛怎样?”

沈折雪就将酒坛扔了过去,对方抬手接过,顺势就仰头来喝。

这人胡子拉碴,看不出年纪,身上是布衣短打,胳膊肘那块还缝着补丁。

但他怀里居然抱着把华美的琵琶,方才那弦音就是这琵琶声。

“好酒啊!邻居,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是,刚来不久。”

沈折雪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邻居,他还记得之前和岁管家闲聊时,就有说到莫回头的隔壁住着个剑修。

他们两家邻里间关系很不错,莫回头请剑修吃过好几次饭,每年冬天这人也会送些柴火来。

剑修虽说是剑修,但修为和沈折雪半斤八两。

岁叔听其他邻居传言,说这剑修是修炼时走火入魔,把身体给修废了,于是干脆弃道归俗,现在在做给人跑商押货的活计。

一跑跑半年,一歇也歇半年,平日里也碰不上几次面。

剑修大抵也没有颜面用以前的名字,入城时随口起了个诨名,叫“周二”。

彼时沈折雪还吐槽,真是似曾相识的起名方式啊。

剑修周二咕嘟咕嘟喝了酒,信手拨起怀里的琵琶。

沈折雪听不出曲调,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汉子人虽长得糙,琵琶弹的真是不错。

只是……

如果弹琵琶时身后没有飘着那几团鬼魂,这曲子应该更加动听。

修真人其实不怎么会招鬼,因他们灵气阳气旺盛,鬼魂对这类气息比较讨厌,会刻意回避。

可诸如沈折雪、周二这种落魄修者,身上灵息不足,体质还异于凡人,在夜里易滋生阴气,引来一些游魂野鬼。

不过跟着周二的这几团鬼实在是太弱了,估摸着也是鬼中战五渣,实在起不了什么威胁。

婉转弦音未尽,周二突然看向对沈折雪身后,“嘿!”

沈折雪顿时脊背一凉,下意识就要捏诀抵御。

周二吹了声口哨:“哎呀,小时渊,你居然也会爬房顶,你居然还能上房顶,这真是奇了。”

沈折雪回头,见时渊正吊着半边身子在外边。

他腿没力,上房要人从旁辅助,这打辅助的便是厨娘暮娘子,暮娘人形生的瘦弱,趴在房沿吭哧吭哧想把时渊拉上来。

“小祖宗啊!”沈折雪跟着哎呦一声,扔了酒就去扶他,“你上来干什么?”

时渊握住沈折雪的手,跌坐在屋脊上,示意暮娘子可以回去休息。

暮娘子不肯,一撩裙子在边上坐了。

时渊坐稳了,抬眼时眸底融着月色,轻声道:“梦到师尊了,暮娘说你在这里。”

“哈?师尊——”

周二听罢突然把头埋在酒坛子,似是在笑:“真给你用水镜找到了啊?送上门来收徒的师父?哈哈哈哈……”

沈折雪用大氅给时渊裹严实,忍不住瞪了那笑得不成样子的周二一眼。

时渊的脸颊不经意间蹭到沈折雪的手侧,他面上生热,扭头看向周二,道:“周大哥,数月不见,你可安好?”

“好,好的很!”周二灌了口酒,高声笑道:“不能再好了!含山那帮子混蛋,飞扬跋扈给谁看,老子运货走的是官道,大道朝天,凭什么给他们让路?”

他仿佛已经醉了,说话颠三倒四,不着前后,又抬脚踢开酒坛子,将那琵琶往怀里拢了拢,五指翻飞拨起了弦,是一支新曲。

前半调铿锵急促,如金石掷地,后半曲悠长似叹息,淙淙如泣如诉。

他身后浮动的鬼魂飘飘忽忽,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那个……”

等到周二弹完,沈折雪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你身后这些鬼,真的没关系么?”

周二不在意地摇手,他身后鬼团猛地挤在了一起,像是变成了个巨大的发面馒头。

大面团子抖了几抖后,突然向四面八方溃散而去。

沈折雪还当周二用了道术,片刻后,在之前鬼团的位置,渐渐亮起几点青光,一团新的鬼魂慢慢浮现。

这团鬼的体积看起来还没刚才那团一半大,但依这架势,估计是这片的老大。

就像寻常人看不破妖魔的化形,凡胎不能真正看清鬼魂们的样子。

肉眼所见,不过是一团团的气。

想要见鬼形,或要修习冥道当冥修,或开净虚天眼之术。

净虚天眼术施展起来比较耗灵气,且要求有灵气供给,目前这屋顶上三个人,谁都用不出来。

不过人族一般也不怎么想看鬼魂长相,因为大多都很辣眼睛。

这位片区鬼老大比较活泼,胆子也不小,绕着周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的身侧。

周二朝那团气咧嘴笑道:“你还没走呢。”

转头对时渊道:“你看,我就说它是来听琵琶的,这说明老子弹得好。”

时渊无奈摇头,就连一旁的暮娘子都笑了。

她一哂,这鬼显然是贪图他外泄的灵气,搞不好还馋他的身子,说甚么听琵琶,难不成还能是只风雅鬼不成,好蠢的人族。

周二并不在意,指了指沈折雪,居然就这样直白地问时渊道:“你这师尊是哪里来的人啊,教的了剑术心法吗,小子,你就是不愿让我带你是不是?”

沈折雪刚觉得这人还挺健谈,一听这话就打脸了。

好家伙,邻居大哥居然是个抢饭碗的同行。

他张口要说道几句,但转念一想……人家还真的没说错。

论剑术,他沈折雪就是个浮空离地五尺剑,纸上谈兵第一名。

时渊却说:“师尊甚好。”

周二晃荡着酒坛,似是轻笑了一声。

时渊话术婉转,又道:“是周大哥剑道凌厉。”

“凌厉凌厉个屁啊,要真凌厉我还会被含山那帮兔崽子撵着打?”周二轻飘飘带过了之前那个话题,自嘲一笑,将那酒坛喝见了底。

放下酒坛时,他咂嘴说起了另一事,“不过最近你可要把你院子里那些小妖怪小魔物都管好了,含山那边派了支精锐去廊风世家,保不定会路过云沧城,你那些小毛团子,别被他们抓去开炉炼丹。”

“现在还能抓妖物炼丹?”暮娘子诧异状。

“你们这就不懂了。”

周二解释道:“妖界的妖怪来到四界,都是签了生死自负的文书,即使我们这里不许滥杀无辜,但人家含山也能做到一手遮天,死个把妖怪算的了什么。”

扭头对身后的鬼团子说:“你也是,躲好点。”

鬼团子颤了颤,不知是害怕还是答应。

这事关乎到莫回头的妖物,时渊难免谨慎,“他们去廊风世家接先定下徒弟?按道理几个月前就该来了,怎么现在才到?”

廊风城的廊凤世家是修仙界的高门世家,却不似其余世家般在近些年走下坡路。

他们行事低调,家风良好,传有上古凤凰血脉,每一代都能出几个修真新秀。

除去邪流这一件大事,几大宗门间到底存在潜在竞争关系。

这就和沈折雪的世界里每逢高考后知名高校抢状元一样,大宗门会提前去到最有潜力的世家拜访,早早把嫡系弟子给定下来。

“几个月前就去了一波,太清含山的都有,但不知为何,半路上人不见了。”

“不见了?”

“对,不见了。”

周二的指尖按在琵琶弦上,施力一拨。

“铮——”

弦音撕开了寂静的夜晚。

“两派的弟子,以及廊凤家的晚辈,都在廊风城外不足十里,凭空消失。”

有回应,索求才能触发。

一个再怕疼的人,长年累月对着空山枯谷喊叫哭闹,也终究会哑会倦。

整座莫回头里的妖魔们仿佛已经完全融入了人间,过人间的节日,吃人间的饭食。

宁朝作为莫回头的二号管家人,近来在准备年关囤货的事。

沈折雪和时渊一同进食,都不知道自己胖了几斤。

时渊是个聪明的孩子,沈折雪以前带班那么多年,什么样的性格没有见过,如时渊这般听话乖巧不教人操心,原是最该省心的学生。

沈折雪惦念他这不哭不闹的徒弟,将授课的内容稍加修改,午后阳光好时,他们就搬到庭中上课。

莫回头花木扶疏,连冬日都不见衰草枯败的颓色。

那枚邪流的种子在沈折雪周期性地打压下,终于变得蔫儿吧唧,每天象征性吐一点邪气聊表敬意。

莫回头的人这才意识到沈折雪是修仙人,日日吃凡人饭食,除了长肉,于他修为毫无精益,就开始计划用灵石给他买灵果仙丹。

沈折雪知道后直摇手,他现在这情况吃什么灵丹妙药都不好用,只得扯谎以后不打算修仙了,就在凡间慢慢老去彻底做个凡人。

大家听后觉得当个凡人真的很不错,都非常支持沈五的志向。

枝梢攀出墙去,与道口的野梅相接,可以料想开花时会是怎样的景致。

每隔七日沈折雪便为时渊去一次邪流,到近几次已是手到擒来,做得尤其轻松。

近来,莫回头里的几个大妖大魔都察觉出时渊的变化。

他似乎很依赖沈折雪,这一点沈折雪还不能太体会,但岁叔这几个人毕竟跟了时渊几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晒了几天太阳,时渊的脸色瞧着比沈折雪刚来时要好了许多,唇上也添了几分红润。

饭桌上沈折雪留心着他喜欢的口味,甚至想亲自下厨,倒让厨娘暮娘子过意不去,把他推出了厨房。

院角里栽着几株梅树,在灵气滋养下已长得十分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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