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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师尊不要捡

第 31 章 秘境

手伸到一半好歹停住,只虚拢在他耳廓旁,神色焦急道:“师尊可是身体不适?”

沈折雪无奈地想,看来那夜确实把小徒弟吓得不轻,这么大的应激反应,实在是自己的罪过。

“我没事。”他屈指弹了时渊的手腕。

修炼是愈发勤勉了,但整日提心吊胆,把他这个师尊当个雪人护养。

怕被太阳晒化了、风吹散了,体贴到细微毫末,眼底还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日厌听深雨细雨濛濛,时渊手执一柄木剑,迎风而立,正向沈折雪展示近日修习成果。

炉上温着酒,香气四溢。时渊坐在对面低着头,沈折雪敲了敲桌子,“松剑,摊开手。”

“师尊。”时渊软了嗓子,剑是放下了,手却缩到了袖子里。

沈折雪见他这样,不知为何想到自家那只猫主子。

明明从来没有刻意放软过态度,偏给人一种在撒娇的错觉。

沈折雪板起脸,“这招不管用啊,我数三下,你……”

一声还没数,时渊就乖巧摊了手。

少年皮肉细嫩,时渊从前又卧床了几年,一双手更是白白净净,看着十分地羸弱无力。

可眼前这双手却变了模样,指腹和虎口剑茧深重,握住剑柄处因用力过度,被压出了一道道狰狞血痕。

沈折雪脸色更加不好,严肃道:“你昨夜没睡?”

时渊埋头。

沈折雪气闷,从身侧落地木屉里取出一个小瓶,拔掉瓶塞也不讲话,抬手径直抓住时渊的腕部,小瓶瓶口向下,抖出棕黄色的药粉。

时渊一个哆嗦,沈折雪也不管,指关节卡住那只储物红镯不让他抽手。

待到上好了药,便将那切坏的梅花放在桌上,寒气涌动,薄霜沿着叶脉浮起,转眼间轻盈一朵梅花被冻地晶莹剔透。

沈折雪道:“寒霜剑法你练了一百二十三遍,从第一次起就没有失过手,却在一百二十三次时剑气划伤了花身,你怎么看?”

“贪多。”时渊想了想,“还有急功近利。”

“错。”沈折雪道:“你是心乱。”

时渊抬起头,困惑似得眨了眨眼,神情颇为无措。

……又来又来。

沈折雪端住冷脸,“什么原因,你再好好想想。”

时渊:“因为……”

因为那梅树离师尊太近了。

沈折雪看他犹豫,直接道:“你练了一夜,心绪浮动,过量学习,超过百分之一百五,注意力分散,身体厌倦,顾虑极多,已经学习疲劳了你知不知道?”

时渊:???

“修真就和吃饭一样,根本不可能一夜吃成个大胖子,你纵使心再急,也该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

沈折雪气的词都不顾挑,“今天的剑诀都不要练了,午后你必须给我补觉,晚上去书房读书,还要去饭堂那买一罐牛乳来,睡前热着喝掉。”

“……是。”时渊啄米式应下。

沈折雪扯了腰间玉佩,拆下挂绳,将那冻得硬邦邦的粉花薄片穿了个洞串起来。

“这个,你给我挂起来,时刻提醒自己,欲速则不达,沉心静气,行远自迩。”

时渊接过那花冰佩子,想也不想自己套在了手腕上,正正缠着了那红镯。

沈折雪见他有如此决心,心下赞赏,也明白对时渊这样的孩子的批评要点到为止,于是放缓了语调,问:“真的不怕疼啊?”

酒香散在风廊,时渊觉得有些热,抿了抿唇如实答道:“疼。”

有些话不便在此多说,沈折雪挽袖倒了杯酒,“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人若为箭,也该知道松弦的道理,时时刻刻绷着,来日若是想穿云破日,也是不行的。”顿了顿,又委婉道:“为师等你那一箭,你也该先好好待自己才是。”

时渊右手按着左手腕,用力点了点头。

沈折雪喝了口热酒,长长呼出一口气。

从前这孩子话就不多,现在为防着人,每天也不怎么开口,倒是比在书院时要沉默。

沈折雪便道:“再过些日子就是小秘境开启,你可找了结伴的同窗?”

“还没有。”时渊说,“但秘境内或许与宗门道友们有缘相逢,届时徒弟会考虑合作。”

沈折雪认同地点头,他虽然也会去秘境,可必然不能时时刻刻和时渊同行。

等他把之前分别后发生的事问清楚了,到时他们这些孩子去采灵草,自己去净邪流,再在出口前会和即可。

“师尊,今夜为何要喝热牛乳?”时渊闻着酒香,从木屉里拿出沈折雪晒好的果干,倒在分格零食盘中。

“怕你睡不着。”沈折雪说:“你还未重塑肉身,凡事都依赖灵气有伤根骨,喝点热牛奶帮助入睡。等等,你以前喝过牛乳么,会拉肚子吗?”

时渊想了想,答:“没有喝过。”又接了一句,“师尊,我夜里有时还会做噩梦,梦里都是张牙舞爪的怪影,怕得很。”

沈折雪停了杯,针对时渊的噩梦他之前就配过安神草药,屋里也点过安神香,效果还算不错,过了几月也没发过。

现在再反复,定然是给因为那晚自己的惊吓。

他顿感内疚不已,他太古封邪阵发作起来的样子一定很恐怖,不知道会不会乱叫乱打人。

一想起自己那天在时渊怀里醒来,才动了动肩膀,这孩子就紧张地像是惊弓之鸟,沈折雪愈发不好受,低声喃喃:“这可怎么办……”

“师尊,不如让徒儿到师尊房中睡着,我听师兄们说,他们都有过一段侍奉师长的时候,而弟子要是睡不着想出去练剑,有师尊在房里,也不敢乱动,慢慢就能睡着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千回百转,沈折雪仔细一想,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一来自己确实可以随时感知时渊的睡眠质量,二来这孩子成天提心吊胆着自己,还不如就放他眼前,等过了这段应激,慢慢也就能好转。

“行,不过厌听深雨太潮了,地上睡不得,你搬张床来。”

时渊“噌”一下站起来,“好,我这就去搬。”

沈折雪看他一个闪身就跑了出去,心道这才有些样子。

早熟老成固然给人稳重的印象,但纵观修真人漫长的一生,十几岁的少年时,也不过是眨眼转瞬,好似今年的蝴蝶明年便不再了,合该有虚掷的时候。

酒液暖身,沈折雪默然想,自己这一次被抓回来,与太清宗怕是要周旋一辈子,回到原本的世界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他并非没有大憾,既对不住那方世界的两个老爷子养育自己一场,也对不住许诺送参加他们毕业典礼的高三学生。

只是有时再念,两个老爷子扶持一世,好在有彼此相伴,只是几年都缘分终究没有续住。

学生们会有新的人生路要走,认识新的人,经历新的事。

至于家里那只黑猫,或走或留,依它那性子,总也不会被亏待着,还能继续当它的假高冷真嗲精。

而这个世界他原本了无牵挂,现在多了个时渊。

太清宗的弟子会在数十年后出山,到那时候,自己将他平安送去那片修真瀚海,凡尘江湖,也就没有什么遗憾。

这样很好。

沈折雪这样念着,转头看向窗外常开不败的梅花,恍惚中觉得那花开得太淡,好似雨水洗去了原有的明艳。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更深更浓的颜色,有人折了一大捧置在案头,还说要给他染一件同色的衣裳。

“我这是魔障了?”沈折雪摇摇头,当自己喝醉,再没管他。

时渊搬了床到沈折雪卧房后,最初几日还睡不安稳,沈折雪光是听他的气息就知道,这孩子失眠严重,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他调了几次安神香的配方,总是凑出一味对症下药的香。

那香沾在衣袖上,闻起来格外地冷冽,倒也可以当熏衣香来用。

再过了二十日,时渊失眠的毛病好转了大半,睡眠质量那叫个蹭蹭往上涨,沈折雪也习惯了伴着他绵长的呼吸入睡。

他们衣袍间的冷香被前来请教的太清宗弟子询问过好几次,沈折雪把方子抄了几份,谁知就在太清宗入睡困难症群体中传开,还让个喜欢掉文的峰主起名“冷江南”。

此后厌听深雨再多了个调香峰的称号,愈发显得不务正业了。

时渊修习勤勉,进度赶超同代弟子,筑基指日可待,沈折雪教他完全不费力。

徒弟在选心法道种时选的是剑道,这有些出乎沈折雪意料。

在与严远寒过招时,时渊一曲“飘零书剑”惊艳满座,旁人或许不知,但沈折雪却记得,自己只是在莫回头给他讲了一遍弹了一遍,他就融会贯通至此,分明是在乐道音律上极有天赋。

但他很快发现时渊是个五音不全走六音的音痴。

……这就很神奇了。

时渊曲子弹得好,但弹完人还是懵懵的,他对乐律的敏锐度其实非常低,曲目练习全靠指法上的死记硬背,本身并不能体会出这些调子间的分别。

典型代表就是沈折雪让他离琴唱曲,那一嗓子下去,把他师尊吓得三魂跑了二条,老半天没有回过神。

一曲《高山流水》,这山也唱塌了水也唱崩了,分分钟跳到隔壁的十面埋伏,不知道还以为要把知音扛回去打一顿。

乐修手上功夫不过是基本功,领悟曲中意才是境界。

沈折雪不好打击徒弟,只让他也学着琴,弹着当兴趣爱好,待到选道种时,沈折雪还着实心惊肉跳了一回。

在时渊拿起剑时,沈折雪才长舒了气,道:“好,剑道也很好,以后咱们小时渊就是剑修了。”

初入道确实需要专精,时渊的符用的也很不错,沈折雪寻思以后再多方面发展。

而剑修起步最讲究根基夯实,需日夜苦练,好在时渊最不差的便是这股埋头苦干的劲儿,等到小秘境开启那日,连成天找人打架的乔檀也承认,他这身剑道练得确实很稳。

太清宗的宗门试炼素来和含山共用一个小秘境,两个门派从不同入口进去。

沈折雪刚到宗主峰前的广场上,就听得不少宗内师兄师姐劝勉小师弟、小师妹们,“看见含山那些红崽子,揍他丫的!”

时渊领了出入秘境的灵牌,身上穿的是太清宗的窄袖短袍的校服,将头发束起,整个人显得格外干练清爽。

他已不再是莫回头里瘦弱的病秧子,而是头角峥嵘的少年修士。

看见沈折雪过来,他从同门旁走来,步履生风,腰间一柄门派标配的玄剑。

“你看,他刚才笑的花儿都要开了,每天都这样,我在厌听深雨都待不下去了。”

谢逐春将令牌在手里一抛一抛,他这次和冷文烟是负责新弟子的带队工作,冷文烟整理了腰间灵囊的药草,道:“我看你是吃不到好吃的,心有不满吧。”

“哪里,我就是觉得徒弟太亲着师尊,以后出门是要哭鼻子的。”谢逐春左右看了看,低声问冷文烟,“传闻这次秘境里稀少灵植颇多,会不会有天碧瓦上霜?”

冷文烟小幅度点了点头,谢逐春飞快眨眨眼,“那裴师兄……”

“还关着禁闭。”冷文烟忧伤望天,“你就祝我天运绝佳吧。”

那头乔檀跑到沈折雪身旁,拉着他的袖子问:“沈长老,今天有没有枣糕呀?”

沈折雪反问:“给你的卷子做完没有,字练了没有?”

乔檀瘪嘴:“练啦,周二每天看着我练,还骂我写的像狗爬。”

“虚步太清弟子听令——”

宗主峰高台前,冷三秋灵威轰然而下,全场肃静。

冷宗主宣道:“秘境考核以灵草采集品种、数量评定优劣,生死自负,若遇危机捏碎令牌可传送回此地,本次采集共十日,尔等皆是修真界的希望,切记,勿堕太清之志!”

巨大的灵涡在广场上缓慢成型,沈折雪拍了拍时渊的手,“安全为上。”

时渊点头,眼底留有未尽之言:师尊,我等你。

“桃灵秘境,开——”

灵气成风萦绕在他周身,隔绝出一方风屏,衣袂翻飞,不沾分毫水汽。

沈折雪捧着徒弟备好的手炉坐在廊下,道:“寒霜剑法,第五式——”

时渊是小跑着过来,两人同罩在一个灵障中,距离不算太远,少年剧烈运动后炽热的呼吸扫过了沈折雪的耳畔。

他稍稍揉了揉有些泛痒的耳骨,时渊见状,登时想去碰沈折雪耳上的缠枝银钉。

他弯腰捡起其中一朵捻在指间,端详道:“切坏了。”

沈折雪近来发现自家徒弟有些不大对。

时渊闻声而动。

他右腿前迈定成弓步,剑臂一线,雨水扑打风屏,因气流变转拉作长丝,腰身拧劲牵引掌中剑割破雨丝,手臂平运后纳,屏息敛气,足下用力,手中剑平刺送出,气劲随剑破去,在半空呼啸一声锐响!

侧身斜扫,半扇风刀切出,三丈外庭梅主干震动,花枝微微扬起。

那五瓣梅花边缘多出三道细小豁口,时渊见了,立即道:“徒儿再练一遍。”

说话间,悄无声息将风屏扩大范围,笼住了沈折雪,隔去外界寒意。

沈折雪心道:又来。

“转势——”沈折雪抬袖,“庭中梅,三花。”

时渊手腕翻着,剑气内收,凌空划过半周,横过眉目后,手指贴剑锋擦过。

时渊垂下眼,背在身后的木剑剑尖颤了颤,低声道:“徒儿再去练几遍。”

“还几遍,再练我树都要秃了。”沈折雪拉着他走回风廊下,点燃了小炉。

片刻后,风止,三朵梅花悠悠落地。

沈折雪腾身而起,落到梅树下。

“砰”一道巨响,剑尖前指处碎石遍地,雨水一刷便淌出细碎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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