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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师尊不要捡

第 33 章 身世

平地忽起大风,刮地枝叶沙沙作响。

乔檀诧异地看向时渊,“你怎么了?”

时渊:“忽然有些燥。”

沈折雪喜爱做小秘境的任务。

虽然一样要被限时间限灵力,但没有了太清宗时时刻刻如蛛网般的监视,就好像重获了阔别已久的自由。

此次桃灵秘境之行,他身负两大使命。

沈折雪给他们弹了一支滋养身心的小调,众人心神安定,灵气随吐息舒卷。

乔檀依然保持着在北山书院的习惯,并不怎么能熬夜,她裹着灵囊中备好的软褥很快入睡,小小年纪却适应良好。

周二靠着一棵老树阖目休息,时渊与袁洗砚原地打坐。

山野阒寂无声,沈折雪十指平扶筝弦,无声无息地站起身。

他放出神识找到附近一个山洞,提气轻身,腾跃而去。

半晌后,时渊睁开一双清明的眼。

一枝银色藤萝绕着他的剑攀援而上,在剑柄旁开出了剔透的冰花。

时渊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垂目看着那花心中亮起的光点,那银白光点似有灵性,见他只看不动,有些脾气地一闪一闪。

时渊便伸手轻轻戳了它一下。

那光迅速膨胀一圈,同时传来了沈折雪的声音:“戳什么戳,西南方山洞,速来。”

传话毕,银藤萝瞬息凋败。

时渊将那白光拢在掌心,御剑去往西南。

夜里山林露水深重,沈折雪在山洞里升了火。

他还是白日少年模样,青衣鹤纹的长袍,垂落的鬓发遮住了耳骨上的银枝钉。

面前的篝火上架着他采到的蘑菇,时渊穿过了洞口灵屏,唤道:“师尊。”

沈折雪招手让他坐下,拎着串了整整齐齐蘑菇的竹枝,说:“吃吃看,还挺香的。”

在山洞一旁还丢了不少烤废的蘑菇串。

沈折雪见时渊看向那边,“这里蘑菇和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那些看着没有毒,但吃了会看到小人跳舞。”

时渊噗嗤笑了出来。

沈折雪亦笑道:“你怎么认出我的?这个样子看着比你还要小几岁,你就不怕认错了师尊”

时渊咬了口烤蘑菇,缓声说:“不会认错。”又问:“这是师尊少年时的模样?”

“大差不差,还另借了些草木灵华,好像弄得有些不大像人族。”

沈折雪随意道:“但我不知道我这个岁数长成这样,也可能那时候营养不良,瘦黑瘦黑的,不然这么没有星探来挖我。”

时渊似是已经习惯了师尊有时会说些听不懂的词汇,脱口而出道:“不会,也很好看。”

沈折雪摇了摇头,“那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些,虽说不必发愁吃饭,但还是要忧心着能不能继续读书读下去,哪里去搞读书的钱,院子里的弟弟妹妹以后怎么办。那些被收养了的孩子,是不是又受了欺负委屈,记挂店家老板拖欠的工钱,街头卖唱被城管撵着跑……每天就在书上写‘我恨这个世界’……现在想来还真是中二,不过也很真。”

篝火洒下橘色的暖光,铺开在两人同色的衣袍上。

时渊默了片刻,道:“师尊不及我,我六岁便流落在外,身负邪流,人人喊打,后来再长大些,邪流的气息淡了,总算过了几天安定日子。”

他气息平稳,语调稀松平常,“后来我似乎招惹了一个不大好宗门,认了一个师尊。我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但我夜里喊他,心口攥着一股气,好像他做过什么事情,让我连死都不想忘记,但最后我还是全忘了,可见那人也并不能拿我怎样。”

“再后来,我在魔界险些丧命,又流散了所有的记忆,过去变得支离破碎,我分不出从前哪些东西是真,哪些东西是假。但有时候那些疼痛、哭泣、屈辱,又那么真实。”

时渊望着眼前跳动的橘火,轻声道:“醒来时就见到岁叔和宁朝,他们告诉我,六岁前那个待我不冷不热,走前劝我迷途知返的女子是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是魔界霸主,夫人怀胎时邪流染身,她卜算天道,远走他方,不知怎么,还是生下了一个怪胎……”

“怪胎?”沈折雪平视他,“你便是这样想我的徒弟?”

时渊眼睫颤动,喉结几度滚动。

末了,他沙哑道:“魔主与夫人的交易,便是我这半魔半仙的躯壳。”

篝火“噼啪”爆开一簇光亮,时渊苦笑:“师尊,我也想过母亲是为了我才离开魔界,她也许是想保护我,可就在六岁邪流失控的那一夜,她拔了剑,她从来没有告诉我她的身份,后来弃我而去,劝我成圣……邪流差点屠了一个村子,好在后来被控制住,我也再也没有见过她。”

“怎么控制的?”沈折雪问。

“我跳了河。”时渊说,“顺水而下,污染了一条河和一片湖泊。后来一路向北,走过人界城镇,途中被魔族抓走,带到魔界,被魔主察觉,于是有了岁叔和宁朝。”

他晃动着手里的竹签,“他们待我很好,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如果一开始他们就告诉我,要用三年来换他们的好,我想我会愿意……”

两人的影子在洞壁上拉的很长。

他继续道:“魔界主位每百年轮回,魔主身世魂不灭,传承记忆复又归来。然而昔日帝子降兮预言,千年后魔主应劫,若不能顺利转生,他便会夺舍亲子。”

沈折雪于是知道了其中因果。

寻常魔子不能容纳魔主神魂,适逢无情道修士想借力打力,以情化情,两人合谋一场,各取所需。

“我一直在等那三年。”时渊闭上眼,深深吸气,“我以为我已经可以有足够的耐心,我等的够久了,所以也不会太难过。”

人总是在企图谋和自己。

沈折雪想:欺骗也好,说服也罢,不过是想要一个理由。

就像他幼年会想象有一对在苦苦找寻自己的父母,少年时会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人有时必须要找到一个理由才能活得下去,或者……找到一个理由温顺地接受死亡。

时渊从来不甘心,他不想死的毫无价值而受人摆布,他不想用这种潦草的方式结束一生。

那这一生未免太过可笑了,更加可笑的是,三年后的魔主用的是他的身体,完完全全的取代。

一场从始至终,就被置身事外的谋局。

沈折雪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个地方要叫“莫回头”。

回头即是贪生。

“后来呢?”沈折雪看着他,“你怎么到太清宗来的?”

时渊如实答道:“魔主铭印被封,我不再受控,莫回头下灵阵已尽数被我掌控,我锁住了厨娘子,宁朝和我打了一场,我把另一枚列星给了她,小妖怪们都被我吓走了,岁叔给我开的门。”

彼时,老龟站在门槛前,沉默许久,终于说:“去吧,小主子。我们本来就不该遇上,莫回头,原本也不该存在。”

“那为什么想来找我?”沈折雪自嘲道:“那天你也看见了,我的头发,我能操纵邪流,我还甚至可能就是祸端的缘由,太清宗是名门正派,你认得师尊算是邪门歪道……”

他重复道:“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时渊说:“一个理由是因为,我假意被太清宗清除记忆后,帝子降兮的人又再度找上门来。湘君案发,我不可能去帝子降兮,天大地大无处可去。”

“这个不算。”

沈折雪摇头,“无处可去,你也不至于来投太清宗,你这体质被发现,在太清宗还不一定有三年。”

时渊坦然道:“还有,我很想您。”

沈折雪一愣。

时渊继续道:“我或许会听得您的恶名,但我并不相信那是流落这个世界的魂魄会做出的事情……”

他抬眸,火焰在他眼底燃烧,道:“您想要回去,我便和师尊你一起找。”

沈折雪在他的眼中看见了火的倒影,压在水光之下,有了别样的脉脉。

“也给我一枝花吧,师尊,我很想您。”

沈折雪手中的弦勒了一下指腹。

他默了,但还是伸出手,银色的藤蔓缘袖攀援。

薄薄的叶片缓慢地舒展,枝梢蔓延,于枝头开出一朵冰做的五瓣花。

时渊深深看着那花。

他突然说:“师尊……为什么花上有小人在转圈圈?”

有些愣愣的沈折雪:???

沈折雪:……

“你吃蘑菇中毒了!!”

“噗。”时渊笑了出声。

他将那花用风球裹住,喜悦道:“谢谢师尊。” m..coma

这下沈折雪看出他在逗自己了。

气氛一时和缓,两人吃着烤蘑菇,沈折雪欲言又止,终是道:“时渊……”

轰————!

“怎么回事?!”

巨大的轰鸣声后,是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

林中鸟雀乱飞,走兽仓皇,紧接着又是频繁地动,人几乎站立不稳。

那震感范围之广,程度之剧,仿佛整个秘境都抖了三抖。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挥袖灭去篝火,冲出了山洞。

开扩另半张地图,净化被邪流侵蚀之地,其次便是暗中保护宗门翘楚,提防有邪修在试炼中作乱。

如今他化成少年身形,以木灵根乐修“薛声”为掩护身份,方便行事。

乔檀鼓了腮帮子,“师兄,我也想静气。”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沈折雪就化出一朵月光花,“来,给小姑娘一轮月亮,夜里好眠。”

长辈看小辈或有偏颇,沈折雪不是没有见过这类学生,在师长面前安静拘谨,同学间却是个乐天派话唠。

天劫过后,小秘境悬置于四方界,自成一套法则,不再能被化神级修士收服,会自动隔绝外来神识,断其通讯水镜,形成一方独立的秘界。

他怀中长筝是在集市里临时买来,算不得甚么上品灵器,琴身有一道细短的裂纹,看着不显,却因此迟迟不能寻到买主。

沈折雪见这筝样式古朴,板面框架所用木料内蕴木灵,与他伪装的灵根相合,就买了下来。

袁洗砚见了,不由含笑道:“都说木灵根的修士亲近自然,是天生造化的灵根,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不过袁洗砚这一入秘境就性情大变,也实在过突兀。

“过誉了。”沈折雪手腕一翻,变戏法似得化出一簇铃兰,小铃铛似得白花垂挂枝头,玲珑精巧,“送你,去过毒了,可用来凝神静气。”

“多谢师兄。”袁洗砚将铃兰在手中把玩欣赏一阵,收入了腰间的储物玉佩中。

天高云净,山风清爽,使人心旷神怡。

沈折雪脚步不由轻快,散落的青丝随风起落。

一行五人顺利找到了钧精石和寒心草。

暮色四合,虽说修真者无需睡眠,但他们白天收获颇多,夜里便不打算进行采摘,而是寻了处干净的高地,调息灵气。

沈折雪同样发觉这个秘境中的袁洗砚和平日不同。

以往上课时,他不苟言笑地近乎肃穆,一板一眼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他师尊玄栖子也不止一次谈到,此子性子倔强,不善交际,恐他日后行走修真界吃亏。

这筝虽看着比古琴笨拙,但真正抱在怀里却轻盈如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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