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路边的师尊不要捡》
路边的师尊不要捡

第 46 章 圆月

“其二,我之道侣袁团,为人纯善,受无妄之灾。含山抽其我两人各一魂一魄,制成人傀,或为下任心魂活饵,见之勿要留情,若有……”

沈折雪摘取了这一段,分留一石,继续往下听。

“其三,含山密谋一事,事关下修界存亡。”

时渊从红镯中取出黑黝黝的山石,沈折雪接了过来,一抹灵力盘旋其上,却迟迟没有注入。

心魔阵中十年光景已过,留音石内必然已录入了岑绮的话。

冥冥之中,沈折雪感应到一些朦胧的轨迹。

“三宗大阵以锁住地气为原则,含山有云欲借底气与邪流,抬起上修界。”

——他们要抬起上修界!

沈折雪脑中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电光火石间穿过他的识海,耳畔却听得岑绮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

“此生一事无成,惟愿与一人长相守。然四界不安,吾窥得一隅,今人之将死,留毕生阵法心得。袁某顿首。”

一块普通山石终究不能承受留音阵法,留音石在沈折雪手中散成飞沙。

山洞外时渊等人已经将袁洗砚和水清浅用术法唤到这个时间点上,喂了血珠恢复人身。

水清浅听了他们的经历,完全不能理解人族之间的感情,听了一半就蹲边上去拔草玩。

袁洗砚则依然沉默。

沈折雪走出来对时渊道:“心魔阵的破绽方法我找到了,你们先在洞内休息一夜,把伤治一治,明早我们便出阵。”

时渊见沈折雪面色疲倦,飞快点头,对其余人道:“走。”

“袁洗砚。”

沈折雪深吸一口气,“你留下。”

袁洗砚一愣,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在身侧。

待时渊等人在山洞里升起篝火,灵气一波一波地晕开,沈折雪转身对袁洗砚说:“你一直知道我们在含山大阵。”

袁洗砚面上一片空白,喜怒哀乐仿佛在一瞬间都离他而去。

他怔怔看着阒寂的山野天穹,轻声答道:“是。”

“你拜入太清宗,都是为了开那个传送阵。”

“是。”

“你是含山的人。”

“是。”

“桃灵秘境里,是你带他们去了重愁湖。”

“是。”

沈折雪看向眼前这位高挑的少年,“完全不否认?”

“沈长老。”袁洗砚直直跪下来。

沈折雪让开步子,并没有受他这一拜。

袁洗砚面上并无苦痛,也无悔意,但同样没有瑟缩和被戳穿的恐惧。

他就像是知道犯了错就要向师长道歉那样,说:“皆是我所为。”

沈折雪凝出灵力点在他眉心,袁洗砚闭上眼,灵台点灵足以致命,他竟丝毫不退。

……是一魄一魂所化的人傀。

冰凉的灵力直冲识海,再转入灵根,只要再一施力,就能让他整个灰飞烟灭。

这样也好。

袁洗砚心中生出一丝释然。

“你被封住了鬼气。”

沈折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袁洗砚慢慢睁开眼,迷茫的看着他。

他的灵气卷上袁洗砚的灵根,驱散了他伪装的灵气,冲天的鬼煞气息四散开来,草木枯死,土地皲裂,一派死气肆虐。

沈折雪扬袖,青绿色的光点飘落,一片青草重新生出,结成一道新的锁住鬼气的封印。

“含山的封印远没有太清宗的友善。”沈折雪叹道:“你若继续伪装,怕是解开封印那日,就是你鬼化的那天。”

袁洗砚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没必要。”沈折雪答他,“我要先问你,开启传送阵的钥匙在他们谁身上,是时渊吗?”

重愁湖下的传送阵有苛刻的开启条件,裴荆掉下去没有开,那么“钥匙”就在那些孩子身上。

“是他。”袁洗砚道:“是他的血。”

“所以你招来了凶化的妖兽?”沈折雪寒了语气,“你动了邪流?”

袁洗砚摇头,“不,我招凶兽是为了取血,我本意是用迷香引兽,邪流一事,我并不知情。”

想来也是,要是他能控制邪流,他这沈峰主也就可以顺势退休了。

“你去含山大阵是为了什么?”沈折雪问。

袁洗砚直挺挺跪着,抬起眼,道:“我要找我爹。”

“人傀没有爹。”沈折雪无情地反驳,“你自己知道,且在学旁人的喜怒哀乐,你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正常人。”

袁洗砚眸子一颤。

“……是。”他垂下眼,“我一直在含山的禁室,读书、修炼,三月可出去见一次光。含山宗主自称我父亲,可是他不是,书上说人间的父亲……或许不会这样待我罢。”

沈折雪默默,继而问道:“是谁告诉你,你爹在含山大阵下面?”

“是帝子降兮的灵君。”袁洗砚说:“他为我算了一卦,他说我爹被困在大阵下,是大阵的阵眼,十三重锁魂加身。”

“哪一位灵君?”

“我不知。”袁洗砚道。

沈折雪:“那么,你本意是想救你爹?”

袁洗砚铁板一块的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复又定住。

他摇头,“三宗封邪大阵,阵眼需自愿神魂相托,无人可强迫,他是为天下苍生,我也只是想要去看看他。”

——我只是想看看他。

风吹开沈折雪的长发,他的耳环银钉在月色下寒光幽幽。

他道:“你很聪明,怕是方才已经猜到了,他不是大阵的阵眼,他是掌梦官,你的鬼气则来自他的道侣,含山用帝子降兮的傀儡术造化了你,你……”

“我知道。”袁洗砚似乎想要笑,但偏偏没有笑出来,他唇色惨白,“此事因我而起,时渊的血脉在帝子降兮内被称为‘灵’,传说灵可以开大阵封印,所有的封印,这是一个套,我中了计,沈长老,你杀了我,也杀了他——” m..coma

冰刃悬在袁洗砚眼珠前。

他竟依然不退,“沈长老,沈峰主!他是开太清宗的‘灵’,我们都不该存在!”

沈折雪一道寒气将袁洗砚轰出半米,又从地上把他揪起来,袁洗砚抬起脸任他打,却听沈折雪压着怒气,“你真把自己当傀儡了?哈,对!你还把我徒弟当灵。”

时渊的血脉确实特殊,但远没有到甚么可以破开所有封印的地步,不如他们也不会在上一个鬼阵中那般被动。

沈折雪指上用力,“你是傀儡?!那你看看你现在——”严厉的话道最后却牵出些许气音,“那你哭什么,傀儡会哭?你既然要学,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想当人?”

袁洗砚诧异地往脸上一摸,触手冰凉一片。

他哭了。

从他说要找人开始,他便在落泪,但自己没有察觉。

沈折雪气息断续,“我的徒弟我有办法,下修界轮不到你们来顶。你可以牺牲,但你不能让他为你牺牲!何况袁洗砚,你既然连手都敢砍,连命都敢不要,激怒我,就是想让我为民除害?”

他说的是在掉入重愁湖前的那一幕。

袁洗砚没有想拖他们进来,他只是想要看一看自己那并无关系的“父亲”。

当个支柱也好,有个寄托也罢,不至于在真的暗无天日里真的变成一副傀儡。袁洗砚眼眶酸涩,

他真的……没有想过会牵扯进这么多的人。

“你要负责,你要道歉,也都不是找我。”沈折雪道:“你知道了真相,你觉得担不起来了,两缕魂魄搭成的傀儡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可是你有没有意识过,在你想要散灵破开心魔阵的时候,你已经生出了心魂?”

袁洗砚感受到泛着凉的灵气流过血脉,把他从变成锦鲤后就在溃散的灵气慢慢收拢。

掌梦借他的一魂造心魔阵,他与掌梦性命相连,待他散尽灵气化于心魔阵中,阵眼自破。

他想要补救,他知道犯了错,拼了命也想要弥补,可同时他谁也不想告诉,只想默默地偿还。

“你的魂魄已经全了,你已经是个人了,只是没有真正来过人间红尘,你还可以看,你还可以学。你还能将功折罪,未必要以死相还,何况一死了之,真的就痛快了?”

沈折雪松开手,从袖中取出新做的留音石,强硬地塞给他,“以及,你听听吧,他还留了话给你。”

“……是谁?”袁洗砚看着手里的留音石,“是谁?”

“如果你认为你是人,那这可以算是造化你的爹。”沈折雪道:“他叫岑绮,后来叫袁绮,他的道侣叫袁团,他们想过以后会捡一个孩子,三人会走遍四方界的名山大川,无忧地过上一生。”

顿了顿,沈折雪又道:“你叫袁洗砚,这是含山给起的名字罢,其实比起这个,你爹亲们给起的才比较好听。”

沈长老在何时离去,袁洗砚已经不知道了。

他攥着留音石,一遍遍听那些旧日遗音。

留音石里,袁岑说:“其二,我之道侣袁团,为人纯善,受无妄之灾。含山抽其我两人各一魂一魄,制成人傀,或为下任心魂饵,见之勿要留情,若有……”

若有一线转机,傀儡生魂,道友机缘寻得他,便请带他居于凡间,托与寻常父母,平淡数载,喜乐平安。

吾与阿团所见明月,愿岁岁伴他。

便叫“袁月”吧。

沈折雪回到山洞前,听得水清浅感叹:“唉,你们会相信?我主子他最不会处理人脉往来的事情了,他烦啊,但又是太清宗的大师兄,不能不干,其实很累的。”

乔檀就道:“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水清浅委屈道:“主子就想和文疏哥哥隐居过日子,他们连以后隐居的地方都选好了,房子都要盖了起来,可是哪里有可能去住呢?他一日是太清宗大师兄,一日就不得身退。要是他也能和那个岑绮一样潇洒就好了。”

“可是你看袁绮后来……”谢逐春欲言又止,到底也没后文。

水清浅怨了一句,“天道可太为难人了。”

并不是天道在为难人。

沈折雪默然想,所有的选择不分对错,袁绮扪心自问地付出了那么多,想尽办法周全了那场私奔,他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却依然落了个那样的结局。

是邪流在毁人。

也有人在邪流里心生私念。

冲开封邪大阵,上修界借地气和邪流被抬起后,下修界地脉崩垮,会土崩瓦解般让邪流蚀个干净,而后沦落冥界,受招魂阵中的鬼物吞噬。

“师尊。”时渊迎出来,对沈折雪道:“我去看看袁月。”

他们灵犀所通,红果效用未过,方才的对话时渊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好。”沈折雪疲倦地点了点头,时渊却忽然上前来,抱了他一下。

沈折雪由他抱着,夜风止息,万籁无声。

桃灵秘境。

君如镜成功找到了秘境入口,孤身进入。

他一席黑衣星纹,眉目疏冷,手中镜刃寒光凌凌,映出不远处桃林前的三人……

有一股力量驱使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让他打开这块石头,听见一些隐秘。

时渊无声退了出去。

阴阳镜阵已在廊风城外出现,作为冲破帝子降兮的镜照。

难怪那阵法变幻莫测,原来是出自这位廊凤家阵术天才之手。

“含山掌门以我道侣炼化鬼煞招魂阵,我受制于含山及帝子降兮控灵术,即将身魂俱散,唯有三事,不得放下。”

“师尊,这块留音石……”

沈折雪将灵力灌于留音石中,袁绮的声音在识海内响起。

“若想安稳度日,即刻将此石毁去。”

袁绮道:“我所言,惊世骇俗。然含山下有我道侣心魂所炼化的鬼煞招魂阵,他乃天生鬼体,以此为饵,收天下怨鬼妖物,开冥界大门,引冥气冲含山大阵。”

“其一,我受控中所创一阴阳镜阵,去路不明。此阵善恶一念,恐为祸世间,若他日此阵出,可凿其阴阳分界,念此诀破解,详听……”

“鬼煞招魂阵亦有破解之法,吾于小秘境中留有桃术封印,桃树入湖,可传送于含山大阵下,含山回响,鬼气择人反噬,可知始作俑者,亦可报杀吾阿团之仇……袁某罪业深重,魂飞魄散死不足惜,心有不甘,唯此蚍蜉撼树,天道一搏。”

沈折雪看着那一段口诀,叹息一声。

“若有挽天下之志,救苍生之力,请听我一言。”他气息沉重,艰难地连字成句,道:“我名袁绮,昔日为廊凤世家长子,后与道侣离家,多年再归,劫难毁我故土,含山杀我挚爱,为一己之私,不顾生灵性命……”

沈折雪渐感凉意爬上脊椎,夜鸦啼叫不休,翅影掠过泼墨般浓稠的天幕。

下修界……

听他这么措辞,沈折雪心头一跳。

——含山大阵。

沈折雪咬住下唇,暗自心惊,竟又是一个冲阵的局。

袁绮的嗓音不复往日温润,变得沙哑万分,如锋利的指甲刮过瓷砖,近乎于不堪入耳了。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