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路边的师尊不要捡》
路边的师尊不要捡

第 92 章 再见(下)

在阵法开启前,此地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邪流,这些人毫无征兆的邪化必然有所缘故,甚至护阵人中都被感染两人,那两人事先并未与山顶众人待在一处,更没有被事先抓咬。

他们的邪化就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傀儡阵,只为等修士们主动露出地脉破绽,再加以阻止他们继续启动阵法。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方便邪流毁掉四方界。

咽下喉中血,相辜春竭力凝神去看前方的道路。

灵光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网,伴随飞溅的血光染红了山道,淋漓顺着台阶流淌,如同一条地狱不归路。

越来越多被邪化感染的修士从外跳进了谷底,漫天降下活死人的场景足以令人肝胆俱裂。

微生道:“帝子降兮的祭祀。”

十名护阵人并不知彼此身份名姓,但为配合护阵亦有过一段时间相处,彼时帝子降兮祈福祭祀时,其余八人因另有阵诀而没有过去,另两人则结伴前往。

帝子降兮这个宗门在四方界迅速崛起,凭的便是他们感知天道的灵根能力,而他们的宗主乃是一位隐居又复出的仙庭大能。

传说此人有卜算过去未来的能力,并撰写了有关天道灵根的书册,致力于广纳散落于四方界的天道修士。

事实上他们宗内弟子确实皆属稀有灵根,而天道修士则是仙庭的说法。

天道并非绝对的高高在上,至少在其垂目之下,于危难之间,会借修士之眼加以警醒。

他们是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之外的变数,邪流破坏了此方境界的平衡。

于是天道侧目,它之不仁,在此时却是对人间的怜悯。

相辜春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他仿佛飘荡在了山谷上空,眼睁睁看着邪流从四面八方涌入其中,黑雾遮蔽了前方的道路。

微生当机立断,“进林子!”八人放弃山道,扑入林间。 m..coma

邪流水声近在咫尺,阵修借以木灵扩出了一个巨大的阵圈,将紧跟他们不放的邪物推出百米远。

阵修亦踉跄着扑倒在地,此方邪化修士修为参差不齐,可发了狂便是不要命的打发。

而越靠近辅阵愈是灵力压制,那阵修将随身法器抛给同道,断喝道:“我断后,你们快走!”

接住他法器的剑修怒喝挥剑,以剑气斩开出一条前路。

他们的灵屏其实已经很微弱了,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太古大阵此刻应当已经完成。

相辜春伏在微生背上,他能清晰地听见血液滴答坠地的响声,护阵人一个接着一个被留在了身后,在被邪物吞没前炸丹自爆。

当山林边缘的光芒透过枝木映入他们眼中时,算上微生,也便只剩了两人。

符修停下了脚步。

她回首看向密林中挣扎扑杀的邪物,红衣青衣皆有,邪流的潮水伴随邪物的涌来被一同带了上来,漆黑的水流淹没了她的脚踝。

“方才你用的是含山剑法,你我同门,你叫什么名字?”符修抽出一张金光流转的符纸,立在二指之间。

“微生。”微生哑声答道。

符修一怔,随即不知是哭还是笑地呼出一口气。

她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温婉秀雅的面庞,竟是含山雨霁峰的峰主。

平日里她负责教习弟子符文,在课上惯来的笑眯眯地惩人,宗门内无人不惧她威严,微生虽从未犯在她手上,却也多听得她的严苛之名。

雨霁峰主看向他们二人,将储物囊扔给微生,她眼中含光,道:“那好,微生你听着,我们含山有云从来没有轻易言弃的道理,即便九死一生,也敢孤注一掷。此囊中符可起五行灵屏,至多撑一炷香时间,下山路难走,但请你一定走完。”

符篆上燃起了一簇火苗,雨霁峰主的身影在灵力裹挟下变淡变浅,她的修为散入她一生为伴的符篆中,将那灵火烧成了绮丽的颜色。

她郑重道:“照顾好你师尊,掌门、微生,一路保重!”

微生重重闭了下眼,道:“一路保重。”转头背着相辜春冲出了山林。

轰然巨响自身后传来,邪流呼啸拍打在灵屏之上,皲裂声响彻山野。

微生极速往前,黄沙泥土上漫出了一条血道。

惨白天穹高悬在头顶,天相诡异,红日喷薄,一滴墨汁坠入了冷光熠熠的太阳中。

日轮被邪气掩盖,挣扎着不肯消失,却终于不敌气脉的失衡,被尽数淹没了。

天地无光,人间入夜。

微生仰天长呼,他的身形在无限膨大,化为一只巨大的魔兽,冲下山去。

“师尊,抓紧我!”

相辜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气,阵眼根本经不住这样剧烈的颠沛。

可如今没有一个可以给他安稳转化的地方,他听到微生剧烈的喘息,地动山摇,犹如末日。

这座山终是扛不了如此多修士的打斗,开始崩塌瓦解。

乱石如雨,劈头盖脸朝他们砸来,微生的冰灵屏不断被击碎,天崩地裂,再没有任何活物。

相辜春不能让微生放下他,如果他不能到辅阵阵台,一切或许便前功尽弃,而即便他真的抵达那处,假如三阵只开一阵,也是无济于事。

这简直是万死无生的绝境。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徒弟鲜血流尽,却依然在往前奔跑。

当辅阵阵台终于出现在二人视野内时,微生猝然化为人身,跪倒在地。

他单手撑在地上,配剑已然折断,压在掌下蜿蜒出细细的血溪,指缝间砂砾嵌入深可见骨的伤口,邪息在体内汹涌翻腾。

而在此刻,辅阵旁冲出五道黑影。

当——!

微生以冰续剑,架住来者攻势。

邪化的辅阵护阵人已被同道耗损了不少精力,但依然狂暴嗜血。

微生挡了邪物的见,却咬了一口在臂上,眼见将要再被咬上脖颈,一把冰刃倒转而下,整个刺入了来者头颅!

相辜春眼前一片模糊,几乎只能靠本能行事,冰灵上开出一捧狂乱的银枝,邪物嘶声哀嚎,遍地打滚。

可微生没有感到任何的庆幸,太古封邪已经在他师尊体内被逼到了极致,转化法阵难以支持住长久的失衡,将要破体而出。

冰刃杵地,微生弃了他的剑,所有的灵力压在灵屏之上,仅留冰刃悬身,便背着相辜春向阵台进发。

他要背着相辜春杀出这条血路。

在他们身后是淋漓的鲜血和一步一落的银花,此情此景竟有几分堪称诡异的美。

清圣的灵花以血浇灌,铺开一条黄泉道。

相辜春满面血泪,但体内的疼痛不及心脏中的痛楚千万分之一。

他那样希望微生能活下去。

也许微生会因他的死而悲痛,但终有一日这悲痛会变成一声追忆的叹息。

相辜春这样愚钝,他一生都没有学到什么高深的人情世故,只是单纯地想要微生顺遂平安。

他知道一百年那样长,甚么修道是在不断失去又不断获得的旅途,那都是混账话。

时间从来不是良药,时间里只有无数的机缘。

他想要他活,只是因为他的徒弟这么好,合该有着很好很好的一生。

微生被一股邪息轰飞出去,正正摔在了阵台中央,他以身为垫将相辜春抱在怀中,感受到身体中的邪气正源源不断被相辜春吸收。

邪流被尽数吸引而来,乌黑的水流漫上他们的双腿。

阵法的内耗太过严重了,相辜春却又不能将已然凝聚的灵气尽数吸纳,否则阵力爆冲,这尚未闭合的北界灵屏将毁于一旦。

邪物涉水而来,微生带着相辜春翻滚着躲开,他的冰全部融化,风灵根第一次转在了他们周围,盘旋缠绕,生生不息。

微生双臂撑在相辜春上方,坠落的血线打湿相辜春的衣裳,他那月白的外袍早已被染成暗红色,此刻连脖颈面颊都淋着血。

呼啦一声,微生脊骨中的破开一对遮天蔽日的骨翼。

风屏被撕开,他的一身骨血便是相辜春最后的屏障。

就在此时,东方一道银光直入天穹,如炸开一朵巨大的银白烟花,繁复的咒文以天为幕勾勒描画,恢弘盛大的灵气扫荡四方。

——东界大阵完成了。

三宗大阵回响,相辜春双手起诀,辅阵发动!

他已然变灰的长发在此刻已全然变作雪白,北界灵屏开始收拢,地脉灵气翻涌,邪气疯狂扑来。

微生被骤然爆发的灵气掀了丈远,跌在石台边缘,他咳出一口黑血,却见相辜春白发飞扬,红衣猎猎,吹花满天。

突然相辜春身躯一震,蓦得睁开的双眼中一片赤红!

微生瞳孔骤缩,这情形护阵人的训练中已然被预料。假如灵气邪气失衡,邪气占据上峰,阵眼便也有可能发生邪化现象。

而如今相辜春所要承接的不止是北界邪气,更在分担西界邪流,一并强行催化西面的太古封邪印的回响,所耗损之巨,已经不能令他压制自身的邪化了。

他全然将己身献祭给了太古阵法,相辜春突逢异变,惨叫出声!他踉跄着要站起来,杀意在四周萦绕,而他的意识清醒与癫狂间挣扎不休,他向前走了几步,继而一大口乌血喷出!

烈痛之下,他似乎夺回了几分神志。

在千刀万剐般的剧痛中,相辜春向微生嘶声大喊:“微生,微生——封印我,杀了我——!”

其声凄厉,常人尚且不忍卒听,何况是他的亲传弟子,是他的心上人。

微生只觉胸口被送进了万千利刃来回穿凿,痛的无以复加。

他洒出一大把独醒,可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独醒药粉吹上石台,与传送阵融为一体,火光燃起,照亮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悲怆。

阵眼可以邪化,只要他们的身体还在,只要那个阵法还在他们体内运转,太古封邪将会持续运作下去。

但如果邪化后这修士无法承受痛苦而疯癫炸丹,那么一切就会功亏一篑。

此刻护阵人便要果决地封印阵眼,而在事先的灵力演化中,完全被阵法困住后,阵眼难以被普通束缚咒术封印,必须借住法器。

他们用此间唯一的一副龙骨打造了十二枚长钉,以龙髓做三只圆环,一旦修士邪化,即刻以这套法器封在阵中。

可如此强悍的封印钉的是修士的神魂,阵眼本就脆弱的神魂一定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术法封印,分魂裂魄,太古银花的枝蔓将生长在神魂中。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题,当阵眼是死,但被封印却会比死更加狼狈痛苦。

“——微生!!”

相辜春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吼什么,他的喊叫声中夹着模糊的哭声,泪水洗刷过面颊,哭到最后竟是在泣血,白发落满斑驳的血珠。

这是要逼人发疯的时刻。

微生从来知道相辜春有去无回了,但他不知会将会是自己亲手送他走。

他从前经历了诸多苦厄,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天道的残忍。

长钉和印环自储物囊中浮出,悬在微生四周,寒芒直指阵台正中的相辜春。

似乎感应到封印法器的出现,相辜春终于不能抵御识海内漆黑的邪化,仰天长啸一声,向微生扑来。

微生不为所动,伸手抓住最近的一枚长钉,将其捅入心脏深处,再抽出时那淋满鲜红心头血的长钉已携上他的五分神魂。

也许此魂能护住相辜春的魂魄不散,但这做法太过荒谬,在绝对的力量碾压前,便仿佛鸿毛浮羽,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只是微生一个缥缈希望,可是他还是这样去做,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微末的可能。

生如浮萍,命若蜉蝣,朝生暮死,不悔足矣。

微生抬起手,长钉内龙吟声大作,灵光摄人。

他强迫自己不去闭上眼。

他也就只剩下这么些能看着相辜春的机会了,微生带血的唇齿一分,道:“——去!”

龙骨魂钉应声前刺,尖利的呼哨一齐响起,相辜春整个人被钉得向后退了几步,髓环锁颈,其上镌刻咒文红光大盛。

而在此刻西界地脉振动,血色灵花伴随铺天盖地的红云笼罩四方界。

——西界大阵回响发动。

天穹如倾倒血池般艳红,亘古一锁的威力将三处大阵兜头罩住。

这太古封邪阵并不完整,但已然是最逼近于完全的状态。

微生再没有力气抵御大阵冲击,他的身体凌空飞出,意识却挣扎着不肯消去。

他看见长钉牵连出了龙筋锁链砸入山壁乱石中,将相辜春牢牢困死在阵眼中央。

而微生却在此时感受到自己那已然离体的神魂,被微凉的灵力轻轻裹住。

相辜春的白发凌乱披散,银花缤纷,他在这最后时分竟是清醒了过来,唇瓣一分,轻声对微生说了两字。

“再见。”

山谷塌陷入更深的深渊,阵门合拢,血锁已成,至此有进无出,永无天日。

相辜春原本将要涣散的神志因那缕神魂的存在,而始终未彻底泯灭。

在无尽的黑暗中,他逐渐放松了身体,锁链拉扯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合上眼,沉入亘古的长眠中。

大阵完成后,漆黑如墨的天空渐渐有了光亮,混沌的颜色让天壁变成了十分浑浊的模样。

阵门外的废墟里,微生浑身没一个好地方的躺在一堆白灰中,邪流落潮后他已气息全无,无知无觉地晒在这并不温暖的惨白天光下,却好似正做着一个漫长的梦。

忽然一股强烈的魔气在他身前凝聚,幻化出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形来。

魔主劫楼一身漆黑长袍,负手垂目,去看那已死去的修士。

半晌后,他嘲讽一笑,似是在对那早已远走他方的真仙道:“……呵,时聆灯,你满意了罢,如你所愿,他真的成了个圣人。”

说完这话,血色染上了魔主的双眸,他气息颠簸,狠狠道:“可本座偏不让你如愿!”

长袖一卷,魔风四起,魔主与死去修士的尸首一并消失在了茫茫白漠前。

但在场的修士丝毫不惧,配合默契,将微生与相辜春护在中心,且战且行。

掉入谷中的修士甚至连基本的防身护法都不做,已然成了毫无人性的邪物。

相辜春一生几乎都在和邪流打交道,多少也能摸出一些规律。

邪息感染最快只需半盏茶的时间,但前提是邪流大规模的翻涌,乃至于涨潮才能有此速度。

相辜春剧咳了几声,继而强压了血气,再开口时嗓音沙哑异常,他道:“是否有异常之举,或聚众——咳!”

相辜春心肺剧痛,鼻端萦绕着浓稠的甜腥味,随着阵法在体内运转,他渐而也能闻到一丝一缕的焚烧枯叶般的烟味。

百丈悬崖在前,它们也能大步迈出,运气好的能顺利落地,运气差的则被砸的筋骨横飞,饶是如此还要拖着一身模糊血肉去攀援撕咬。

邪物修为术法仍在,没有半点理性的攻击更可夺人性命。

相辜春调转着体内转化阵法将邪息清除,然而地脉灵气尚未汇聚,纵然他修为不浅,也难敌邪息的威力。

微生双臂托着相辜春,冰灵化剑,在身侧刺出千万盏粘稠的血花。

他避开一记割喉刀锋,可灵刃如剪,还是在他颈侧绞开数条创口,衣领前襟瞬息红透。

他剑眉紧皱,激战中竟还能思索。而经过相辜春这一问,他心中的种种疑虑仿佛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他们的灵力更多需要用来支撑起抵御邪息的屏障,集天下法器之力的灵屏维系起来不亚于烧命。

况且在不远处,河流倾斜如瀑的声音正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这太像一个局了。

一个等着他们入彀的局。

他的一头青丝似在清水中涤荡的墨,渐渐化为百岁老者才有的灰白,面颊更是惨白如雪,倚贴在微生肩头。

“这些人……”甫一张口,血液便上涌至喉,又呛在了气管中。

被邪物中毒抓伤亦有感染的可能,但放眼护阵人或多或少都已挂彩。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