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清圆风荷举

……

等第二天清醒，清圆就会后悔，认识到自己不该这样想，这是不对的，不可以这样。这怎么对得起父母！

可每当夜晚来临，她的思想又会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白天要上课、要完成课程作业，有事情要忙，理智也在，就还好。

可一到晚上，长久熬夜即使十一点之前就去睡觉，也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之后，就开始胡思乱想。

漆黑的晚上，人变更脆弱。白天已经把自己说服的事情，到了晚上，稍微想一想，又开始想不通了。

像有一个死亡进度条，每当夜晚来临，进度条就会飞速上涨，白天到来进度条又默默下降一些。日日累计，总体呈上涨趋势，进入死亡倒计时。

这天母女俩又一次发生争执。

起因是这次周末，清圆又在拉起裤腿拍照，只见她这样拍那样拍，在灯光下拍，在阳光下拍。拍好之后，翻找之前的照片，跟现在的放在一起，放大来看，仔仔细细做对比。

黄素芹就很不耐烦：“拍拍拍，你就知道拍，这有什么好拍的。整天都拍，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啊？

医生都说了，你就是心思太重，心太细，你放松身心，这样才能好的快！”

清圆顶嘴：“那不是你不跟我说嘛！你要是跟我说一说我的脖子上是什么情况，我就不用拍了。”

黄素芹不想让她操心，不给她说实话，但清圆较真，你越不告诉她，她越想知道，她还往坏了猜，心情更不好。

俩人吵了一架。

吵完清圆倒是不拍照片了，但是她拿着手机一直在搜病人的经验分享，以及网上医生给的建议。

黄素芹正在拖地，看着清圆盘坐在沙发上又开始看手机，就头疼，张口就埋怨：“你能不能动一动，你本来就抵抗力差，现在连动都不动一下，整天就是拿着个手机，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你要是出去转一转，锻炼锻炼身体，抵抗力增强了，啥病都没有了！”

清圆不认同：“外面太阳那么大，我的皮肤敏感，不能晒太阳，会加重的。”

在黄素芹看来，她完全就是找借口：“那外面不能走，家里总没问题吧！你倒是在家走一走啊！”

清圆满不情愿的站起来走路。没走几步又故态复萌，拿起手机搜索如何护理湿疹，找出视频开始看。

黄素芹说了几次，见她充耳不闻，就恼了，把拖把一丢，摔在地上，发脾气：“你说爸爸妈妈为了你，牺牲了多少？给你在省会买房，我不去挣钱，全职在这里伺候你，让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啊？

让你动一动，走一走，都是为你好，你却跟要你的命一般不愿意。

你懂不懂事啊！”

清圆无话可说。她不顶嘴，放下手机，但也不运动，就是沉默地抗拒。

“你现在怎么成这样了？”黄素芹恨铁不成钢。

此言一出，清圆泪如雨下。

黄素芹一说完也觉得自己说重了。但她想着，自己不能示弱，一示弱以后就更没法儿管清圆，就梗着脖子没说一句软和的话。

正好姚丰来了，黄素芹就又以买菜为由躲出门去。

姚丰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太对，看着倒在客厅中央的拖把，料想母女俩估计是又吵架了。

一转头看到清圆心如死灰泪流满面的样子，还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有等他开口询问，清圆就没头没脑得来了一句：“还好有你，有你在，有没有我都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话？姚丰听得很不舒服。

他还没开口，清圆就意识到失言了，抓住袖子抹了把脸，掩饰的解释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没有我的话，爸爸妈妈会少很多烦恼吧！”

说完就低下头，不跟姚丰有目光接触。

姚丰感觉很不好，听着清圆的话，他没来由得心慌：“小圆儿，不一样的，你很重要，你非常重要。

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

你是这个家的中心，我们都是围绕着你转的，这个家绝对不能没有你！”

不知是哪里触动了清圆，她突然保住脑袋，把自己缩成一团，歇斯底里道：“我不要你们围绕着我转，我不需要！我不想要！你们去管别人，去看别人，去催促别人好不好！”

看清圆哭的无助又可怜，姚丰轻轻握住清圆的手，回应她：“好，好，不催你，不催你，你慢慢来，不着急的，慢慢来也没关系，好不好！”

“她不肯让我慢慢来！”清圆哭诉：“她每天都在让我快点儿好，让我赶紧恢复如初。可是，这是我能控制的吗？我难道不想快点恢复吗？

我非常非常想啊，我真的努力了，我尽力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他就是不好，她就是反复，我也没有办法啊！

我知道生病怪我，全都怪我。可我已经努力改了，我已经改了她还不好，这还能怪我吗？

我给他们丢人了，我现在不如以前好了，那他们把我扔掉算了，把我抛弃了算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不好！”

姚丰紧紧握住清圆的手，给她力量：“你放心，哥哥负责，哥哥来处理，都交给哥哥。

相信哥哥，哥哥能办好！”

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惨，为什么会经历这些？恨不得时光回溯，回到白白净净无病无痛的从前。

想一想，哭一哭，彻底睡不着。

黄素芹发泄完了，想着这下清圆该消停了，就盖好被子沉沉睡去。

清圆却依旧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活着有什么意思？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干干净净。

“你这样天天折磨我，你对得起我吗？”

和姚丰谈过话之后，清圆好一些，她试图和自己和解，降低要求，不苛求太多。

黄素芹跟女儿一块儿睡，见女儿日日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也是饱受其害，忍不住数落起来。

“能不能坚强点儿，好好休息，好好锻炼身体，把病扛过去。”

“哭有用吗？要是哭有用，我陪你一起哭。我们一起哭到天亮！”

……

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越说越激动，也不躺着了，干脆坐起来面朝清圆，细数的“罪状”。

清圆本就脆弱，再听着批评数落，更加自厌自弃。她一言不发，紧紧抱住自己，内心悄悄滑向深渊。

“我这么刚强的人，你怎么就没继承我一点儿坚强的意志品质？”

“这有什么？这又不算什么疑难杂症，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有什么？这啥也没有，你到底有啥好哭的？”

她不再哭泣，她看起来正常又冷静。但谁也不知道，她甚至想从窗口一跃而下，只是担心五楼的高度不能一次结束。

怎么才能死得更好呢？清圆每天晚上都在思考。

“你还想让我们父母怎样？我们还有哪儿做的不到位？你说！啊？”

“我们想方设法给你找医生，用尽全力呵护你，关心你，你还不知足，你还想怎样？”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软弱的闺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