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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艋

第4幕贸易之城·侧相死上

“我在南岳就听说了你的故事,宦诚,叛国的王子,我尊敬你。”潘锋华点点头说,虽然声音不大,但却中气十足,乌黑的双眼直视着宦诚的眼睛。

宦诚对上了视线,正要回答,在座位中间走动的服务生撞到了他。

“对……对不起,先生。”推着餐车的服务生道了个歉,“您要来点什么吗?”

火圈很烫,动物本能地怕火。

或许稍有不慎,就会被烧伤一块,或是损失一片亮丽的皮毛。

但是狮子一跃而起。

淡黑色肤色的瘦小女孩子推着比自己身材还大一倍的餐车,满身大汗,眼神清冽,晶莹得像是绿宝石一般,边缘却泛起一星蓝紫色的光亮,像是明星般地闪烁,她对着看过来的宦诚傻傻地笑了笑,然后被银条砸中了头。

呜了一声,把头顶捂住。

女孩手一松,有些坡度的过道让餐车要向下滑去,宦诚赶忙站起帮她扶住餐车,稳住身形后,把另外一只手伸向了女孩。

女孩子先是愣了一下,伸出手去抓宦诚的手,但是又马上缩回,自己努力地站了起来。

宦诚觉得有些尴尬,摆了摆手,把餐车推过去,还到女孩子手上,女孩接住了。

“谢谢你。”她小声地说。

宦诚捡起银条,帮她放到餐车上投钱的小箱里,然后坐了回去。

女孩吃力地拿出了三袋食物和灌装的可乐,突然愣愣地盯着一袋食物,而后那袋手抓肉滑落回餐车,她努力地用身体支撑着餐车,重新拿出了一袋,把它们递给了宦诚,然后很小声地说了句:“……慢用。”

就回过头去接着推餐车向后排移动去。

“你和传闻中不那么一样呢。“潘锋华扫了宦诚和女孩一眼,眼睛里尽是笑意,“真温柔啊。”

“他还比传闻中蠢多了。“勒文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放下工具和机器,从宦诚手里接过手抓肉大嚼了起来。

“传闻?呵,你是指被人利用,毁灭故国的事吗。“宦诚冷笑,”别嘲笑我了。“

“哈哈哈,原来你觉得你的过去是这样可悲的吗。”潘锋华哈哈大笑,“很多人可是很崇拜你的,我从南岳来,一路上,帝国从南到背都在传颂你为国开疆的勇武和智慧。”

正好走钢丝的演员在钢丝上翻了个跟斗,引起人们尖叫。

“那种传颂……我宁可不要。”宦诚皱起了眉头。

“这样吗……抱歉,是我多嘴了。”潘锋华又翘起了二郎腿,“就让我来讲讲我此行的目的吧,就当做道歉。

“虽说我是南岳人,但是已经在蒙落子呆了快半年了。

“我原本是在南岳收到组织的邮件的,那个时候我也只不过是想做一番大事罢了,很轻易地就起程了,不过从南向北,一路上我看见了……”

“那个邮件其实是我发的……”勒文刚说,就被潘锋华一拳打回了座位,闭上了嘴。

“我看见了帝国的人们所受的苦难,接着一路向北,听说了蒙落子被帝国入侵的事,宦诚……如果你现在还在为帝国卖命,我和组织一定都会觉得很棘手的。”潘锋华接着说。

“你们组织到底有多少人,发起者是谁呢?”宦诚问。

“是我哦。”勒文举手,挥了挥,又被锤了一拳。

“组织具体有多少人我也不清楚,不过发起人确实是他,完全是依靠邮件聚集起来的人,称为组织都有点不恰当……不过,我们都要去最北方的城市,你也一样,宦诚。”

一只小狗正在做演员报出的算术题,1+4=5,2+6=8……它的鼻子一下一下撞击着挂起的数字牌。

“……最北方的城市,你们占据了那里吗,阿芙洛林那座城市是尔克家的……你们把家主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这个你要问勒文。”潘锋华说,旁边的勒文早就忍不住插嘴了。

“你之前为啥不问我,难道觉得作为你的好兄弟,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吗?”勒文废话连篇。

“之前没有那么闲的时候,别卖关子了,快说”宦诚焦急地问。

“他啊……”勒文压低了声音,“是唯一支持我们的草原贵族,是秘密支持的,之前经常提起你……”

“他……没事,哈哈,他还是那么不正经,和你们一起胡闹”。宦诚嘴角扬起一点微笑,一直冷着脸的他久违的笑了一下,“我也……很想他啊。”

“但是我不过是个罪人,对于你们,到底有什么用呢。”宦诚心里苦笑。

我不想的。我也没有能力,那个时候指挥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什么其他人呢。

我的记忆在出征前就被消除了,那我那时对毁灭蒙落子是怀着什么样的信念呢,对皇帝的忠诚吗……

等等,如果那时的人不是我,那么是谁……

舞女在舞台上跳起了欢快的蒙落子舞蹈,衣着五彩,但是脸色苍白得有些让人感到诡异,笑容有些……不知悲喜。

演出结束了,随着土灰色的帷幕降下,人们落寞地回到了现实,慢慢地从位置上站起,慢慢地排队走出了表演的场所。

“快点走吧,外面还有很多追兵。”潘锋华推了推宦诚,“你应该明白吧,汗王使徒想要你的命。

宦诚站起来跟着人群走出去:“只是听到了点消息,能和我详细说一下现在的情况吗?边走边说。

“我们去住民区,我来带路。”潘锋华说,走到了宦诚前面。

散开的人群里,有的人向北,有的人向东,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些人向着远处的高楼走去。

“汗王使徒,你听说过吧。”潘锋华低声问。

“嗯,他们是什么人?”

“帝国与蒙落子签订的条约里有一条,帝国会派遣一群使者来到蒙落子,帮助蒙落子重建城市,因为全部都被安排在汗王身边,这些人被皇帝称作【汗王使徒】,听名字像是汗王的爪牙,但是实际上,只不过是皇帝拿来控制蒙落子的手段之一。”潘锋华压低了声音,宦诚凑到他旁边,勒文则在后面大嚼手抓肉,似乎完全不关心。

“条约里是不是还规定了,汗王使徒不能伤害蒙落子的平民,也不能过分影响治安。”宦诚问。

“对,你猜的也太准了,虽然他们有很先进的武器,但是帝国的武器大多是用于战争,杀伤范围太广了,在人群里悄无声息地杀掉你还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只要跟紧人群就不会有事……”潘锋华说。

“不对。”宦诚皱眉,很轻地说了一声。

“等会我给你们找一套衣服,明天会有商队出城,我们可以混进去……”潘锋华没有听到,接着说。

“错了,有办法杀死我。”宦诚突然站住了脚步。

勒文撞到他身上,一头载进了便服里,可乐泼上了宦诚的便服,冰冷从绒里渗入他的身体。

寒意从宦诚的心底升起,他说:“那个女孩,会遇到麻烦。”

“嗯?”勒文从衣服里抬起头,“你说谁?”

“要是想杀了我,食物里可以下毒。”

“啊?你说那个服务生?”勒文吓了一跳,手上的手抓肉掉到了地上,从纸袋里滚出来了一根。

“对,但是她……没有递给我们有毒的食物,她换了一袋。”宦诚皱着眉头,感觉非常烦躁。

宦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去找那个女孩的想法,或许是因为这一切因自己而起。

“只有一袋有毒?那她这么知道能给到你手里?”

“可能是使徒只给了她一袋,她看见我们有三个人,就没给我们。”宦诚感觉头痛,“该死。”

“怎么了,这不算是逃过一劫吗?”潘锋华扶住宦诚,“那个女孩子不会有事的,使徒的目标只有你。“

”不,不对,无论她是否成功,都会被灭口。”宦诚说,“单是使徒教唆商人在食物里下毒的事,就足以让他在这个城市失去威信,而且……。”

马戏团的人员经常流动,在游历的途中,会有人留在表演的城市,正常地生活下去,少掉一个女孩子,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她的淡黑色皮肤也显示了她是从远方游历而来的,更何况就算她是洛铭城的公民,只要不被发现她的死亡,那个不能伤害蒙落子公民的条约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

“算了。”宦诚像是自嘲一般笑了一下,“希望不会有事,我们快走吧,不然要跟不上人群了。”

潘锋华也点了点头。

“不行!”勒文突然拉住了宦诚,气势汹汹地走到宦诚正面,揪住他的衣领,“或许现在的情况不该回头,但既然你都知道了有个女孩子会有危险,我还是要劝你回去,如果连一个女孩子都救不了,你还能做到什么?你一直隐忍,简直让我怀疑你是否有成就霸业的能力,你就只会逃吗,你个懦夫!”

{做不到的啊,我们自身难保。}宦诚这样想,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勒文手里挣脱了,接着向人群的方向走去。

“你觉得不对么?为什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啊,懦夫!“勒文站在原地,对着宦诚的背影大吼。

{……我的确是个懦夫,但是现在回去不过是匹夫之勇吧,更何况那个女孩子和我也只有一面之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在找借口了,我……那个女孩应该是因为我被卷入这种事的吧。}宦诚这样想着……

他又想起自己在帝国的过去,冷漠的,孤单的度过一个个寒暑……

或许正是因此遇见了无法扭转的悲剧——那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后悔了吗?

那个女孩子,本该继续努力地活下去啊……

宦诚回想起女孩绿宝石般坚强的眼神,还有她浸湿汗水的脸颊。

“勒文,没必要这样,我们现在真的没法去管别人……”潘锋华想要解围,眼睛上的刀疤随着眨眼泛出一丝苦涩,他明白总会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像那些刀疤没法消除。

就在这时,宦诚回头了,面无表情地把手搭上了潘锋华的肩膀,而后说:“走吧,别管他了。”

与此同时。

马戏团尖尖的表演棚上有着醒目的红黄条纹,在连日光都是灰黄色的城市里非常显眼。

棚子足有十二米高,搭建起来需要机器的帮助,所以马戏团在游历的过程中,总是会带着十多架无人机。

无人机被堆放在舞台后方,这里也是演员和动物们饮食休息的地方。

这里比一般人想象中要宽敞得多,足足放了8只睡袋,一只关着狮子的笼子和两条被拴着的狗也看不出拥挤,还有很大的空间放一些表演用的器材。

客人们走光了,接下来是马戏团成员们一周一次的休息时间,可以好好地度过一个悠哉的下午。

不过过了这个下午,他们就要收拾东西去别的城市了。

演员们从幕后的角落跑到无人的观众席上,一起坐着看全息电影,喝着马奶酒,聊着各种各样的奇遇,哈哈大笑。

只不过那个小小的淡黑色皮肤的女孩子却像是没法融入这种氛围,坐在旁边安静地笑,像是在想着什么。

“小艾,你不来一口吗?”一个白皮肤的男子拿着酒壶指指她,“你喝点你姐姐的呗。”

“不……不用了。”被称作小艾的女孩腼腆地笑笑。

一旁的姐姐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艾娜蓉尔还没成年呢,不能喝酒。”

突然,马戏团帐子的入口处传来了脚步声,放下的帘子被拉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只见他穿着暗红色的长袍,低着头,长袍的帽子将他的脸遮住了,云与月的花纹在他的袍子上反射着红色的光,手中握着一个拐杖,或者说是法师杖,通体黑红,顶端则镶有一个月牙状的蓝色宝石。

“演出已经结束了……”一个男人站起来说,不过说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无人机的嗡嗡声响起,很轻,但是人们都听见了。

拄着法师杖的人从长袍里抬起头,白皙的脸上是些许傲慢的神情,一双蓝色的眼睛里装满了高傲。

“我是汗王使徒,戴维。”

他笑着地踏上了舞台。

无论前方有什么,后路被封死的时候,也都只能孤注一掷。

然而孤注一掷的狮子,也逃不过命运的摆弄,只能在被火焰燎伤之后,舔舐着伤口准备下一场演出。

“鄙人潘锋华,南岳人,是组织的成员之一。”男人放下双腿,魏然正坐,对着宦诚认真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我是宦诚,你从南岳来?。”看见潘锋华突然正式起来,宦诚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披上毛皮大衣的男子坐在宦诚旁边,更旁边是拿着螺丝刀修理着一个装置的勒文。

马戏团开场了,一只母狮在穿火圈。

宦诚坐在嘈杂人群中,百无聊赖地看着表演,他感受到人类本性的恶意,正在施加在其他的生物以及自己的同类身上。

小丑可笑的表演着,浓重的红白色笑容遮住了他面具之后的表情,他只是戏弄着他自己。

嘲笑比自己更惨的人。

那位满头刀疤的男人将一条肌肉狰狞的腿翘到座椅上,手上拿着一个铝制的酒壶,微笑着。

“你好像有点生气,怎么了?”男人喝了一口酒,笑着说,“是不是肚子饿了?”

“不是。”宦诚轻轻的皱了皱眉头,“怎么称呼。”

明天还要挖煤矿,明天还要赶路,明天还要……明天……该如何生活呢。

没落的洛铭城里没有人的生活是轻松的,但是他们都在大笑,哈哈大笑,直到有些疯狂。

“不用……”宦诚刚要拒绝,潘锋华却打断了他,说:“来三份手抓肉,还有可乐,谢谢。”

说着掏出了一根银条,掰成两段,将其中一段抛给了那名服务生,宦诚的目光随着那枚银条移到了服务生的身上。

“愚民。”宦诚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把声音嚼碎,吐出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破碎的音节。

这种不和谐的声音被巨大的,有些疯狂的笑声淹没,无人在意他的愤怒。

人群只是嘲笑,麻痹着自己的痛苦,也戏弄着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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