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仙章

重新回到信宫寝殿的赵政，神态依旧从容，只是若是有心，仍然可以看见他眉宇间的那丝疲惫与忧虑。

赵政摒退了近侍与宫女，走到了一排靠墙的藏书架前，伸手在某一处轻轻转动着什么。

吱吱的响动声中，藏书架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里面隐隐传来亮光。

环台是齐王宫的制高点，也是六国宫的最高处，三层宫殿，高近十五米，赵政一身黑色绵袍，站在露台上，看着如云的宫殿皆已隐没于风雪之中，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始皇死而地分！朕还没死呢。”

赵政的面沉如水，双眼微微眯起，问道:“派去接许莫负的使者回来了吗？”

赵政走到案前，伸手打开了玉石盒子，里面是一颗拇指节大小的暗红色丹丸，散发着奇异的味道。

赵政看着丹丸的目光很复杂，也很奇怪。

终于，赵政合上了玉盒，将盒子放回原处，展开了那卷丝帛。

丝帛里是一个清秀的女子画像，白嫩的肌肤，小巧的鼻粱，一双眼睛很大，灵动若生。

赵政神情里隐隐露出悲伤与怀念来，呢喃道:“清，连你这个巴人巫师中的神女自己都死了，你炼制的这长生不老药，朕又怎么会吃？世人都知道你是巴寡妇清（女子六十无子男为寡），是天下巨富，也是巴人巫师共尊的神女，但他们不知道，你将财富都给了朕，让朕打造了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你告诉朕丹汞中蕴含着永生不死的秘密，朕便将陵墓地宫中注满了汞水。九年前，你告诉朕炼成了不死之药，自己却殒命在朕的眼前，你说不死之药只有一颗，所以将它留给了朕。你是神女，岁月不会改变你的容貌，只要你愿意，活过百岁对你来说并不难，只有朕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想死，朕将你封为贞妇，建了怀清台，世上却无人知晓朕这么做的真正心意，是不是很可笑又可悲？”

站在他身后的赵高说道:“回陛下，已经回来了，只是许莫负身染重病，无法成行。”

赵政眉头顿时一锁，不知为何又舒展开来，说道:“罢了，不来就不来吧。赵高，给朕去找位可靠的方士来，朕有事想问问。”

只是此刻，天地之间，唯余白茫茫的一色。

一队黑衣剑士突然从老母殿涌出，将所有出入口尽数封锁起来。

老母殿，供奉着骊山老母，骊山老母者，女娲氏也。

渭水之北，咸阳旧宫东北侧，因着地势，修建了六组风格迥异的宫殿群，这里便是赵政每灭一国便立其宫的北阪六国宫。

赵高微躬着应命退下。

赵政忽然幽幽开口说道:“只要再给我五年时间，所有的事情便可完成了，天意真的不可违吗？”

一道淡淡的影子瞬息间显而复失。

源自于中皇山之源的女娲氏，继兴于骊，因其曾炼石补天而得后人于其生活之地骊山立祠祭祀，商时为女娲祠，秦时扩建为老母殿。

传说中，女娲补天后，以功德成圣，曾化身骊山女，曾嫁戎胥轩为妻，生中潏，便是秦人与赵人的祖先，所以老母殿在秦人心目中的份量自然是极重的。

坐北朝南的老母殿前，平日里远眺可见渭水如带，逶迤苍天，宫殿如云，街衢如棋，让人胸中生层云，意驰至悠远。

赵政收起了心神，恢复了一惯的从容大度，转身下楼之际，目光扫过那几名美姬，说道:“都杀了吧！”

随着他轻描淡写的话音而落的，是数颗飞起的头颅，竟是连惨叫与闷啍声都没有听见。

赵政拾阶而下，光线很暗，但他明显很熟悉这里，步履不急不慢，节奏十分稳定。

光线渐明，寝殿之下，几乎就是寝殿的翻版，唯一的区别，便是殿室正中有一张石制长案，长案正中摆放着一个青色的玉石盒子，盒子旁边有一卷丝帛。

下了环台，赵政却并未出宫殿，直到两个时辰后才出来。

骊山，西绣岭，有殿堂房舍二十余间，正是老母殿所在，香火缭绕，上山朝拜者长年不息。

在他身后，数名来自昔日齐国王宫的美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