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现场
六个没有开封的一次性注射器。两袋生理盐水，一个双层玻璃瓶试剂。
顾丹墀对着门口的光举起试剂瓶，不管这瓶子的内容物曾经什么样，现在是一团浅黄色的胶质，中间裹着1ml左右的紫色透明液体。他试图打开瓶盖，发现瓶盖和瓶子是一体的，顶端有一层薄薄的橡胶材质封口。顾丹墀轻轻触碰那层封口，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拉伸。
十有八九是记忆封胶。
阿瓦隆之晨的军部公车竟然好训练场的破车竟然差不多年纪，竟然让他产生了一丝亲切。朱尔戴着巨大护目镜坐在他旁边，简直像军部训练场的教官附体。司柏德在后座滔滔不绝地和本尼迪克特讨论吃过的珍稀料理，自信得仿佛一个走遍宇宙的美食家。
一路上高楼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苍白的森林。军用车的强大动力形成疾风，将树枝树叶纷纷卷入其中，军用车滑翔其上，仿佛飞越满是浮沫的大海。皇室安保已收到消息，将行宫的停机坪让出来。顾丹墀操纵核动力军用车落下。四人离开车子，打量着行宫。
和零号站台外密密麻麻的高楼完全不同，发生了命案的行宫只有三层高，窗棂极大，玻璃朦胧，行宫外的海无休无止，蓝色的海浪轻轻拍打白色的沙滩。行宫也是白色，死气沉沉，又有一种凄然的美。像是传说中为死去宠妃建造的坟茔。
这房间很可能是香甜味的来源，时浓时淡，让他心慌意乱。但他找不到味道从什么东西发出。房间里没有通风口，也感受不到空气流通。但是他头顶有一个停止使用的全息摄像头，沿着踢脚线的地面有一条整齐的五厘米正方形排水沟，汇聚到角落的排水出口。
没有入水口，却特地设计了排水管道。顾丹墀最后一次环顾房间，从杂物间旁边的楼梯步下，进入客厅。
地毯上有一些绒毛折断了。客厅中间有一条拖行痕迹。拖行痕迹一端通往大门外，一端通往刚刚步下的楼梯。
顾丹墀望了一眼大门，决定先沿着拖行痕迹上楼，再次路过杂物间，走上三楼。拖行痕迹时断时续，在一扇巨大的门前停止。门前单独拉着两条黄色的“禁止入内”的封条。一阵阵血腥味，从门口传来。顾丹墀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推开了门。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但他只看到了地毯上的大片血渍。血渍已经干涸变黑，只能从难闻的气味上判断它原本的成分。地上非常凌乱，书柜翻倒，杂物满地，地上闪闪发光，满是碎玻璃。阵阵海风，从玻璃房顶的缺口处灌进来。
“不担心下雨吗？”顾丹墀问。
安保随着他的目光向上看，说：“房屋顶部有防雨能量场。如果下雨就开那个。五王子没让修葺房子。”
顾丹墀点点头，重新审视房间。这些痕迹看似有人在此打斗，但打斗的痕迹并不连贯。更像是有人在伪装现场。他指着干涸的血渍问安保：“这里就是三王子去世的地方？”等安保点头。顾丹墀走过去，小心地站在血渍上，再次环顾。
倒塌的东西全部避开了他。可见三王子是在书柜被掀翻后才出了事；如果是搏斗中受伤，血渍一定会和翻倒的杂物混在一起。顾丹墀走向杂物堆，书柜下方压着一些摆件的碎片。
弄乱现场的这个人先推翻了许多杂物，最后掀翻书柜。弄乱的痕迹并没有刻意避开某处，更有可能的是弄乱现场时，三王子并不在房间里。顾丹墀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录像里离开人群、进入行宫的黑点确实是有栖和三王子，那么，杀人案中很可能存在第三个身份不明的人。
根据地毯的压痕，书柜应该靠墙摆放，而堆满了杂物的空地是大房间中间的留白之处。老式的富贵人家甚至会在这里放一块白色老虎皮。
顾丹墀回头问安保：“这房间原来是什么样的？有影像吗？”
安保一怔，摇头。顾丹墀很想问他到底知道什么。除了那个名为杂物间，实际用途不明的房间，其他地方都没有摄像头。顾丹墀又问：“平时是谁打扫、整理行宫的？”
安保又摇头。
顾丹墀越过杂物，望着窗户旁唯一站立的桌子。那张桌子是件古董。桌上放着熟悉的金属制餐具，还有一本精装硬壳书。无广告网am~w~w.
顾丹墀小心地越过杂物，走过去，翻开了硬壳书。纸张并不是军部特训时经常用的纸，应当是结合了本地原料后改良工艺的纸。书中的内容并非标准语。他举起书，问站在门口的安保：“这是什么？”
安保望了一眼，脸上立刻闪耀着崇敬的光辉。
“这是《真神之书》。每一个信仰真神教的人都有一本。加入真神教，你也能得到一本《真神之书》。”
总算他有知道的东西。顾丹墀迅速翻了一遍书，没有突然弹出的插页，或者其他夹在书里的意外之喜。或许这就是一本普通的书。顾丹墀放下书，看着餐具。他记得一楼有一个巨大的餐厅，足够容纳30个人同时用餐。
他拿过杯子，入手沉甸甸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惊。餐具和其他东西一样没有使用的痕迹，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顾丹墀忽然发现那不是普通的尘土，而是一种有些黏的细微粉尘。
大约是这颗星球特有的东西。他问安保：“这套餐具，是有人在这里用餐吗？”
安保脸上现出一片空白。
顾丹墀忍不住问：“你在这里担任的职责究竟是什么？你刚才说，行宫里有用途不明的东西，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
安保仿佛没有听到他的侮辱，正色回答：“我是被五殿下派驻来看守行宫的。保护案发现场。”
顾丹墀追问：“之前在这里工作的人呢？”
安保铿锵有力地回答：“不清楚。阁下。”
顾丹墀轻微叹息，放下杯子，杯底偏离了原来的位置，灰尘中出现一个小小的新月痕迹。他忽然明白违和之处在哪里，走到门口，定睛细看，果然，细密的孔洞内外没有灰尘。
行宫外处处拉着“禁止靠近”的黄色封条，成为唯一一种有别于白色和蓝色的颜色。军用车的到来为行宫增添了一点为数不多的热闹。身着白色制服的皇室安保朝四人敬礼，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们是四个人，安保也是四个人。海风吹动每个人的头发。顾丹墀隐约闻到一点点甜香。
“这边请。”皇室安保指着一扇小门。白色的门和白色的墙壁严丝合缝。如果不是他点出来，可能要花一段时间才能注意到。门口的安保打开小门，一阵甜香混杂在灰尘中吹了出来。
“这是杂物间。”安保多此一举地说。
顾丹墀走进杂物间，房间大概只能容许一个人站在里面，或者靠着墙坐下。他没有看到放置杂物的架子，只看到了一个三层高的小架子，一般用于办公桌上的收纳。顾丹墀蹲在架子前，将架子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下来。
安保低头看了一眼，摇头。“我不清楚。阁下。”
每个人都知道那栋名为“究极”的行宫坐落在海边，距离军部大楼有数个小时的路程。顾丹墀谨慎地操控着军部的核动力军用车，在城区内尚且小心翼翼，离开城区后，军用车的喷气筒冒出火光，四轮离地，如一支箭般射向海边。
顾丹墀嗅了嗅空气。刚刚离开零号站台，他曾以为这种软甜香味是阿瓦隆之晨的味道。此刻软甜的香味浓郁了千百倍，几乎将透明的空气染成一层颜色。他开始怀疑这香味究竟从哪里发源。司柏德他们却像是完全没有闻到这股香味，无知无觉地朝小门走去。顾丹墀急忙叫住他们，从口袋里抽出手套戴上。司柏德这才不耐烦地咂嘴，戴上手套。
皇室安保在门口蠢蠢欲动，显然准备马上跟住。顾丹墀对他轻轻抬手：“不用引领了。我希望能自己走。”
门后是一条铺着浅黄色地毯的走廊。他们进来的门大概是一个侧门。顾丹墀一边走，一边推开沿途的房门。图书馆、画室、客卧、洗手间，每间功能清晰的房间都整齐得可以入画，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每一扇门的门口都有着对应的孔洞。对此，安保坚持说他不清楚。一眼望去，地毯上的绒毛没有打斗痕迹。就算有脚印压出来的凹痕，这些天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顾丹墀眯着眼睛望去。或许有栖和三王子离开人群进入行宫，走的不是这条走廊。
他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一道光照亮了走廊，他的左手边是一楼的会客大厅。顾丹墀扶着二楼的扶手向下望去，大厅精致简洁，每一样家具都像自然放旧。他在心里标记了地点，继续前行。
二楼的尽头有一个小房间，顾丹墀推开门的一瞬间，软甜的香味突然浓烈又消失，仿佛一声短促的尖叫。顾丹墀握着门把手，心脏急速地跳动着。安保在他身后“啊”了一声，顾丹墀转头看他。
这人看来是赶不走了。顾丹墀无奈耸肩，朝行宫里走去，刚刚跨越小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简直像一个无形的箭头，顺着走廊，笔直地指向案发现场。顾丹墀朝三楼望了一眼，看来，案发后，他们便封闭了行宫，这些天，血腥味已经发酵，在他们头顶的房间盘桓，像一朵黑云。
软甜的香味淡下去，被血腥味沉沉地压着。顾丹墀决定先按照香味指引的方向前行。本尼迪克特和司柏德围着走廊墙壁上的一幅挂画，顾丹墀瞥了一眼，大概是某个艺术先锋作品。下方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签名。
这就很有趣了。记忆封胶能反复修复，形成一种真空密封效果。顾丹墀从口袋里掏出透明无菌袋，将试剂瓶装起来。从记忆封胶里隐约渗出一些令人作呕的气味。他上一次闻到这味道，还是在药理训练中，得到长官分发的高浓度激素。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安全无害，而阿瓦隆之晨对外宣称严格管控上瘾药品。安保注视着顾丹墀将试剂瓶放进口袋，什么都没说。
虽说皇室行宫多半会雇佣专业管家进行清洁整理，但是这些房间洁净得几乎让人心生恐惧，仿佛它们自打布置好就没有人进去过。顾丹墀轻轻关上房门，却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关门声，而是听到了一点点细微的刮擦声。
他低头一看，门槛处有一排细密的小孔。顾丹墀蹲下，伸手轻轻抚摸小孔，一抬头，上方门框对应处也有一排细密的孔洞。顾丹墀敲一敲小孔，问跟在他后面的安保：“这是什么？”
皇室安保按住耳朵，听着耳机那边传来的声音，片刻后，对顾丹墀说：“抱歉，行宫内有许多用途不明的物品，或许您需要我从旁协助；如果您需要我，我可以在一旁及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