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心莲

小强和军师被带到值班室。

王静怡解释道：说有幸也行，说缘分也行，总之我欠你们一个人情。大过年的，我请你们嘬一顿便餐，以表谢意，莫要嫌简陋。见谅！见谅！

火锅摆上，羊肉，牛肉，鸡肉，鸭肉，鱼肉、粉条豆腐以及萝卜白菜一起入锅煨炖。

赶在年前将小强抓捕归案，就是为了让大家安安心心，高高兴兴，团圆团圆，过个喜庆吉祥的年。

王静怡拎了一袋吃的去探望小强和军师。

广场上电子屏幕里，春节联欢晚会，盛大开幕。

军师高兴地一抱拳说：够义气！

小强抽着烟，白净、消瘦的脸上神色镇静、冷漠，丝毫没有一般犯人脸上的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只看他文质彬彬的外表，很难与他所犯下的累累罪行联系起来。毕竟是在刀尖枪口闯荡的人，有着良好的心理素质。

军师挟羊肉，放小强面前的碟子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自语：天门开，地门开，妖魔鬼怪快走开，让我们吃个年夜饭。

王静怡端杯：我和强哥，只有一面之缘，不是朋友，也不是熟人，我并不了解你。但我看得出你这人是个玩家，绝对不是一般人。

小强静默不动。

王静怡赔笑：这菜，是不是不合胃口？强哥，你发句话，我一定满足要求！

军师提醒王静怡道：我听强哥念叨过广州的谭家菜。

王静怡立马给玄武打电话，让他去买谭家菜里的看家菜。

军师说：大妹子，你这人，越做越精了，这种事都能让你榨出油来。

王静怡说：这事，我做得不自然，让强哥察觉到有刻意的成分，就丢人了。

小强一言不发。

王静怡拿出一本书，放桌面：我不才，献丑了，这是拙作，强哥无聊时，可以一看！我今日来，没别的意图，强哥若有什么话要说，我可以代笔，转告世人。

小强倒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王静怡说：尼采有一句话，更高级的哲人独处着，这并不是因为他想孤独，而是因为在他周围找不到他的同类。抱歉，以我的心智，理解不了你。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谜，这可不是酸哪，是真不懂！三人行，必有我师，所以讨教来了。

小强说：喝酒哇，喝醉了，倒下就睡，省事了。

王静怡说：我就不明白，这行，可不是个滥竽充数的地方，一穷二苦三危险，有什么好？

军师说：酒这玩意，乱心，真喝多了，满嘴酒话。

王静怡一笑：摆个一醉方休的阵势，就是为了说酒话，不然咱们就喝茶去了。

小强说：这丫头，不错，挺懂事。

军师说：其实这事，名为关照，就是变相献媚，连保镖都有了，根本不给你推辞的机会。

王静怡说：在实际生活之中，要不是鬼鬼祟祟的盗贼，要不就是利欲熏心的商人。一些有本事的，也被政府纷纷“招安”，不然就是自寻死路。我只希望能够帮助到你！

小强说：你让我买主求荣？弃暗投明，改头换面，过上可以晒太阳的日子。

王静怡说：道上说一不二的人物，家族的势力，已经类似于小军阀。虽然背地里倒卖古董发家致富，但是正式的身份大体已经漂白，有着门面上的正当买卖，且在官面上势力庞大。

军师说：倒斗的，恶名为贼，孤胆豪雄，手下最多几个徒弟，整天在山里走的就是这些人，都比较年轻，而且贪欲很重，杀人掠货什么都干，名声是靠拼杀出来的，所以也没什么顾虑。

王静怡说：经商的，但也和古董生意脱不了干系。他们从来不会下墓，也没有倒斗的手艺，只是负责这些文物的销售和买卖，家底很厚。

小强说：经商的，显然不如当盗贼的，但是当盗贼的，却害怕当官的。即使你经商的，再有实力，再有钱，也不敢和当官的作对，不是吗？

王静怡说：但你是个例外，变数，异类，都不容你！你那股拔刀见血的劲，哪去了？

小强说：没爹没娘的买卖，一边从狼嘴里夹肉，一边准备拼刀子，脑后还得长只眼睛，看衙门的脸色。

王静怡说：把他们惹急了，索性就联手灭迹。骂你是狗汉奸，卖国贼，说你带着洋鬼子掠夺中国文物，用国际资本扰乱国内经贸市场。

军师说：文谄诌的，太拗口。多好的财路，不要厂房不用机器，没有环保制约和劳资纠纷。一只狼，吃一群羊，就算把地狱之门打开了，像股市，基金，投资，但黑幕掩盖着，大部分人都看不见，小众圈子在玩，小部分人获利！都说商场如战场，可黑吃黑这个杀富的仗，已经打不下去了，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屠杀。

小强说：这里面既有政治经济学，也有市场经济学，在这种背景下，你既得盯住庄家的黑手，也得盯住衙门的快刀，你得在狼嘴里有肉的时候下筷子，还得在衙门拔刀之前抽身。

王静怡说：塔基的人，一辈子替塔尖的人卖命，杀人不见血，骗死不偿命，逼疯没责任。愚昧的弱小，对于强大的智者，固然是一种欺诈的社会资源，可是看到他们利用这种资源，掠取的好处越多，我们心里就越不是个滋味，吃人不吐骨头呢，大家都是中国人啊！

小强面无表情地说：狗，贼，好歹还是动物，比伪善的恶魔，比见不得光的奸鬼，好点，知足了。

军师说：长期在东南亚，港澳台打转，呆得太久了，对人生的种种相，众生的种种相，看得透透彻彻，感受更震惊，中国千万不要成为翻版！太平盛世，民族团结，和平共享，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才是众生的福禄。

菜送到了，四个菜分别是，清汤燕菜、黄焖鱼翅、罗汉大虾、清蒸白鱼，全是谭家菜里的看家菜。谭家菜下料狠、火候重，讲究原汁原味，是广州最著名的官府菜之一。

王静怡说：你怎么快成巫婆了？给你画个圈，你就在里面呆着吧，你一出来，就会被一群妖精活吃了。

军师说：良将择主而从，善哉！看我这张臭嘴，该掌。

小强说：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不知有多少弱小沦为牺牲品？太疯狂了，太霸道了！这个世界怎么了？远不如早一点离开人世这个是非之地，落一个耳根清净。

王静怡说：对于中国的前途，我始终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我相信，不管还要经过多少艰难曲折，不管还要经历多少时间，祖国总会越变越好，大同之域决不会仅仅是一个空洞的理想。但必须经过无数代人的共同努力。有如接力赛，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路程要跑。又如一条链子，是由许多环组成的，每一环从本身来看，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东西；但是没有这一点东西，链子就组不成。

军师说：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且是绝非可有可无的。但是，这个道理在社会中，只有少数有识之士，才能理解和创新，薪火传承。如果人生真有意义与价值的话，其意义与价值就在于对历史发展的承上启下，承前启后的责任感。

小强说：不管什么国策大计，总要落实到百姓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我敬仰他们，因为我做不到。很抱歉，我只能按规矩办。没有地狱，天堂焉在？总得有人在地狱呆着。

王静怡说：既是规矩，就没什么可抱歉的。你知道这件事，折腾多少人？闹多大动静？跟你在一起招贼哈，惹来一片声讨、责骂！

军师说：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一切皆有可能！

回家的路上，听着新年的钟声敲响，礼花轰鸣，看着电视屏幕里，万从欢聚，锣鼓喧天，王静怡被感动得咧着大嘴哇哇大哭，鼻涕眼泪流得一塌糊涂。

小强被抓后，当晚就审问他，早已是极为顽劣的悍匪，面对警察的审讯，依旧摆出一副在香港时不屑一顾的模样。

他没等刑警开口说话，便先撂出话：给你们几百万，放我出去！

在案情讨论会上，徐光明说：国家信任我们，我们就一定要把它办成“铁案”，彻底摧毁这个跨境犯罪团伙。

为了能将小强绳之以法，警方鉴于他在当地关系复杂、能量巨大的事实，做出积极应对策略。为了保证案件不出任何差错，广东警方对小强实施了二十四小时的严密看护。大队专门抽出几名民警，轮流看着小强。为了防止他自杀，或者被其他人灭口，小强每餐之前，民警都要先试吃。

徐光明的手机和办公室座机不断接到电话，为小强求情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可见其社会关系极其复杂，在当地的能量也不小。徐光明原来用的那个电话号码，是公安厅发给他的。第二天，就接到一个电话：五百万买你人头！

过年了，大街上张灯结彩，灯笼挂起来，狮子舞起来，锣鼓敲起来，鞭炮放起来，热热闹闹，一派喜气洋洋。

刑警队大队长徐光明说：记录在案，向刑警行贿，这是你第一条罪责。

立马被严厉警告，将诉以行贿罪论责，吃了闭门羹的小强才有所收敛，但身体乱扭，眉目举止间，仍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轻蔑态度。

徐光明说：跟这些人交手，要靠智慧去制胜他们，靠法律去制伏他们。

徐光明问：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对方说：走着瞧！

公安厅领导很重视，专门派了一名武警守在徐光明家楼下。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假的，也要当成真的来对待，就是提高警惕。家属小孩非常紧张，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问他在哪里，确定了他在办公室时，他们才放心。为了安慰家人，他倒是常常开玩笑说：五百万就想买我的人头，开价太低了！怎么着，我也值一个亿，是不是！

小强持伪造的假护照、以商人陈庆威的名义进入广东。他说：你们广东警方抓错人了，我不叫小强，我叫陈庆威，是香港守法的商人，快点把我放了！

但警方都清楚，这就是小强。他很聪明，也很狡猾。小强刚被抓时，就已出示了其伪造的香港身份证，并坚持谎称自己是“陈庆威”。

一瓶五粮液，一瓶白兰地。一条万宝路香烟。

红薯粉皮，绿豆粉皮，杂粮面条，算是主食。

警方知道他内心的如意算盘，以为拒不招供，拘留期一过警方就得放人。他自以为熟悉法律漏洞，拿着伪造的假护照进入广东，用化名“陈庆威”入境，且以为自己犯下的案件均在香港，广东警方无奈他何。事实上，根据当时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拘留期的计算，是从犯罪嫌疑人交代真实姓名与地址那天开始的。因此，警方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并未刻意究其伪造身份的罪状，故意将他冷落到一旁，不闻不问。

小强接受审问期间，表现出了极强的求生欲，曾放出话去，不管花多少钱，要找最好的律师为自己辩护。

例行公事，询问其个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