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雨晴风初破冬

听着侍女应了，晋王回头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又看了看晋王妃，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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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晋王看完了手里的最后一页信，一脸沉重的把信放在了书案上，还没等晋王说话，书案下一人的声音就传来了过来：“姜翰林的信里说了什么？”

晋王妃说着抱着小柿子坐到了一边的软榻上，拿出手帕擦了擦他的眼泪，然后扶着他一起看暖炉边的爹爹：“小柿子乖，你看，爹爹给你做好吃的呢，一会儿我们就能吃到了。”

晋王听到了王妃的话转头和她相视笑了一下，然后沾了点碗里的蛋黄尝了尝。感觉蛋黄的味道差不多了，晋王点了点头，把手上的勺子放下，换成了另一边提前泡在温水里裹着羊皮的小勺子，起身朝软榻走了过去。

“蛋黄调好了，小柿子可以吃饭啦！”

纪平兴奋地说完才发现晋王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信纸不说话。纪平见状也冷静了下来，沉声问道：“王爷在犹豫什么呢？因为张竞年昨天来求情了，所以王爷心软了？”

纪平看晋王没说话接着劝道：“王爷，虽说当年国本之争廖公公害王妃小产确实不对，可廖公公也是一心为您考虑，他自尽前给王爷的忠告王爷都忘了吗？”

晋王听了纪平的话，脑海里那人和善的一张脸不由得闯了进来，让他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一天……

六年前的晋王拿着刚找到的药渣，红着眼转身看向了被侍卫压着跪在地上却一脸平静的内使。

“伴伴，念在你与我到底有那么多年情谊的份上，我给你解释的一个机会，王妃的药是不是你换的？”

廖仲看着晋王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眼里还带着些许期待。廖仲知道他期待的话是什么，可还是开口答道：“是我。”

晋王听他这么回答激动地质问道：“为什么？伴伴啊，为什么？你从小看着我长大，我有多在意那个孩子你知道的，那是女孩啊，那就是囡囡啊，你为什么？自从皇祖母和母妃宾天以后，我能依赖的就只有你，我一直，一直当你是我的至亲，枉我那么信任你，我没想到害了淑姐儿的居然会是你！“

晋王说到最后忍不住哭出了声，廖仲见状挣扎着伸手去给他擦眼泪：“哥儿，哥儿，你别哭，我知道寿宁公主早夭你一直放不下，所以才这么在意淑姐儿。但是哥儿你年纪还小，孩子还会有的，可时机不会再有了。皇爷素来爱护张贵妃母子，她在时就一直想要皇爷立她为后，现在她这一死皇爷顾念之下一定会追封她，那皇次子就是嫡子了啊，哥儿日后要怎么办呢。哥儿，你听伴伴一句劝，现在朝堂上大部分的人都认为王妃小产是贵妃所为，哥儿只要顺水推舟就好了。哥儿你今年才十八，前几个孩子留不住没什么的，即便王妃亏了身子，哥儿到时把庶子记在她名下就好了……“

“够了！“

廖仲话还没说完就被晋王厉声打断了，呆呆地看着他站起来说道：“伴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所珍视所期盼的东西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我知道伴伴爱我，从小时候就知道，可我没料到你会以毁掉我珍贵的东西来对我好。“

晋王说到这儿转身背对着廖仲，平静了一下情绪又说道：“伴伴，你我毕竟有那么多年的情分，王妃和淑姐儿的事，我就不告诉宫里了。至于你，领四……三十杖去京郊别院吧，把钱财都留下，自此之后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过问了。“

廖仲听了晋王绝情的话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笑了笑说：“哥儿你还是心软啊。哥儿，老奴知道我这么做你一定会生气，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辩解。但是哥儿，我做的一切或许不对，可都是为了你打算，张贵妃狼子野心想让皇爷立她为后好让她的儿子入继大统，即便王妃是因我而小产哥儿你怎么确定她没有这个心思呢，否则她为什么要让王妃挺着肚子入宫？”

“哥儿，我朝自太祖起便定了规矩储位当立嫡立长，张贵妃的儿子要是想当太子，要么他是嫡子，要么就是哥儿你早亡无子，武宗世宗就是现成的例子。哥儿你记得，这世上的恶人远比你想象的可怕，为了利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哥儿这次失了长女，一定要趁现在彻底断了他的可能，否则日后只会是更大的隐患，下一次受害的可就是嫡子和你自己了呀。哥儿，淑姐儿的事我对不起你，可你一定要记得我的话，皇家，亲情是靠不住的。以后伴伴没法儿再护着你了，哥儿你要保重啊。” m..coma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廖仲说完话眼神一变，趁没人注意咬牙起身迅速朝一边的柱子跑了过去，一头狠狠地撞在了柱子上。晋王听着廖仲的话面上有了些许动容，还没等他来得及反映过来廖仲的最后一句话，只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惊呼，紧接着传来了一声很大的撞击声。晋王听声连忙回头看了过去，只见到了廖仲倒在了地上，映着额前一大片血迹……

晋王想起了伴伴当年的神情和说过的话，一脸痛苦的倚在案桌上捂着自己的眼睛，纪平见状再接再厉劝道：“王爷，廖公公当年的话是有道理的，小世子的现在不就是证明吗？退一步讲，即便王恭厂爆炸真的跟安王没有关系，但是英国公指使张意年伪作妖书这总没问题吧，否则席文光为什么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回来见他。张意年伪作妖书的目的就和姜翰林信中写的一样，为的是折断王爷臂膀，引起缙绅之祸洗牌朝堂。倘若薛侍御、姜翰林、徐阁老等人都走了，那王爷在朝中不就孤立无援了吗？到时候安王不就可以靠着张贵妃顺理成章的入主东宫了吗？王爷，我们坐以待毙啊。”

晋王听完话把手从眼睛上拿了下来，垂头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我要见张意年。”

纪平听言还是觉得有些失望，但好歹晋王有了动静，抿抿嘴说道：“行吧，那微臣去安排。”

纪平说完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冬日的阳光透过书房的窗子照在了晋王身上，晋王侧头看着那阳光很是明媚的样子，伸手放在阳光下试探了一下，却没能感觉到一丝暖意……

小柿子看到爹爹端着碗走了过来，连忙咿咿呀呀叫着伸手去够，晋王坐在软榻上点了点他的额头说道：“贪吃鬼，只有这个时候积极。”

晋王嘴上抱怨着，却是一脸笑意的给他喂蛋黄，看着小柿子吃的开心，晋王感叹道：“小柿子这几天食量大了，都能吃半个蛋黄了。“

晋王听言站了起来跟侍女吩咐道：“你留在这儿照顾王妃和小世子，有事过去找我。”

“是。”

晋王被小柿子喊回了神，笑了笑又给他喂起了蛋黄，房间里虽然安静，却一片温馨。没一会儿，一个侍女绕过屏风走了进来，行了礼说道：“王爷，王妃。王爷，门口管家说姜翰林给您递了封信，说是一定要让王爷亲自看，请您出去呢。”

晋王府里，晋王妃抱着刚睡醒不停抽泣的小世子轻声哄着，旁边晋王正守在在暖炉边用牛奶给他稀释蛋黄。看着怀里的小世子在娘亲的安慰下慢慢平静了下来，晋王妃松了口气笑了笑说：“可算哄好了，今天小柿子比昨天哭的时间短了哦。”

“是呀，我听奶娘说，他晚上醒的时候也少了，刚才也睡了好一会儿。虽说还是容易惊梦，但也比之前好多了，也没有那么爱哭了，我们小柿子慢慢变好了呢。”

晋王听见晋王妃的声音柔婉了许多，抬起头想再跟她说说话，却看见她眼里带着泪轻抚着小柿子的左耳。晋王看着她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一窒，怔了一下又给小柿子喂了一口温声说道：“我就说嘛，小柿子这么乖，一定舍不得阿爹阿娘伤心的，他也在努力让自己好起来。我听宫里的老人说，小孩子娇弱，稍微大些的声音都能吓他们一跳，便是在宫里有那么多御医、宫女守着，皇子皇女都不好养大。”

晋王看着吃的开心的小柿子，嘴角带着笑慈爱的说：“小柿子是嫡子，日后也会是晋王，其实关了一只耳朵与他也没有大碍，无非就是胆子小一些，不敢看烟花罢了。没关系，到时候我们抱着他一起看，这样他就不怕了。至于淑姐儿……”

“嗯？那这……”

晋王妃见状把晋王手里的碗接了过来说道：“既然是姜翰林递来的，王爷还是去看看吧，这儿有我呢。”

“行吧。”

晋王妃看着晋王一脸骄傲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你这是什么论调，拐着弯夸自己吗？“

晋王妃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比起京城其他受灾的小孩子来说，小柿子的情况已经很好了，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只是有些可惜，我六年前没能护好淑姐儿，害得她连睁眼看看世间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多年有了小柿子，却是让他伤了左耳，要是没有王恭厂这回事的话，他会比现在更好的。“

晋王抬眼看向了书案下站着的人，那是陪了他很多年的伴读，说道：“老师写信跟我说，张贵妃及英国公仰仗天家恩情罔顾国法，屡次暗害本王子嗣，先是长女，后及世子。尤是今日，竟不惜以京城无辜百姓为饵，引我入局，更以英国公长子张意年伪作妖书，欲断我之手臂，成他之利。简单说嘛，就是让我写奏本诉冤，搞垮英国公。”

“好啊，这是好机会啊，姜翰林说的有理，就趁现在我们一举端掉英国公，到时候再借机弹劾江易裴放，我们就反败为胜了！”

提到了他那个没能平安出生的长女，晋王一时也有些伤感，说道：“淑姐儿的事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识人不清让伴……让他钻了空子，还连累了你的身体。我用王府和萧爽楼的银子资助了不少王恭厂受灾的孩子，但愿能给淑姐儿和小柿子多积些功德，保佑淑姐儿往生善道，小柿子平平安安。”

“咿呀，嗯，呀……”

“你看我们小柿子多坚强啊，连爆炸都不怕，照样能好起来。可他还是有些胆怯，不想再被吓到了，所以就选择关掉自己的耳朵。但是他又担心关掉耳朵会听不到阿爹阿娘的声音，所以他想了想就只关掉了自己的左耳朵，留下了右耳朵，这样他既不会被噪声吓到，又能听到爹娘的声音，还不会影响日后生活，你说他多聪明啊，不愧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