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开局为草贼

秦宗权也有他的苦衷，蔡州太缺乏粮草辎重了，历次出征的首要目的就是抢掠财物、人畜和粮草，而汴、宋两地饱经战火，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来几颗粮食，是食之无味的鸡肋。所以，他绝不可能把所有军队都投到中原战场上去。

但林言敢断言，这绝对是一次战略上的重大失误，而且是足以致命的失误。

朱温是什么人？

最后两人决定，南走襄阳。

首先，淮南去不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高骈虽然老了，但淮南诸部的实力仍在，不管是秦彦、毕师铎、郑汉璋等老牌悍将，还是杨行憨、张神剑等新兴势力，都在淮南的丰厚底子上养的膘肥体壮，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蔡州和汴州同属中原腹地，两者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秦宗权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卧榻边住有一个虎狼般的邻居？

今日不举全军之力、及早除之，等他日朱温真正发育起来，便将是秦宗权和蔡州的末日。

秦宗权的死活，林言丝毫不关心。甚至在刨除了利害关系后，仅从私人情感上来说，秦宗权和蔡州这种蝗虫般吞噬万物生灵的军阀，本就该被除掉。

林言只知道的是，他绝不会加入到张晊这一路北伐的军队中，跟着一块去送死。

失败的滋味，他早尝够了。

余下西进和南下两条线路。

沈云翔问：“将军之志，得天下乎？得一时之畅快乎？”

林言问：“先生此话何意？”

“将军若欲得天下，当先取荆襄；若图一时之畅快，可趋河洛。”

“愿闻其详。”

“天时可待，人和可为，而地利，却只能抢夺。荆襄位于江汉上游，右控巴蜀，左联吴越，南通五岭，北走上都，九地通衢，四通八达，守之可扼四方，进之可取天下。与之相比，河洛虽产物富饶，然地理狭窄，既无左右腾挪的空间，又有关中在西、河南在东、河东俯视，三面压迫，虎视眈眈，故得之只能得一时之畅快，必不得长久。”

仅从战略位置上来说，荆襄肯定比河洛要重要得多，这是肯定的。但凡有点军事眼光的人都应能看得出来。

当年杨广集天下之资营造东都洛阳，最终只在旦夕间便被攻破，也足以说明这一点。

但荆襄也有它的问题。

回顾整个冷兵器时代，竟没有一个政权是从荆襄走出来，最后一统天下的，便能说明问题了。所以沈云翔的得荆襄可得天下这个结论，有夸大之嫌。

即便是最接近的刘秀，也只是以荆襄以依托，夺取天下凭的是荆襄之北的南阳为基地。

林言将他的疑惑问了出来，“荆襄是九地通衢，可出四面，但同样是四面可进。得势时固然可以凭此攻略四方，若一旦失势，同样会遭受四面来袭，不可固守。”

沈云翔瞟了林言一眼，心想着林言见识不浅，有时比黄巢还难忽悠，嘴里却回复道：“你要寻进可攻、退可守，还有广阔的沃土可源源不断提供后继之地，又何需问我？关中、河东，这二地任取其一即可，天下人皆知。”

关中，如今是群魔乱舞，大大小小的节镇十数个，河东如今归了李克用，沈云翔列出这两个不可夺取的地方，摆明了是在调侃林言。

林言丝毫不恼，依旧认真地与沈云翔商讨：“关中、河东，实帝王之资也，但也并非尽善尽美。

“关中久经耕种，尽显地力疲软，供养无力，之前舅父率我等入驻关中，便时时为粮草发愁，须得从外地艰难输运方能维持；

“河东四面皆有险要关隘，可左出河北，南下中原，渡河进关中，尽占地利，然而河东内部山川纵横，难以形成一个整体，南北调度困难。

“可见，所谓地利，皆因人而为。若使善任之人得之，纵通衢大道也能固若金汤；若得之不善任，纵山河险固亦不可长久。世上也无尽得天地钟灵之地，若能占得一两分地理之便，再尽心耕耘，潜心治理，如此，方可谓之地利。”

加之淮南水网密布，淮南各军主场作战，习惯了平原作战的蔡州军去了绝讨不了便宜，更何况主帅还是秦宗衡。

尽管淮南各部内部并不团结，之前坐视光州沦陷就是个例证。但那也是因为光州偏远，并不在淮南的核心地带，还没有触犯到淮南诸将的利益，一旦蔡州军再进一步深入，可就另当别论了。

毫无疑问，秦、朱双方将在中原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来。

而大战最后的结果，在林言看来，只派出四分之一兵力的蔡州必败无疑。

他得谋刺李克用未果，眼看着就要遭受李克用的报复，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河东后庭有了危险。

自从蔡州的四路出兵计划流传出来后，林言就已与沈云翔有过多次商议。

要想渗透进淮南，还等得淮南先生内乱，淮南诸将开始相互功伐。眼下时机尚早。

其次，宣武绝对是块硬骨头。

而自朱温降唐后，草军立即呈土崩瓦解之势，很快便被逐出了长安。

李克用的宿敌大同节帅赫连铎和卢龙节帅李可举眼见李克用日益壮大，便趁后者赴中原之际联手从幽云诸州杀向了河东。李克用自顾不暇，只得暂时忍下了朱温的恩将仇报，转身同他北面的老冤家缠斗去了。

朱温逃过一劫。

他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把兵力从北面南调，正准备在中原有所作为，偏偏秦宗权在这时决定讨伐朱温。而且只派了张晊一路大军前去攻打。

若非朱温超高的战力，黄巢也不会对他的反叛如此耿耿于怀；若非朱温足以服众的才能，葛从周、张归霸、霍存等草军大将也不会在黄巢落败后，舍李克用、时溥、秦宗权等人不顾，一股脑地全都投了朱温……

想当年还在长安时，自梁田陂一战后，草军便已经处于了守势，只能困守在长安城附近几十里地里。在那种艰难的处境中，还能率部屡屡杀出重围并多有斩获的，草军中便唯有朱温了。

当世枭雄。

其为人狡诈无比，又勇武过人，更不乏雄才大略。更别说他手下猛将如云，兵强马壮，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杰。

如今，随着葛从周、张归霸等人的加入，加之原有的朱珍、庞师古、丁会等将，宣武军的军事势力空前强大，已隐隐有逐鹿中原的资本。

而且，朱温的运气也相当好。

别看朱温目前只控有汴、宋、亳三地，但宣武军的作战能力如何，草军出身的林言最有发言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