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双传

“是，上仙爷爷，我现在就去。”

“且慢——，”上仙停止了弹琴，站起来说道：“不要忘了，幻化她时，一定要是几年前去近山村时的模样。”

颐安躬身行礼：“我省得了，上仙爷爷。”

“正是！伍氏说了，邰振子有个孙子就叫雪遇。”上仙现出了快慰的笑：“听说他潜入了武陵山，所以我才在这里建起了千竹苑，专候他的消息。几十年中，我们来万古镇好几趟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想不到这一次让你遇上了这个小姑娘。”

“上仙爷爷，既然已经坐实了，他就在狮子峰上。不如我带几个人上山，把他擒下山来，交给您发落。”

上仙摇摇头：“不行，不能操之过急，颐安，稳扎稳打，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必定有所斩获，这才是我一贯的风格。”他又说道：“你没有跟他打过交道，不知道他的为人，把他擒下山可能不难办到，但是，倘若是真的把他擒下了山，那就永远也别想得到我想要的那件东西了！”

“去吧，早去早回。”

因为惦记着上狮子峰去见爷爷，春雨早早地就醒了。她三两下把衣裳套在身上，出了卧室，去找雪遇哥哥，推开几扇门都没有找见，她急了，顿着脚，大声喊道：“雪遇哥哥，雪遇哥哥，你在哪里？我们该走了！”

“是哪个姑娘在大呼小叫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春雨听出来有些像是是伍婆婆的声音，不由得喜出望外，转着圈到处去看：“伍婆婆，伍婆婆，是您在说话吗？您在哪儿呀？！”

“我在这里。”

雪遇回头一看，看见伍婆婆走进门来，还是离开时的模样，还是一脸的慈祥和蔼。春雨一头扑了过去：“伍婆婆，原来您也在这里，为什么昨天不出来看我呢？”

伍氏慈爱地捧起了春雨的脸庞：“伍婆婆听说你来了，昨天才连夜赶了过来。到的时候，你已经睡熟了，就没有来叫你。”

“伍婆婆，您来了，太好了，我们跟雪遇哥哥一起，上狮子峰去找爷爷。您在这里，雪遇哥哥也在这里，只有爷爷一个人在山上，谁照顾他呀！”说着，春雨拉着伍婆婆就朝外走：“我们去找雪遇哥哥，昨天我们就说好了的，今天一早就去狮子峰。现在他还不来，莫非他给忘了。还是他穿上了好衣裳，有了一把好剑，就不要爷爷了，光顾着自己在这里过舒服日子！”

“春雨，我不信你的话，雪遇哥哥永远都不会不要爷爷的。”

“可是，他为什么现在还不来呢？伍婆婆，雪遇哥哥他真的变了！一点也不像从前的那个雪遇哥哥了！”

“春雨，不要这么说！”

春雨委屈地撅起嘴巴：“他就是变了，伍婆婆您也不是没有看见。”她越想越是生气，转身就朝门外跑：“我要去骂他一顿，他为什么不喜欢爷爷了！”

伍婆婆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了春雨：“春雨，你不能这样任性，你难道忘了，婆婆以前怎么跟你讲的？”

“我忘了！”

“你忘了，那婆婆再给你讲一遍。你是个姑娘，言行举止必须要温柔，要讲究礼仪。行，不能逾寸，笑不能露齿，一举一动，都要规规矩矩，都要温良恭谨，哪里能像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不如意，就扯着嗓子大嚷大叫，一点不高兴，就拿起脚来乱跑！你的年岁也一天天地大了，要懂得事理了！太过于放纵自己，将来，没有人会喜欢你的。想嫁一个如意夫婿，人家可能不把你看在眼里。”伍婆婆抬眼看看门外，门外的空地上，十几个上仙的弟子正在习练拳术。她回过头来对春雨说道：“你现在是在别人家里，更是要循规蹈矩，必须要事事小心，不能说的话，半句也不能说，不能做的事情，一点也不要做。这样，才能——保得自己的平安！”

听了伍婆婆的一番教训，春雨的行为不得不有所收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地说：“伍婆婆，我错了，我不喊了，也不乱跑了。但是——”，她抬起头来看着伍婆婆：“我还是想上狮子峰去看爷爷。您去帮我找一找雪遇哥哥好不好？问问他，我们什么时候上山。”

伍婆婆想了一想：“好吧，我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乖乖儿地坐着，不要像刚才那样大喊大叫的了。”

“好的，伍婆婆，我一定乖乖儿的。”

伍婆婆去了一阵，很快又回来了。她拖着脚步走路，神色落寞，似乎藏了一肚子的心思。春雨看出来了，迎过去问道：“伍婆婆，您怎么不高兴了，是上仙爷爷不许我们去找爷爷吗？”

伍氏强作欢颜：“春雨，我没有不高兴啊，伍婆婆找了一大圈，也没有找见上仙爷爷，连你雪遇哥哥也没有见到。”

春雨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伍婆婆，我知道上仙爷爷在哪里，他一定是在后面弹琴。走，我带您去！”

“春雨——”，伍氏沉下脸，说道：“又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

春雨心里很着急，她唯恐今天不能见到爷爷：“伍婆婆，我没有忘，可是，我更想见到我爷爷！”

“他们都不在，肯定是办要紧的事情去了，不然，雪遇哥哥也不会不来找你了。春雨，听话，等等再说。”

春雨只得坐到了椅子上：“好吧，等等再说。”

这一等就等到了夕阳西下，伍婆婆去问了好几回，都说没有见到上仙爷爷和雪遇哥哥。春雨急了，要自己去找，却被伍婆婆的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伍婆婆说：“春雨，这里是上上仙爷爷的家，雪遇哥哥也只有听他的，你要是再三地去罗唣，惹得上仙爷爷生了气，你和雪遇哥哥今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春雨一鼓眼睛：“我不在这里了，我要回去。”

“你回哪里去？”

“我回秦爷爷的草药铺去。”

说着，春雨真的要走，被伍婆婆一把拉住了：“春雨，你既然已经进来了，今后，就只有待在这里了！”

吃虎奶长大的春雨骨子里的傲气此刻全部激发出来了：“我就不在这里了，伍婆婆，我知道，你也不是上仙爷爷家里的人，你也跟我一起走！”

伍婆婆抱着春雨，潸然泪下：“春雨，伍婆婆也想走，可是——”

说到这里，伍婆婆不往下说了，春雨抱住她的肩膀，使劲地摇着她：“伍婆婆，你说呀，可是什么？！”

伍婆婆擦干了眼泪，挤出了一个笑脸：“春雨，伍婆婆就在这里陪着你，你在这里住多久，伍婆婆就陪你多久。”

春雨从伍氏怀里挣脱出来：“可是，我不想在这里了，我现在就像走！”

“天都黑了，你去哪儿呀？！”

“去万古镇找秦爷爷，过一条小河就到了。”

伍婆婆摇摇头：“天黑了，河上没有船了。春雨，不要再闹了。你再闹，伍婆婆会为难的！”

上仙的一个徒弟送来了晚饭，有春雨最爱吃的红烧鲤鱼，还有莲藕炖的肉汤。对着诱人的美食，春雨一口也吃不下去，心心念念的，就是狮子峰上的爷爷。爷爷孤零零的一个人，守着一盏孤灯，他没有鱼吃，没有肉吃，可能连一口米饭都没有。北风“呼呼”地吹，天气这么冷，爷爷有没有烧起一堆火烤？他有没有一床厚厚的被子来抵挡寒风呢？他住在哪里？有房子没有？没有房子，他就只能在山洞里安身。

想着爷爷，春雨的泪水滚出了眼眶。整整一天，都没有见到雪遇哥哥。他怎么变得这么可恶！一定是为了穿好看的衣裳，有一把趁手的宝剑，他竟然扔下了爷爷，投靠到了上仙爷爷这里。他太坏了，爷爷从前对他那么好，他竟然全都忘了，为了自己能得到一点好处，就把爷爷一个人扔在山上不管不问！越想越是刻骨地憎恨雪遇，春雨咬紧了牙关，如果此刻雪遇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要狠狠地骂他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永远也不能原谅他，要恨他一辈子！

清蒸鱼很香，香得春雨忍不住地咽口水。她突然起了一个念头，这条鱼她一口都不吃，偷偷地把它装起来，等到晚上没有人的时候，悄悄地跑出这个院子，道秦爷爷家里去叫上小雨，一起到狮子峰上去，把鱼送给爷爷吃。

春雨找到了一把油纸伞，三下两下把伞给拆了，连盘子带鱼都装到了伞布上。再小心地包起来，藏到了卧室床下。伍婆婆来了，看看饭桌，惊奇地问道：“春雨，你把鱼都吃完了？”

“吃完了。”

“盘子呢？”

“掉到地上摔碎了。”

“碎盘子呢？”

“我扔出去了。”

伍婆婆并不相信春雨的话，但她也没有深究，她说：“春雨，早点睡吧，明天，我要教你绣花了。”

“伍婆婆，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教我绣花呢？”

“哦，这是上仙爷爷的意思。”

“上仙爷爷？你不是说他不在吗？”

伍婆婆迟疑了一下，说道：“他回来了。”

“哦——，”春雨伸了个懒腰：“我困了，我睡觉去了。哦，伍婆婆，今天晚上，我想一个人睡。”

“好吧，你一个人睡。”

“伍婆婆，晚安。”

“晚安，春雨。”

春雨心怀鬼胎，一直大睁着眼睛，不敢入睡。等到半夜时分，她爬起来，掀起窗户，侧耳听了听，除了夜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春雨摸黑穿好衣服，登上了鞋子，趴在地上摸到了包着鱼的小包，揣在怀里，轻轻地开了门，像一只小猫似地溜出门去。刚刚走到院门那里，有脚步声传来，春雨赶紧躲到一个角落里，想等到脚步声过去了再开了院门溜出去。

“笃笃”的靴声渐行渐近，最后，停在了春雨身边。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人小鬼大，还想瞒过了我？！”

春雨听出了是上仙爷爷的声音，就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看着上仙爷爷。上仙问道：“你半夜三更躲在这里来做什么？！”

“我——，”春雨摸到了怀里的包，灵机一动，把包拿了出来：“我姐姐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我想给她送去，让她也尝一尝。”

“你怎么去万古镇？”

“我划船过去呀，上仙爷爷，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了，不过一条小河，一条小船就能过那边去了。”

“哼哼，”上仙冷冷一笑，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门徒们打开了铁门：“你跟我来，我让你看看。”

春雨糊里糊涂地跟着上仙出了院门，上仙一甩袍袖，说：“你好好地看看吧，这是小河吗？！”

睁大眼睛一看，春雨不由得呆了，宽不过五丈的小河竟然变成了波浪滔滔的一条大江，烟波浩渺，烟雾莽莽，深不可测，它环绕着院落流淌，小院就立在一个孤岛之上，被滔滔的江水四面围住。

上仙站在春雨身后，冷冷地说：“你看清了吧，也该知道了，要想从这里出去，插翅也难以飞跃！”

春雨想哭，她问道：“分明是一条小河，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上仙不寒而栗的声音在春雨头上响起：“亦可是小河，亦可是大江，一切，都在我的意愿之中！”

“是了，上仙爷爷，我明白了。”颐安想了想，说道：“上仙爷爷，颐安有个疑惑，想问问您老人家。”

“你问吧。”

“她要是不肯来呢？”

上仙阴冷地一笑：“你提醒她一下，还想不想让她家里的几个生人平安无虞！”

“上仙爷爷，您还没有说，明天她要是真的闹着去找她爷爷，我们该拿她怎么办？”

春雨走后，雪遇问道：“上仙爷爷，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那个小姑娘一见到我就口口声声地叫我‘雪遇哥哥’，莫非我真的跟那个雪遇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上仙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条案后坐下，开始弹拨古琴。琴声如同潺潺流水，从他的手指下倾泻而出。他说：“颐安，这其中有一段故事。但是，现在我还不想跟你说。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不然，”上仙没有停止弹奏，他说道：“眼光要放长远些，颐安，这是我经常给你讲的一个道理：不论任何事情，不能只看眼前，而要看到将来。现在看起来她对于我们好像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但是，不等于以后就不能起到一些作用。当然，如果她今后长大了，能够为我所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上仙爷爷沉吟了一阵，一抬头说道：“颐安，你去一趟并州，马上就去。”

“去并州做什么？”

“把伍氏叫过来。”

“我在想——，”上仙一边拨弄琴弦，一面说道：“明天那个小姑娘要是非要缠着去狮子峰，我们怎么办？”

“上仙爷爷，我以为把她送回万古镇去算了，该问的，我们都已经从她嘴里问出来了，留下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反倒可能是我们的累赘。”

“去吧，快去快回，越快越好。最好是明天早上那个小姑娘一睁眼，伍氏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安抚她了。”

“是了，上仙爷爷，那我就走了。”

“等她长大，那还要等多少年啊！”

“我不着急，”上仙神色悠然地说：“几十年我都等过来了，我也不在乎再等上个几十年的。”

“是，上仙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