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院子里很少能见到上仙的身影,只能听见从竹林里传来的古琴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琴声有时候很激越,有时候又很低沉。只要听到了琴声,春雨和伍婆婆都不说话了,一面绣花,一面侧耳细听。听着这琴声,心里头空空的,又像是下雨之前的天空,堆满了乌云。
有的时候,跟雪遇哥哥像是一个人一样的颐安会带着上仙的徒弟们在院子里练习剑术。他们都穿着宽大的袍子,动作整齐划一。颐安在前面示范,后面的人跟着他做,举剑、刺出,挥剑、击下。每到他们习剑的时候,春雨就坐不住了,她把绣品丢到一边,趴到窗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在院里练多久,她就看多久,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些人笨死了,练来练去,也不见长进,看得我都生气!要是雪遇哥哥在这里,肯定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一个一个的全都打趴下。”
伍婆婆叫她:“春雨,别看了,来干你自己的事情。”
那天,上仙带着她去看了环绕在院落四周的茫茫大江,她就知道,要离开这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她思念爷爷,想念雪遇哥哥,还有姐姐小雨、秦爷爷,秦婆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思念之情越发强烈,她只能对着伍婆婆倾诉,追着问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我还见不见得到我的爷爷,还有雪遇哥哥,小雨姐姐?伍婆婆却不能回答她,伍婆婆只能再三再四地说:等着吧,春雨,你只要听话,总有一天,上仙爷爷会大发慈悲,放你出去的。
——难道我还不够听话吗?我没有吵,也没有闹了,每天乖乖儿地跟着您刺绣,这不就是听话了么?!
伍婆婆显然不能给她满意的答复,埋头俯在绣品上,一针一针下细地绣着。她心里也一定藏了太多的忧思,春雨分明看见一滴滴像是泪水一样的晶莹的水珠,无声地洒落在她手上的绣活上面。
“我要是练它,肯定比他们练得好!”
“春雨,看来你是错投了胎了。”
春雨回过头来问道:“伍婆婆,您是说我不是个男孩子,所以不能跟他们一起去学剑术?”
“是啊,老天爷为什么要分出男女来,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的事情只该男人去做,有的事情就是女人的本份了。”
“那不一定,伍婆婆,世上也有女侠客,有女剑客,你以前不是还给我讲过红拂女的故事吗?”
“讲过的,我还看出来了,我给你讲了那么多的故事,春雨你最喜欢的,就是红拂女!我说的对不对呀?”
“喜欢呀,我太喜欢她了。”春雨离开了窗户,回到伍婆婆身边坐下:“伍婆婆,我要是能像红拂女那样,打一个灯笼,从相府里逃出去,走之前,我一定要把那个老头子杀了再走!那个老头子不是好人,把红拂女关在自己家里,不许她出去,就像是关一只小狗小猫一样。”
伍婆婆一听变了脸色,一把捂住了春雨的嘴:“春雨,当着我你这么说可以,当着外人,千万不能这么说,记住了么?!”
“怕什么呀,心里头怎么想。就怎么说,不能口是心非,这不也是伍婆婆您教给我的道理吗?”
“春雨,你也一天天地长大了,有些事情,要用自己的脑袋瓜好好地想一想,再说出来才是。哪些话,当着什么人的面可以说,当着什么人的面说不得。你一定要心中有数,不能随便乱说。就比如你刚才说的那些,要是被他们听见,就是大祸临头,连伍婆婆都不能帮你说话了!”
春雨眨巴着眼睛思虑着,到后来她恍然大悟:“伍婆婆,我也觉得这句话一定不能跟他们说。为什么呢,他们会以为我以后要把上仙爷爷杀了,因为,就是他把我关在这里,不许我出去的。”
伍婆婆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前,轻轻地“嘘”了一声:“千万不要再说了,当心隔墙有耳,春雨!”
春雨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伍婆婆,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又没有做过坏事情,我们也不是坏人!更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要被人关在笼子里。”
伍氏慈爱地看看春雨:“谨言慎行,忍着吧,熬着吧,春雨。只求天可怜见,保佑我们有一天能平安地从这里出去。”
春雨点点头:“我晓得了,伍婆婆。”她又趴到窗前去看颐安带着徒弟们习剑。她说:“伍婆婆,我早晚要出去跟着颐安学剑。”
伍氏;“他会容许你学吗,上仙会答应吗?”
“他不许我也要学。”春雨很果决地说,她又回到伍婆婆身边,凑在她的耳朵上说了一句悄悄话:“伍婆婆,我告诉你,为什么我要学剑。等我练好了剑术,围墙再高,大江再宽,也关不住我们了!我带着你,从千竹苑里冲出去,颐安要是来阻拦我们,我一剑把他刺穿。”
伍氏点点头:“春雨,这事只能在心里想,千万不能说出来。”
“我知道。”
到了夜里,这个院落里一如白昼时一样地寂静,风中竹林龙啸风吟,低声作鸣,夜静如水,月华如银。春雨有时半夜醒来,耳边总会听见像是“呜呜”的风声,她耐不住爬起来一看,不由得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她清楚地看见,院落里竟然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他们的动作悄然无声,像是在空中飘来飘去,从敞开的院门中进来,又成群结队,飘飘地去了后面的竹林里。
春雨忽然感觉到很害怕,一颗心“咚咚”地乱跳,她不敢再看下去了,摸着到了伍婆婆的床边,轻轻地喊她:“伍婆婆,伍婆婆,你快起来!”
伍婆婆翻一个身,问道:“春雨,怎么了?”
“你快起来看。”
“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要看什么?”
“你起来看外面,院子里有好多的人来了!”
伍婆婆一点也不惊奇,好像她已经知道了每天晚上院子里都来了人,她搂住了春雨:“春雨,不要管他,睡觉。”
“我怕,我不敢睡。那些人好奇怪,不像是走路,像是在空中飘。”
“没事,用不着害怕的,有伍婆婆在,他们害不了你。”
“我要跟你睡在一起。”
伍氏沉默了一阵,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不行,春雨,到你自己的床上去睡。”
“我不去,我就要跟你睡。”
说着,春雨就上了伍氏的床,要掀开伍氏的被子。伍氏猛地坐了起来,紧紧地抓住被角不放:“听话,春雨,不要闹了。”
“伍婆婆,我没有闹,我就跟您睡一会儿。”
“不行,一会儿也不行!”伍氏的语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春雨,你快要十四岁了,已经算是大人了,哪有大人跟大人挤在一起睡的道理!”
“伍婆婆,我怕外面那些人!您去看一看吧,他们走路轻飘飘的,像是在空中飞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个一个的,都飘到竹林里去了。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啊,伍婆婆,你知不知道呢?!”
伍氏压低了声音说道:“春雨,你一点也不用害怕,他们不会害你的。”
“伍婆婆,难道你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他们哪——,”伍氏顿了一顿,说道:“我只告诉你一句:春雨,伍婆婆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也不想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是呀!春雨,我只告诉你一点,这些人是被人逼着,干自己不情愿干的事情,想要逃脱也没有办法,只有违背自己的心意,被人驱使,被人利用。”
“谁驱使他们,是上仙爷爷吗?”
伍婆婆不置可否,只是说了一句:“春雨,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可是,我就是想要知道!”
伍氏又不说话,过了一阵,她幽幽地说:“那就慢慢地等着吧,等你长大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您不是说过嘛,我今年快要满十四岁了,已经长大了。”
“你是快要十四岁了,可是,你待在这里,不能跟人打交道,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虽然十几岁了,心智可能还是一个孩童。再等等吧,春雨。”
“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他们放我们出去?”
伍婆婆长久地沉默着。后来,她说道:“春雨,去睡吧,不要管门外的事情,你也管不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春雨执拗地说:“我一定要弄清楚他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在夜里出现,到竹林里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他们一进去,上仙就开始弹琴。伍婆婆,我总觉得,就是上仙招唤他们来的,别的人,没有这个本事。”
“说得不差,可是,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上仙他想要做什么,凭你一己之力,能阻挡得了?”
“我阻挡不了,看一看总可以吧。看清楚了,就知道上仙爷爷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这以后,春雨几乎每天晚上都注意着屋外的动静。她睁大眼睛,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到丑时,有人就开了院门,那些影子一样的人就接二连三地进到了院子里,聚集起了大约有五十个人时,就排列成行,飘飘地进到了竹林里。春雨使劲地侧着耳朵听,也听不见竹林那边有声音传过来。她实在忍不住,轻手轻脚地拉开门闩,开了门,打算出去看看,一只脚正要迈出门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衣襟。春雨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拉她的是谁,她使劲地挣扎:“伍婆婆,别管去,我只出去看一眼就回来。”
伍婆婆声音低微却十分急促地说:“不能出去!”
春雨挣扎着,想让伍婆婆拉着她的手松开:“伍婆婆,我不进竹林去,我只远远地看一看,他们在竹林里干些什么。”
“春雨,你要听话,伍婆婆不能害你。你要是想要从这里平安地出去,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多一眼不看,多一句不说,多一步不走。春雨,你一定要听话呀!”
春雨拗不过伍氏,把脚收了回来:“好吧,伍婆婆,我不看了,我睡觉。”
“这就对了。”
睡在床上,春雨一直侧耳听着外面的声响,听来听去,也只有竹林在风中“沙沙”低语。她越来越觉得,这座院落里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不仅是如此,连伍婆婆也变得有些陌生了。听她的口气,她一定知道那是些什么人,却不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看起来,她很怕上仙爷爷,那上仙爷爷又究竟是什么人呢?深夜招来那些神秘的人,又是要干什么呢?一想起上仙那双深不可测充满了威严的眼睛,春雨也禁不住心生畏惧。
夜色在褪去,鸡叫了,上仙爷爷在后院养了一大群鸡,一只鸡叫,一群鸡都开始叫,曙色就在一遍鸡鸣中悄然出现在天边。
春雨光着脚下了地,从门缝里向外看去。她想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离开。就在鸡叫第二遍的时候,他们从竹林里飘出来了,还是排列成行,循规蹈矩地飘到了院门那里。颐安就站在门边,看着他们飘飘然地离去。
春雨忍不住问了:“伍婆婆,您哭了?”
伍婆婆还是埋着头:“没有啊,春雨。”她一抬手,很快就挥去了眼泪:“眼睛看花了,泪水都出来了。”
春雨想想,说道:“对,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好哥哥。我当初要是不错怪他,非要到万古镇上去找他,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白天,院落里寂静无声,天晴的日子,竹林在风中“沙沙”低语,竹叶轻轻随风摆动,院子里静谧,安宁。鸟儿也似乎怕惊扰了这里的清宁,叫几声,很快又收住,隐身在竹林里,享受着属于它们的生活。到了下雨天,雨滴洒落在竹叶上,发出轻微的“滴答滴答”的声音。一缕缕轻雾飘散弥漫在竹林里,竹林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轻纱,显得风姿绰约,飒然轻盈。让人感觉到仿佛置身在梦境之中。
“三年了,可是我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十年了!也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在狮子峰上吗,雪遇哥哥还陪着他吗,好想好想知道哟!”
春雨一直活在混沌之中,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月,更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竹林深处的这个院落,在她眼中充满了神秘感,而一呼百应高深莫测的那位上仙,更是令她心生敬畏。一想起他那双冷峻威严的眼睛,她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您就歇一会嘛,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
伍婆婆一直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儿:“又不累,一点也不辛苦。春雨,你也快绣吧,不要老是跟我说话了。”
伍婆婆置之一笑:“春雨,你今年都已经十四岁了,还尽说傻话。人能长出来像鸟儿一样的翅膀吗?”
伍婆婆说:“春雨,你雪遇哥哥一定还陪着爷爷的,不管爷爷在哪里,雪遇哥哥都不会离开他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知道,你的雪遇哥哥是个好人。”
伍婆婆赶快去把绣品捡了回来:“春雨,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乖乖儿地听话嘛,怎么一下子就犯脾气了!”伍婆婆把绣品放到春雨的怀里:“快绣吧,不绣这个东西,你又干什么呢?!手上有活儿干,心里就不会那么烦了。”
春雨怔怔地望着窗外,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一只不知名的鸟儿,从竹林里飞出来,直射向天空。身后,留下了一串欢快的叫声。春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哎呀,要是能像鸟儿一样,长出翅膀,从这里飞出去,多好啊!伍婆婆,我要是长了翅膀,就带着您,我们一起飞走,再也不回来了!”
“伍婆婆,我再看一阵,他们今天这个阵势我还没有见过。”
“你看得这么入迷,也想去练剑?”
春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空:“我想长出来。飞出去,就能见到我爷爷了。”她问伍婆婆:“伍婆婆,我们来这里几年了?”
“三年多了吧?”
春雨赌气地把绣品远远扔开:“我烦死了,恨死了!一天到晚绣它,一看见这个东西我就恨不得把它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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