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双传

“我有何忧思！弹琴，不过是为了调动虚空人来演练。”

“哦，师兄辛苦了。”

“在此几年，也收罗了不少虚空人，只可惜中用的没有几个，练来练去，长进不大。唉——，”上仙叹息一声：“我几乎都没有了兴头，想要就此罢休了。”

“师弟夸奖了。漂泊了半生，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安身之所。能遮风避雨，能抚琴听雨，闭门修炼，倒也差强人意。”

“这么说来，上仙兄就打算安居于此，度过余生了？”

上仙粲然一笑：“我还想住进皇城，坐在龙椅之上号令天下。只是不知道此生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快了！”

上仙给元乾倒了一杯功夫茶：“是，听到师弟要来的消息，我就知道，我们两人苦苦追寻多年，终要有个结果了！”

元乾呷了几口茶：“师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师兄，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他的隐身之处的吗？”

“愿闻其详。”

“师兄，看见随我一同来的那个绿衣女子了么？”

“见到了，那女子一看就不是凡品。不知师弟是如何笼络到她的？”

“十四年前，我在荔山云游时，无意间看见被雨水冲塌的泥土中，有一枚小小的蛇蛋。心想，它若是不能破壳，就只有死在泥浆里了。心生怜悯，就把她捡起来带回了家，每天以形神功润养，不想，她出壳之时，竟化为了人形！”

上仙笑道：“不仅生为了人形，而且，还如此之俏丽。”

“是啊，我给她取名叫绿英儿。长到五岁时，我看她不仅是聪慧过人，更兼着身轻似燕，行动矫捷，就下了一番功夫教了她武功、剑术，把我精心炼成的蛇道也传授给了她，不愧是通门，几年时间，她竟然比我的功力更是精深。这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情，就交给她去办，我也乐得清闲自在。另外，还专门请高手给她铸了一把剑。名为神龙剑。”

“龙蛇同宗，说起来，她就是一条神龙啊。”

“说得是，她能化回原形，在空中飞腾，日行百里。更为神奇的是，她还有一个与生俱来的本事，不论她去了哪里，不用召唤，她的同类就会自动地出现在那遍地方，时刻等待她的调遣。”

上仙听了，故作惊诧：“哦，那我可得留神了，千万不要一个不小心，在竹林里踩着一条绿英儿的同类了。”

元乾说：“师兄道行广大，已是半人半仙，小小虫豸，哪里敢近身。”

上仙又给元乾倒了一杯茶：“这茶是我亲手采摘的，不用烘炒，只有清明节后午时的太阳照晒，连晒七七四十九天，茶香被阳光固锁，就是泡上三滚，也依然是馨香如初。师弟你品出来没有？”

元乾呷了两口：“唔，果然不同凡响。这茶一入口，馨香满口不说，还有一股清冷之气，直扑头顶之上，再缓缓而下，直至笼盖了全身。”

“师弟可以说是悟得了品茶的真谛了。”

“饮兄长亲手泡出的香茶，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上仙在元乾旁边坐下：“闲话也扯得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师弟，你说说，你是怎么找到邰振子的踪迹的。我想了不少办法，也曾用阴人潜入了他的家庭，可是，后来被他识破，只能是无功而返。”

“这个功劳么，说起来，还是要归到绿英儿身上。”

“哦，这个小女子看上去一脸的娇憨，想不到还有如此之大的神通。那邰振子藏身何其隐秘，还是被她给找寻到了。”

“是呀，这孩子天生就机敏灵动。因为你来信说起邰振子遍寻无着，我令手下去往万古镇一带搜查。她也犟着要去，我便答应了她。到了万古镇之后，她撒出去不少的小龙——”

“小龙？”

元乾一笑：“是绿英儿为那些蛇类取的名讳。她从来都是这样称呼它们。”

“哦。”

“那些小龙在武陵山上到处寻找，找了几年，也没有什么结果。绿英儿就说，不能让上仙爷爷总是失望，她要亲自出马。”

“好姑娘！”

“不久前的一天，绿英儿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与她同龄的女子，说是要上羊肠盘。她灵机一动，跟着那个女子一同前往，在山上见到了一个老者和一个青年。据她描述，我便认定那个老者就是邰振子。”

上仙点点头：“已是将近三十年未曾与他谋面，不知现在他是个什么样子。”

“绿英儿说，瘦得一把骨头，行动也不是太灵便，不过，精神还好，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他就住在羊肠盘上？”

“不是，绿英儿说，到了羊肠盘上，先见到了那个青年人，后来，是一只斑斓猛虎把他从密林之中背出来的。”

上仙沉吟地说：“这么说来，当年那个出生不久的小婴孩没有在山林中夭折，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师兄知道他？”

“知道。绿英儿怎样说他的？”

“她说，那个年轻人也是瘦骨伶仃，穿的破破烂烂，看着就像是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一样。”

上仙一听，笑了：“看来邰振子如今已是穷愁潦倒可怜巴巴。再如此下去，只有困死在深山老林里了。”

“如若还是像从前一样冥顽不化，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这一条路好走了。”

上仙沉思一阵：“师弟，古人有不战而屈人之兵之说，我们与邰振子之间，可否不用刀兵，就能让他把东西交出来呢？”

“依小弟愚见，只怕有些难以办到。”

“为何？”

“相处多年，师兄你难道还不知道邰振子脾性？你难道忘了，当年他跟师父在蟒山莽阳洞中铸剑，我们在洞口转了几圈，被他看见，禀报了师父。师父出来，当时就要把我们两人逐出山门。”

“那时，他是少年轻狂，心中只有师父。如今这么一把岁数了，想必也该改弦更张了吧？”

元乾问道：“师兄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呢？”

“因为，毕竟我们是同出于一个师门，当年在一起学艺时，也还算得上是彼此相安无事，并无大的过节。念及这些，如果要彻底地撕破脸皮，还是有些不忍心。所以嘛，希望还是能够免除一场血光之灾。”

“师兄以为能避免得了么？”

“避免不了，也要先礼后兵，最好是当面跟他谈谈，先给他说些好话，给他一处宅院，请他下山来养老。如果不从，再晓以厉害，他也是风烛残年的人了，他现在身边不过只有一个帮手，任凭本事高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元乾说：“对了，绿英儿说，那个年轻人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但是，手中连一件兵器都没有，只有一把木剑。”

“木剑？”

“对，就是一把木剑。”

上仙不由得笑了：“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吧？”

“绿英儿说了，她只看见他拿着那把木剑，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兵器了。”

“如此说来，他把它藏了多年，连身边最是信得着的人都没有给他。”

“正是。”

上仙点点头：“看来，此番注定要大费周章！”

“小弟愿助你一臂之力，让上仙兄坐上金銮宝殿的龙椅。小弟也好随你一同进皇城，好生风光风光。”

两个人开怀大笑，惊得一群飞鸟，扑腾腾飞出了栖身的竹林，一直射向了星月灿灿的夜空。

“不说了，多年前的事情了，师父也已仙逝，说了无益，徒增烦恼而已！”上仙轻轻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好叫师弟知道，我在这里，几乎天天夜里都要弹琴，今天因你驾到，才歇了一天。”

“师兄天天鼓琴，怕不是为了排遣忧思吧？”

“师父虽然道行高深，但是，也是肉眼凡胎的凡人，天下有那个凡人不喜欢听顺耳的话？”

是夜，上仙迎到了师弟元乾，两人执手到了竹林之中。元乾打量月光下随风嗖然起舞的竹林，叹道：“万杆翠竹，幽篁沐风，小院静谧，亭阁映月，花枝照水，上仙兄这个千竹苑真是幽深清静，风景如画。住在这里，可以延年益寿，亚赛南极仙翁啊。”

上仙把元乾让进了竹林中的亭子：“今夜月白风清，竹林中清风飒飒，十分宜人，我们就在这里饮茶叙旧吧。”

“客随主便，小弟听凭师兄安排。”

“可能是看他少年老成吧。”

“那倒也是。”

上仙说：“虽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是，他轻看我们，只看重邰振子，不一般对待，就称不上是一个好师父。”

“师兄说的极是。”

元乾看见了窗下的一张几子上放着了一张古琴，走过去拨弄了几下，琴弦“嗡嗡”作鸣。元乾说：“多年没有听见兄长弹琴了。有时候想起兄长来，一缕琴音就在耳边回响。从前的时日也就来到了眼前。”他眯着眼睛，说下去：“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师父让你抚琴，那段曲子你不甚熟识，师父动了怒，让你跪在廊下。师父又命邰振子弹琴，邰振子大得师父欢心，说我们俩愚钝不堪，只有邰振子才能继承他的衣钵。我俩气不过，晚上，端一盆水，把他的被褥泼上了水，他知道是我们干的，有苦说不出，到柴屋里去睡了一夜，被蚊子咬得满头大包，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上仙一笑：“我抚琴时，跟师弟一样，往事历历，也在眼前起伏。想起了师父，想起了邰振子，想起了蟒山。”他露出了一个阴郁的笑脸，瞬间又消失不见：“我始终也没有明白，同为武门弟子，同为他的徒儿，师父为何就厚待他而轻视我们，背着我们两人，私下里不知向他传了多少独门绝技。”

“师兄，小弟知道，因为‘信风’功力不足，唤不来更多虚空人。尤其是虚空兵，他们全然不为琴音所动。”

“是，所以我才不顾一切费尽心机要找到它。”

“我看他是会怕师父的马屁而已。”

“师父可不是那种喜欢拍马吹捧的人。”

二人进了凉亭，竹子做成的桌上已经摆上了茶道用具，还焚了一炉香，袅袅的青烟冉冉上升，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在四下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