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双传

“魂散了，怎么才聚得拢来呢，上仙爷爷？”

上仙眉头不展：“不是一件易事，因此我才如此消沉，只觉得自己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已经付之东流了。”

“邰振子手中的那件宝物也不能补救了么？”

“人在山野之中被雷电击中，恰好倒在一棵崖柏树下，崖柏经人的精血滋养，十年之后，就成了一株血沉木，无枝无叶，仅有一根树干。它也就此停止了生长，却依旧有四季变化，春天，与平常无异，仿佛是一段朽木，夏日，略显红色，到了冬天，经霜历雪，那红色尤甚尤重，就像是被血浸透了一般。”

“上仙爷爷，据我所知，每年夏天都要打雷，被雷电打死的人也不少，血沉木应该不难找到啊。”

“必得是要在七月十五那一天申时至酉时被雷电击中的，方能滋养成血沉木。所以说它十分难得。”

“正是！”

绿英儿似乎一刻也等不得了：“那还等什么呢，上仙爷爷，我去蟒山，不找到一块血沉木，我就不回来见您！”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啊。若是出了事，我怎么向你爷爷交代？”

“上仙爷爷，我们一起去吧，再叫上您的那些门生，不是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人多了，肯定能找得到。”

上仙轻轻地摇摇头：“蟒山那个地方，今生今世我不想再踏足上去。”

“为什么啊，上仙爷爷？”

“有些事情，不说也罢，说起来不堪回首！”

绿英儿眨眨眼睛，一挺胸膛：“那我自己去，我有小龙，不论到了哪里，只要我一声号令，它们就忙不迭地来了。我让它们帮着我找血沉木，那么大的蟒山，不信就找不出来一块。”

“绿英儿，蟒山上的小龙，可能与其他地方的大不一样，它们都得了明道子道行的熏染，特立独行，不随意盲从。”

“我不信，天下还有敢于跟我绿英儿作对的小龙！”

上仙瞬目看定绿英儿：“绿英儿，我劝你，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地上蟒山，那个地方，实在是不比寻常。”

“你的师父还在山上？”

“在。”

“那正好啊，我要去见见他，当面问一问他，怎么就教出了邰振子那种蝇营狗盗猪狗不如的徒弟！”

“住口！”

上仙顿时变了脸色，面目狰狞，一眨眼之间，似乎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目光阴冷，发一声断喝，犹如晴天霹雳，把猝不及防的绿英儿吓得目瞪口呆，又有些莫名其妙，怯怯地问道：“上仙爷爷，你怎么了？”

上仙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舒开眉头，和颜悦色地说：“绿英儿，他是我的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我面前，你不能对他大不敬。再说，在我下山之后不久，听说他就谢世了。听到这个凶耗，我当即面朝蟒山的方向跪下，给他磕了几个头，以示对他的尊崇和哀悼，毕竟我这一身本事，是他传授于我的。虽然后来他对我有种种不公，种种轻慢，但是，我却不能对自己的师尊反目为仇。”

绿英儿吐吐舌头：“上仙爷爷，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请您原谅我的无知和轻狂，他是您的师尊，也就是我的师祖。轻慢他，也就是轻慢了明。”

“还有你的爷爷，他也是明道子的徒弟。”

绿英儿问道：“上仙爷爷，你们一共有六个师兄弟，那我爷爷是老几呢，我还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他呀，正是老六。”

“那你呢？”

“我刚才说的那么明白，你就没有听出来么？”

“我猜，你是老三？”

上仙一笑：“对，我就是老三。”

“那邰振子呢？”

“你猜。”

绿英儿想了一阵，摇摇脑袋：“我猜不出来。”

“他第一个上山，是师父的大徒弟，我们都叫他大哥。”

“哦，我知道了，他就是老大，跟你一起找到的血沉木。”

“还有你的爷爷元乾，论起来，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看见的那块血沉木。”

绿英儿欲言又止，吐吐舌头，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上仙问道：“绿英儿，你想说什么？”

“唔，我说了，怕上仙爷爷您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

“那我就说了，上仙爷爷，那时候，您可能经常都欺负我爷爷，对不对，那时不是您要往他的衣领里塞雪嘛，把他吓得滚下了山，这才发现了那块血沉木。后来，你们为什么又成了最亲密的朋友了呢？”

“只能说明一条，证明我们意气相投。”

“其中也有故事吧，上仙爷爷？”

“有，等以后我有了兴致，再慢慢地讲给你听，我跟你的爷爷，怎么消除了误解，日渐走到了一起。”

“那你们跟那个邰振子又怎么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呢？”

上仙仰起头来看天：“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那件宝物。”

“其中也有故事？”

“当然。”上仙站起身来：“不说了，现在心情不佳，说起从前来，更是心烦意乱，六神无主。”

绿英儿乖巧地说：“上仙爷爷是为了招魂而愁眉不展，我是上仙爷爷的兵马大元帅，岂能看着爷爷日夜愁烦而袖手旁观，明天，我一定要去蟒山。早日找到一块血沉木，上仙爷爷的心事方能解得开。”

上仙连连摇头：“绿英儿，我知道你的身手不凡，但是，蟒山那个地方，是我师尊的安息之地，他人虽已逝去，但是，功力却还留存在蟒山之上，那里的草木虫豸走兽飞鸟都不同凡响，你若是去了，就知道我所言不虚。我尚不敢轻易上去，你呢，最好还是不要涉足上去了。”

上仙再三阻止，狡黠的绿英儿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嘴上却说的是另一套：“好吧，好吧，既然上仙爷爷不许可，那我就不去了。”她眨眨眼睛：“上仙爷爷，千竹苑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爷爷一点都不知道，不如把他请过来，帮着上仙爷爷想想计策，出出主意，下一步究竟如何行事。没有了招魂，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路径可走，上仙爷爷终身的抱负总不能就此罢休了吧。”

“是该把他请过来。”

绿英儿自告奋勇：“那我明天就去请他过来。”

上仙眼里带着疑虑，说道：“绿英儿，你该不是找借口离开千竹苑，偷偷地上蟒山去吧？”

绿英儿一口否认：“绝对不敢，绿英儿虽然顽劣不堪，但是，绝对不敢在上仙爷爷面前说半句谎话。”

“不是我不要你去，是因为上了蟒山不可预料的事情太多。”

“我明白，上仙爷爷道行那么高，都不敢夸下海口，更何况我这个道行浅薄的小小蛇妖了。”

“我写一封信，你带给你爷爷。”

“不用不用，见到我爷爷，我一说，他就什么都知道了，保证立刻启程动身，到千竹苑来助上仙爷爷一臂之力。”

“快去快回。”

“知道了，上仙爷爷你就放心吧。”

“我就是有些不放心你，所以才再三叮咛。”

绿英儿一扭腰肢：“我是个最听话的好孩子。我走了，上仙爷爷。”

“去吧。

绿英儿飘然出了凉亭，竹林“沙沙”作语，扰得上仙心绪不宁。此刻，他仿佛又置身在蟒山后山一遍幽深的山林中，蓬头垢面，趺坐在地，面前放着师父明道子用那段血沉木做成的一柄古琴。师父说：你醉心于琴道，我甚为欣慰，不过，琴道之修为，仅为一己之功，修炼者静心默思，成全自身功德，不为邪道所惑，不为利欲所动，修炼成功，便是半仙半人，超越轮回，在天地间往来自。正是因为仰慕师父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不惧鬼神妖魔，他才起了修炼琴道的心思，也才日思夜想，有一柄属于自己的古琴。终于如愿以偿，师父教了他几支曲子，要他不惮辛劳日夜操琴。但是，要修练到那个地步，才算功德圆满，得了正果，师父却没有对他明言。他谨遵师命，离开了师父和众位师兄弟，一个人到了后山的密林中，渴了，饮冷泉之水，饿了，食良木之果，历经两个寒暑，把师父教授的几支曲子练得滚瓜烂熟，每每弹奏，心中似明似暗，似懂非懂，似乎是有一股清流，从一块长满了青苔的溪中山石上漫漫流淌而过。以前各种争强好胜，各种欺压弱小的行径此时想起来，只觉得面红耳赤，羞愧满面。心中不由窃喜：不是琴道已经有了精进，哪里会心思全然有了改变。

正在这时，身后落叶“沙沙”有声，有人踏着满地落叶，缓步走来。上仙还没来得及回头，只听得来人漫声说道：好个英俊少年，操得一手好琴。只是琴声中空洞无物，淡如白水，这样弹下去，天天弹，日日弹，只怕是白白费了力气。到头来劳而无功一无所获。可惜了，可惜了，真真是太可惜了！

上仙回头看去，见是一位须发如银，面色红润，目光炯炯、身材挺拔的老人，头戴一顶斗笠，身披一件青麻蓑衣，脚踏一双芒鞋，看上去像是一位游方士人，正抬手拨开挡路的树枝，缓缓地向他走过来......。

“哦，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辰被雷击的人才能滋养血沉木呢？”

“因为那个时辰，人的血脉最是充盈，阳气盛，阴气衰，一旦血脉运势终止，必得向外发散，无处可去，就冲发到崖柏之上，崖柏得了雷击人的精血，一改林木本性，荟聚起人之特质，就成了千古难逢的血沉木。”

“上仙爷爷，那招魂的魂魄到哪里去找呢？”

“招魂可能也没有料到伍氏能做出如此疯狂的举止，琴碎之时，我眼前看见一道血光一闪，瞬间就四散开去，很快，就消失殆尽。”

“我明白了，上仙爷爷，如今，只要我们手上有了一块血沉木，就能重塑一柄招魂。”

绿英儿问道：“上仙爷爷，什么是血沉木呢？”

绿英儿听得津津有味：“上仙爷爷，您的招魂是不是就是用您当年找到的那块血沉木做成的？”

上仙点点头：“然。”

“对。”

“对，必得要有一块血沉木。”

绿英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上仙爷爷，我明天就动身去蟒山，一定要找到一块血沉木！”

上仙拉着绿英儿坐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绿英儿，有了血沉木，招魂有了身子，可是，魂魄却不能归附，依然是一无用处。”

上仙摇摇头：“我没有那个本事。”

“那，就是您的师尊替您做成的？”

上仙点点头：“有了它，招魂散了的魂魄就能重新聚拢起来。”

“就是说，先找到一块血沉木，再用邰振子手上的宝物招来它的魂魄，招魂就能重生了？”

“这就是招魂的来处了？”

上仙摇摇头：“不，其中还有许多的事情，要是一一地说起来，一天一夜怕是也说不完。”

“您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