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奇案

这一桩凶杀案很快就传遍太原城。第一个感到惊心的就是吴屠户。从来说做贼心虚，殊不知杀人的人心更虚。吴一刀今天卖肉时，心慌意乱，下手不准。往常砍肉得心应手。要多少就多少，今天却连砍三刀才砍下一块肉，还险点儿误砍了手指；称称分量，不是多就是少。买肉的人都说：‘吴一刀，你今天怎样了?砍肉竟要过三刀，买四两肉切半斤，这样下去，你的名气要完蛋了!”吴一刀情知心无二用，恐怕再出差错，给旁人看出破绽，尽管早市正热闹，也无心再做生意，推说今天家里有事，提早收摊明天请早。便把剩下的肉连同刀、秤、钩、磨铁一齐扔入筐里，背着就走。一路上听得大家沸沸扬扬地说：“豆腐店老板莫老实杀了和尚。这老头儿一脸忠厚老实相，想不到竟会是个杀人凶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吴一刀听了，心里略觉宽慰，知道无人疑心自己是杀人真凶，于是遮遮掩掩地走进家门，赶紧把门关上，低声对老婆说：“杀和尚的事已被发觉，这里住不得了。现在虽然有了替死鬼，可是日子一长，事情总不免要败露，还是趁早远走高飞，逃到他乡外县去，另谋生计，免得出事。”叶阿菊道：“你想逃往哪儿?”吴一刀道：“我早打算过了，这里太原是汾酒的集散地.我们可以逃到交城去，开一间小酒店，不卖生肉卖熟肉，照样可以过活。”叶阿菊比较有些心计，摇头道：“你现在逃不得，事情刚刚发生，你忽然逃走，不是明透着叫人疑心你做了亏心事，不敢再在这里住，所以要逃吗?依我说，你明天照常上街去卖肉，既然衙门里把豆腐店老板捉去，估量一两天里不会有人疑心到你身上。你只管装做没事人样子，一面暗中收拾收拾，把细软打成包裹，粗笨家伙变卖了，不能变卖的就扔掉，然后请四邻吃杯酒，连地保也请在里面，推说要到外地去做买卖，特地向大家辞行。这样，包管没有一个人会疑心你，就是有了事，也会替你遮瞒。”吴一刀拍了拍老婆的肩头，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这计真妙。县衙里既然把莫老实捉去，少不得要三推六问，两三天里决不会有事，我们尽可以逃得从容点。”当下依计而行，把家中一切收拾齐备，然后请乡邻和地保喝酒，说是要到汾阳去。果然众乡邻没一个疑心他作了歹事，还祝他此去一路顺风，生意兴隆。吴一刀自喜得计，为了表示走得光明正大，在把肉摊收歇时，还请人写了—张照贴，说明收歇的原因，并向各老主顾致谢道歉，临走前还同叶阿菊去向各邻舍道别，这才夫妻双双离开太原。正是：鳌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

天亮了，太原城里六街兰市开始活跃起来，这时忽然传出一桩惊人新闻，说是有人在崇善寺旁井里汲水，汲出一颗光头，头顶有九个香疤，是个和尚。引得路上行人蜂拥来看。地保不敢怠慢，慌忙前往报官。太原是省城所在，山西巡抚驻节的地方，首县是阳曲。当时的阳曲县令杨重民闻报出了人命案件，立刻传齐三班六房捕快衙役，坐轿到崇善寺旁检验。衙役报称井中有血水冒出，、杨县令认为尸身必沉在井底，便命用辘轳昂桶盛着衙役下井捞取。同时疑心寺僧行凶，传令捕快把方丈以下全体僧人一律拘捕候讯。正当寺里的知客僧辨认了这颗光头，供称“从未见这和尚来寺挂单，大概是游方和尚”，杨县令将信将疑的当儿，衙役已把沉牲井底的尸身捞了上来，自有仵作上前验尸，报称；“验得死者身穿灰布夹袍，脚着圆口布鞋，鞋根磨损，像是走过长路。腔子里冒血，显见被杀时间还不久。”杨县令大疑道：“既是和尚，怎么会穿俗家衣服鞋子?莫非案外有案，另有一桩人命案子不成?”忙喝仵作把这颗和尚头装到尸身腔子上去，看被杀者是否一人。”仵作如命安装，，随即报称.‘‘验得死者头颅和尸身颈腔完全符合，确系一人，凶器像是快刀，一刀致命，身首分离，颈项皮肉毫无牵连。”杨县令见没有节外生枝，另出命案，心下稍安，当下传令放了僧众，派两个衙役在寺门前把守，有人外出，必须仔细搜检，防止夹‘带凶器外逃。―面宣布：“有谁能辨认出这夹袍布鞋是何人的穿着，赏银十两。”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的就有人出首：“这灰布夹袍和圆口布鞋像是卖豆腐的莫老实所穿。”杨县令暗道：“是了，这布鞋所以圆口，是取其穿脱便利；鞋根所以磨损，是因为常在牵磨行走，并非长途跋涉。”便命捕快：“速捕豆腐店老板莫老实到案审讯。”捕快奉命，立刻奔赴豆腐店，鹰拿燕雀似地把莫老实拿到寺前。莫老实从未经官，忽然祸从天降，铁索加颈，被拿了来，吓得魂飞天外，又见刚才放走的和尚不知被何人杀死在地，身首异处，尸身湿淋淋的，犹自穿着自己给他的夹袍和布鞋，更党心惊胆战，象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正在不知所措，杨县令已向他问道：“你是莫老实吗?这和尚身上穿的夹袍和布鞋可是你的?”莫老实虽然老实，可是人命关天，非同小可，承认了就得吃冤枉官司，这就逼得他不能老实了，只好期期艾艾的沈“不……不是!”杨县令吩咐衙役：“把尸身穿的夹袍脱下来给他穿。”衙役如法泡制，报称：“不长不短，恰好合身。”杨县令又吩咐：“把鞋子脱下来给他穿上。”衙役也照着做了，报称：“‘不大不小，恰合脚寸。”围着瞧热闹的人中也有人出来指认：“他平常出外就是这样穿章打扮。”杨县令见人证物证俱全，更加深信凶手定是莫老实无疑，便问：“你现在还有何说?”莫老实连声呼冤道：“这衣服鞋子虽是小老儿的，可小老儿并没有杀这和尚，实在冤枉!”杨县令怒道：“真凭实据俱在，你还想赖!”喝令衙役：“把他押解到县衙去!这厮凶狡透顶，怪不得大家叫他莫老实，莫者，不也，莫老实就是不老实，不动刑谅他也不肯招。”衙役遵命把莫老实加上手铐，押在轿后，簇拥着县令的轿子回衙。观审的群众议论纷纷，有的赞颂县令精明，办案一丝不苟，不论是头颅、衣服、鞋子，无不经过实地试验；有的批评县令糊涂，说莫老实既要杀这和尚，为什么还要送衣服和鞋子给他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