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冒牌货

自打见面开始，陈欢看他侃侃而谈，总是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来教训自己，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此刻，便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转而问道，

“老先生虽然超脱物外，不问俗务，但想必也听说了，不久之前，本门遭逢大难，如今只能寄人篱下，依附于曾经的蜀山下院！”

“弟子拜见老先生！”

见状，谷兰先生紧忙将他扶住了，咧嘴一笑，急声说道，

“都是老熟人，何必行此大礼！”

“您这份超脱……未免太无情了吧？”

这话一出，一旁的白猴两眼瞪大，吱吱乱叫，挥舞着木剑就要刺过来，似乎在说，

“小子，怎敢对我主人无礼？！”

哪知，却见谷兰先生淡然一笑，丝毫不以为意，说道，

“那年夏天，我在洞庭湖畔垂钓，许久不曾联系的二师兄却千里迢迢赶来了，他跟我说，家慈病逝，让我回去……”

陈欢一愣，颇有些没头没脑，一头雾水，暗暗嘀咕，

“这老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他苦笑一声，拍了拍陈欢的肩膀，朗声说道，

“我当时就回禀了他，我说，人有生老病死，诸兄代为处理既是！”

“什么？！”

听得这话，陈欢一怔，不禁两眼瞪大，急声说道，

“你连老妈的丧礼都甩手不管？！”

这一刻，他真想跳将起来，狠狠爆锤这个不孝之人！

“人人都会死，何必如此劳心费神？！”

却听谷兰先生置若罔闻，笑了笑，继续说道，

“再者，家慈在世之时，虽然年纪老迈，却精神矍铄，身体康健，无需旁人照料，老而病逝，乃是自然之数，无需哀伤！”

“逝者已矣，就算我赶回昆仑，也不能让她起死回生，既然如此，又何须白跑一趟，参与那些繁琐的礼节？！”

这一刻，陈欢心中虽然不敢苟同，却也哑口无言。

谷兰先生轻拂长须，继续说道，

“世间万物，有生有死，就算是辉煌烈日，终有一天，恐怕也会渐渐黑暗，以至灭亡，更何况是人手所创建的万剑门！”

他顿了顿，摇头说道，

“万剑门盛极而衰，早有征兆，无可阻挡！就算我出手相助，也是杯水车薪……”

听得这话，陈欢两眼微红，愤而说道，

“然则，你若是出手相助，邹前辈不至于身死，万剑门也不会灭亡！”

谷兰先生淡然一笑，并没有立刻回应，他仰望天边，饶有深意地问道，

“修真日久，多年不见，想必你已颇有见解，你觉得……这世间有仙人吗？”

陈欢一愣，不假思索地说道，

“得道成仙之后，人就会羽化飞升，超然世外，到了逍遥天之中，既然如此，世间又哪里还有什么仙人？”

谷兰先生白眉一动，沉吟着问道，

“既然如此，世人又为何将我称作‘剑仙’？”

见陈欢一脸懵懂，他负手而立，青衣飘飞，仙气盎然，沉吟着说，

“走进山海，神游天外，无忧无虑，逍遥自在，那就是‘仙’！”

陈欢嗤嗤而笑，撇嘴说道，

“依你之意，仙人不是我们这些修真问道之人，反倒是那些攀爬山中的樵夫，亦或是耕织山野的农人啰……”

听得这话，谷兰先生一愣，不禁哑然而笑，抚须说道，

“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一份心态，当取则取，当舍则舍，无拘无束，率性而为，自然就能逍遥！否则，即便有通天彻地之大能，终究不能超脱物外……”

说到这里，他慨然长叹，沉声说道，

“翔宇兄心怀天下，义薄云天，令人钦佩！可惜，即便他以身殉道，却终究不能逆天改命，挽救万剑门……”

听他这个口吻，似乎还并不领邹翔宇的情谊，陈欢心中更是愤懑，就冷笑道，

“如此说来，邹翔宇前辈岂不是死得太不值了？！”

谷兰先生徐徐走来，摇头说道，

“世间之事，岂止值不值？！”

他看了看陈欢，沉吟着说，

“邹翔宇虽是舍命相救，却终究不能挽救万剑门，如此看来，自然不值得这么做！然则，他精通易理，深谙天道，明知此行凶多吉少，最后却依旧冒险前来，你说他究竟为了什么？”

陈欢冷哼一声，撇嘴说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乃大丈夫之本色！”

谷兰先生眼目如电，沉吟着说，

“古人云，一人一山谓之仙，依我看来，每个人心中的‘山’也不尽相同！”

“老朽心中的‘山’，自然是青山做伴，僻居空谷，偶尔与百花生、胡二娘等一些山精野怪欢聚宴乐，不问世事，眨眼已是百年；”

“至于翔宇兄……他心中的‘山’，则是玄门同道，是天下苍生！为了这座‘山’，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往无前，无怨无悔……”

他慨然长叹，朗声说道，

“他是一位入世的仙人！”

听得这话，陈欢仿佛看到了一条别样的“仙途”，嘀咕道，

“对！松子爷爷是一位入世的仙人……”

这时，谷兰先生回过头来，两眼炯炯，紧紧盯着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听了老朽的山，又说了邹翔宇的山，我倒想问问，你小子心中的‘山’……又是什么？”

陈欢一愣，颇有些踟蹰，最后，直言不讳，

“仙途飘渺，不可预料，我不敢奢求！当下……我只想陪伴着最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

话刚出口，他不禁满脸羞惭，苦笑道，

“相较之下，我的‘山’无非就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可比你们俗气太多了！”

“不不不！”

谷兰先生淡然一笑，摆手说道，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如若你能心无旁骛，觅得佳偶，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就连老朽也要心生羡慕哩！”

陈欢一愣，调笑道，

“如此说来，老先生这样的‘仙人’也会动凡心吗？”

听得这话，谷兰先生哑然而笑，说道，

“仙人也是人，自然也有凡心！”

“如若和世人假想的一样，不知苦楚，不懂爱恨，没有善恶，无欲无求，那这样的仙人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顿了顿，沉吟着说道，

“所谓仙人，并不是修为通天，法力无边的道士，而是那些心有境界，不受约束，率性而为，自在逍遥的真人！”

“道法卓绝的邹翔宇如是，痴迷美酒的酒仙如是，还有千千万万，每天忙碌于自己所钟爱，并奋不顾身，乐在其中的平常人，同样也是仙人！”

面对这番言论，陈欢精神一震，倍感新奇。

谷兰先生大袖一挥，昂然说道，

“古往今来，所有玄门同道都在争论修仙之道，但从来没有一位真正的仙人从逍遥天回到人间！”

“我看，所谓的逍遥天不在天上，更不在地下，它一直就在我们的心间！只要心中安乐，自在逍遥，人人都是仙人……”

听得这番高论，陈欢不禁两眼瞪大，欣然赞叹，慨然说道，

“直至今日，我总算明白，为何老先生有剑仙之名了！”

谷兰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小子，往事如烟，无需挂怀，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你也就是一个小仙人了！”

这一刻，陈欢隐隐明白了生活的意义！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失去之后才顿悟的！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朗声一笑，拱手说道，

“多谢前辈提点！我这就去找寻那个姑娘去……”

见陈欢一身狼狈，满脸泪痕，他白眉微皱，摇头笑道，

“你这小子，虽是学了一身本事，确还是和当年一样，依旧没有半点的长进，哭哭啼啼，好似一个尚未断奶的孩子哟！”

陈欢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弟子执迷不悟，只怕不能像老先生一般慷慨豁达！”

听得这话，陈欢咽了口唾沫，愤而说道，

见状，陈欢不禁喜出望外，急忙收了宝剑，纳头便拜，恭声说道，

听得这话，陈欢心中虽然不服，却也不敢辩驳，只是长叹一声，说道，

“弟子一错再错，如今痛失挚爱，一无所有，心中苦闷难当，因此……”

“既然如此，那又该何去何从？”

“不！我……我不能失去她……她们！”

见他情绪激动，谷兰先生指了指天边，慨然说道，

“你看那转瞬即逝的晚霞，虽是姿态万千，无比美丽，你却永远无法将她握在手心里！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在记忆深处，闲暇之余，慢慢回味……”

“圣人尚且犯错，更何况你我？如若犯错之后，每个人都似你这般自我放逐，抱头痛哭，只怕这世间早已变成眼泪的苦海了！”

陈欢一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诧异地问道，

“弟子有些奇怪，您老人家位列‘御剑七子’之首，‘剑仙’之名更是威震天下，论起名声和修为，您与邹翔宇前辈也丝毫不遑多让，可万剑门遭逢巨变之际，他一个外人尚且舍命相救，您老人家作为万剑门的一份子，却何以置身事外，眼睁睁看着师门败亡？”

他顿了顿，颇有些愤懑，冷然呵斥道，

谷兰先生苦笑一声，朗声说道，

“往事如风，若能补救，需当全力以赴；如若不能，一如覆水，那就放下吧！”

望着眼前这个少年，谷兰先生苦笑一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