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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的武林

第一百六十章 娥宫阳雀惊变

岳玉皇道:“走火入魔,益寿过度,返老还童,青春常驻。你今年一百零二岁,外貌像个小少年,不少人羡慕你还来不及。”曹武怜世不以为然,道:“即便如此,却是落下了个病根……”

岳玉皇道:“小萝你去玩吧,外公到别的塘放笼,顺便单独和曹老爷说说话。不消两三日,你最爱吃的虾就摆在你桌前啦。”其时季节尚寒,不太适合捕捞河虾,但岳玉皇所处山寨与众不同,冬季亦有许多稀有水物,以及叫不出名堂的禽类欢跃山林,虾笼放出,不出半日,定有收获。唐心萝道:“那爸爸妈妈呢?”岳玉皇道:“他们,只怕一时回不来了。”唐心萝秀眉微蹙,无奈地叹了口气,向曹武怜世伸伸舌头,扮个鬼脸,便回了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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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武怜世缓缓地道:“回教。”李轮诈双手交叉胸前,更咽道:“您答应了这些俗人,解散神教,归隐遁世,教主,真要散伙么?咱们……咱们的心血,三十多年呐!”曹武怜世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路上横行霸道,劫车抢乘,五日后曹、李回了皖境逐雷山,坐上那石宫王椅,说道:“孩子们,即日起,联贤教解散。”众教徒大骇。程无相劝道:“教主,近期虽难,但仍可东山再起,草率解教,可是什么都没了。”李轮诈跪倒在圣火旁,垂泪道:“属下再次请求,三思!”

倪本儒最是火爆脾气,大声道:“岂可因世间凡夫而舍却大业?他们把咱往死里赶,我们便十倍奉还。”

岳玉皇笑道:“还记得沈老头子吗?”曹武怜世微微一笑,道:“老剑豪是咱当年神交,怎么不记得?”岳玉皇道:“嗯,东海有一孤岛,是沈老头子生前之地,我曾去过那看看,风景不错,若有兴致,可去一观。”曹武怜世沉吟半晌,呵呵一笑,道:“如此我便去瞧瞧,你在此寨好好过吧。”得知了那岛纬度坐落,银影一闪,飘然离去。

……

涯洸川战后,杨诣穹乘鹏西去,关居钰、曲叶琦一道出川,路上碰见了恤心宫一行。段煦龙友情笃重,微笑道:“反正无事,来别尘峰坐坐如何?”曲叶琦看了看他,摇头不答。关居钰心想:“这番大战令澹台无冢和邪剑王元气大伤,心胆俱裂,使命完成,还是去了为好。此人毕竟牵连感情往事,早早分别,自此互不打扰,对谁都有好处。”扬手婉拒道:“不必,段君。我跟她要去东海,你们有事先走好了。”

曲叶琦道:“保重了。”待要和关居钰加快脚步而去,苗芸悦招手道:“东海乃大陆之外,两位此行是否方便?”

关居钰道:“还行,自有办法。”

段煦龙“哦”的一声,道:“我想起一事,芸悦,你寒水阁不是有一乘水之宝,叫做‘蓝霞’吗?此舟极顺水性,无惧波涛,遇冰如履,便是去往地球极地苦寒之境,也稳如冰山移动。与其出码头坐船,看海风海浪的脸色,不如将这宝贝借一段日子,等他们从东海回来归还不迟?”苗芸悦道:“嗯,这个……”

关居钰见苗芸悦踌躇,料段煦龙所言不虚,确有此乘水之宝,无惧海浪暗流,顺水顺风,但宝物自有宝贵之处,莽受过意不去,正要婉拒,段煦龙又道:“只是‘蓝霞’尚在阁中,须得来宫坐坐。既在此战中帮了大忙,圣母一定喜欢你们。”苗芸悦点头道:“也罢,你们来吧。蓝霞借予一乘,此宝浮水迅如箭,稳似山,前往东海,区区小事。”曲叶琦奇道:“是艘小舟?碰见鲨鱼海兽怎么办?鲸鱼一尾巴都能把我们掀翻了。”苗芸悦笑道:“妹子尽管放心,鲨鲸、海怪唯恐避之不及,更不会伤你,到时自然发现其中奥妙。”

关、曲沉吟不语,心想大海无情,小舟乘行如何这般神乎其神?倘若碰上海灾,洪波巨涛,漩涡台风,又怎生得还,但对方话已说出,想必蓝霞自有神奇之处,多少见识一下这罕见宝贝也好,顺便拜见娥峰圣母,相顾点头,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

回峰入宫又花数日,同门归来,暌别战胜之情,喜盈满堂。当今世界,恶魔扫清,取得了完美大结局,天下武林、百姓总算有好日子过了,永远和谐生活。诸阁各部,相聚殿内,喜上眉梢,神采奕奕。关、曲受宫中子弟欢乐影响,现今武林的确再无黑暗,锄奸重担自此落肩,即将归隐,如何不喜,随众开心,微笑游逛,但见恤心宫建筑规模宏如王宫,让人叹为观止。

九阁六部的首领们,齐聚访乾殿,相约聊讲,恤心宫将来的赓续发展,以后的生涯规划如何?关、曲情觉事不关己,本不欲掺和,但段煦龙不以见外,拉了他们进殿。

阁主部主侃侃谈聊,其乐融融,怡然自得,人人神情欢喜,金燕阁主袁凉莉却始终低头一言不发,不参说笑,双眉皱蹙,像是有何心事。蓝媚琪无意一瞥,关居钰、曲叶琦在拐角边并肩依坐,自己适才叽叽咯咯地讲话半天,他俩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虽对关居钰爱念已淡,却仍酸溜溜的不是滋味,转移目光,见袁凉莉眼神涣散,心事重重,便道:“咦,莉莉姐,干嘛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袁凉莉猛地醒觉,抬头道:“啊,没有,我很开心,谢谢你们大胜归来,此战造福天下,功不可没。”蓝媚琪嘿嘿一笑,道:“圣母呢?”袁凉莉道:“圣母不在,下峰去了。”蓝媚琪道:“下峰,去哪里啦?”袁凉莉不答。蓝媚琪笑道:“出去给姐妹们找奖品礼物了,回来犒赏我等?”袁凉莉道:“真是这样,那就好了。”蓝媚琪道:“嗯?”

苗芸悦忽地发现九阁六部首领有缺,圣母不在宫中,袁凉莉又神色奇异,似乎满怀心事,她素来心细,料想定有缘故,收起笑容,问道:“出了什么事?莉姐,夕阳阁主和青雀阁主呢?”

众女你瞅我瞧,微微一奇,这般大喜时光,仅有十三位阁主部长在此,夕阳阁和青雀阁的首领却不见踪影,少了两个,忍不住“咦”的一声,静了下来,望向袁凉莉与其他几位留宫的同门,等她们开口。

袁凉莉道:“大家去攻打涯洸川的三日后,有一冀州寡妇上峰造访,哀怜祈告,寻求恤心宫帮助,她说家乡那儿有片峡谷,出了桩邪事,五条人命也遭牵连,包括她老公,真相难明,当地声称是鬼怪作祟,弄得人心惶惶。既然出了人命,又是离别尘峰不远的冀州之事,圣母便留我等在宫,独自下峰调查,可直到今日,一点消息没有,已有十天了。”黄蔻道:“有这事?”娥峰圣母是大宗师,九旬高龄,武林第一人,探查民间怪事,出去十天没有消息,虽不必忧心其安全问题,但也叫人微微疑惑。段煦龙与七阁部下峰攻打涯洸川,之后圣母离开恤心宫,距那日算来,离今确已有十天左右。

代婆婆道:“那寡妇说的什么邪事,与鬼怪有关?”

袁凉莉点点头,道:“阴兵借道。”众人吓了一跳,齐道:“什么?”

袁凉莉续道:“据说那片峡谷不干不净,时常听见谷底森林,传来种种稀奇古怪的声音,也有击鸣擂鼓的喊杀或踏步声,初时只道是因地理环境,继打雷天气影响,才造成一系列怪象,后来有人亲眼在峡谷田野中,看见几支军队路过,天黑识不清是哪朝哪代军队,但目击者心意坚定,说绝对不是幻觉。”众宫徒虽经过许多历练,心智成熟,究竟女子心胆,乍听此灵异之事,不禁毛骨悚然。现下已是和平年代,脱却了战争,冀州峡谷三更半夜出现奇怪军队,若非有人故意混闹,便大非常理。

袁凉莉道:“民间有阴兵借道的说法,这几支军队怕是从地底下冒上来的,披着一层神秘色彩,吸引耳目也还罢了,借道归街道,夺取人命,便不是好阴兵,圣母态度淡然,哈哈一笑,说不过小事一桩,就独自朝那儿去了,探查异事真相。夕阳阁和青雀阁两位姐妹好奇心重,带了几名弟子,跟随圣母足径而去,临走前说,不管怎样都会联系我们,可到现在都几天了,一点消息没有。”

段煦龙摇头道:“哪有阴兵借道这种怪事,目击者所见不假,那定是始作俑者暗中捣鬼,干什么脏活勾当、非法之事,有五人看见,却给灭了口,这支队伍鬼鬼祟祟,出手杀人,不是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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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忽有一蓝衣弟子奔进访乾殿,气喘吁吁,慌声喊道:“段大师兄,各位阁主部长……有事情!”

黄蔻见是自己梦宵部姑娘,离座上前,柔声道:“怎么啦妹子?”那弟子急道:“信……信……青雀阁主的要紧信件……”递上一封简信,却因太累,立马软倒。黄蔻瞧这弟子的状况,此信是十万火急收来,暂时顾不得安置她,立即打开信封一阅,脸色顿时煞白,看完内容,更满脸骇怖,甚至欲哭将出来,拍裙叫道:“不可能……这……这不可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苗芸悦道:“怎么了?”她知黄姐姐素来沉稳历练,精明强干,此刻竟慌叫欲哭,必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不禁怔住。殿上众人被黄蔻反应所慑,一同离椅起身。

黄蔻颤声道:“是血书,青雀阁主所写。这冀州阴兵借道,其实是一群身份不明,诡秘武士的恶党分子,在民间鬼鬼祟祟,暗地行动,聚集力量,陆地、水下,皆有这干人的党羽身影,身手厉害。两位阁主寻见圣母,无奈敌人狡猾,使了调虎离山计,将她俩与圣母支开,落入圈套。夕阳阁主……夕阳阁主她……”

李鸢桐平时与夕阳阁主韦素仙很是要好,听黄蔻越说越伤,忙问:“素仙妹子怎么了?”韦素仙是个二十二岁的芳龄女郎,年轻阁主,往日喜欢和她探讨武功,谈风论雪,灵风、夕阳二阁的剑术也相互印证,受益良多,姐妹感情自是深厚。

黄蔻表情羞耻,忿道:“二位阁主中了诡计,落入陷阱,惨遭囚禁……韦阁主被那群畜生活活奸杀而亡……”此言一出,晴天霹雳。访乾殿众人又悲又怒。李鸢桐右手颤攥,泣不成声。

苗芸悦白袍扬动,喝道:“黄姐姐,你胡说!”她向来爱重同门姐妹,突闻韦素仙去世的噩耗,心头混乱,失去理智,竟不分青红皂白,出掌攻击黄蔻胸膛。黄蔻以刚卸柔,上乘掌法巧妙化解,臂腕一展,抓住苗芸悦双肩,晃了晃,泣道:“芸悦冷静!你自己看。”将信递去。苗芸悦猛地接过,读完血书,“唔”的一声,两行清泪流了下来。白纸红字缓缓飘落。段煦龙碎步上前,安慰苗芸悦,继而眼神复杂地盯着地上那封信。

韦素仙遭辱被害,信中文字由鲜血著成,那么青雀阁主也一样凶多吉少,甚至遇难,临终前不知用了何法,还能将之送上别尘峰。青雀阁主比韦素仙大了两岁,在宫中性格独僻,不多与他人共处,诸阁部和她交情不算很深,但好歹同门,现知她遭遇不测,众女皆哀。

代无悔道:“谁认得纸上写的,是否真是青雀阁主的字迹?莫有人相欺,骗我们恤心宫。”

吴矜矜道:“我曾看过青雀阁主的写书草稿,待我瞧瞧。”拾起信来,阅了片刻,叹道:“确是她字迹,她有个改不掉的习惯,‘武’字下面总是多了一撇,写得像‘截’字。信中内容,我念给大家听好了:

‘恤心宫姐妹同门,数日前冀州寡妇上峰哀告,峡谷阴兵,伤人夺命,望我宫助查,后圣母亲至,勘明真相,乃一群诡秘武士地下组织党分子,暗地行动,聚集势力,武功深不可测,会隐身、遁法,擅长刀剑,家数有意掩盖,难识别何门何派,因担忧圣母孤身有失,是以跟随调查,不想在峡谷山沟中了敌人暗算,圣母下落不明,我与素仙落入陷阱,失身敌人,惨遭凌辱,生不如死。他们个个神情木然,脸如僵尸,要么一言不发,要么话语奇怪,得知我们是恤心宫人,便进行非常折磨。素仙忍受不了摧残,不幸身亡,我亦命不久矣,望我宫姐妹阅得此信,平安寻得圣母,为我和素仙报仇雪恨,青雀阁主上。’”

李鸢桐、袁凉莉越往下听越难过,悲声痛哭。汪夙琴、王惜绣等中年阁主皱眉不语。黄蔻、蓝媚琪与其他脾气暴躁的部主怒不可遏,踢椅拍案,破口大骂。苗芸悦和代婆婆却在暗暗冷静分析,这群诡秘武士党究竟什么身份,为何对恤心宫欺辱折磨,痛下杀手?另外之前的秘密行动,聚拢力量,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段煦龙捡起血信,揣入怀中,双手负背,朗声道:“诸位同门,莫再悲伤愤怒,当务之急,是该当查明邪人怪党的身份是谁,寻找圣母下落,除恶务尽,消灭魔徒。敌人伤天害理,残杀夕阳、青雀二阁主,自对恤心宫有仇恨,在下下峰调查,各位留宫看守,一定千万小心。”殿上众人思绪万千,一片寂静,张口欲语,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苗芸悦道:“我跟你一起去。”段煦龙轻轻拉住她手,说道:“这回,让我一个人干吧,好吗?”苗芸悦睁着一双澈眼,道:“你一个人去干?”段煦龙深呼吸一口,苦笑道:“恤心宫对我恩重如山,圣母更待我如亲生子孙,现下出了这种事,乃命运注定。”苗芸悦扶着他的腰,柔声道:“何不带上我?龙哥,咱们生死都在一起。”段煦龙道:“这帮龟孙子的来历企图一片模糊,身份不知,武功门路也不了解,只晓得他们极为仇恨恤心宫,你跟着我,万一有失,真的不敢想象……你明白吗?”苗芸悦低头不语,过了片刻,道:“我明白……可你出了事,我怎么办?连素仙姐与青雀阁主这么精明的人物,都能落入陷阱圈套,性命被害,你这傻公子哥真能济事?武功方面……”

段煦龙哈哈一笑,道:“相信我,傻公子会和圣母平安归来,斩杀这些邪徒,报了二位阁主的血仇。”

关居钰道:“我一起帮忙,多份力量。”他本不想多言,免得被人说瞧不起恤心宫的能力,横插一手,但想敌人诡异厉害,危险难以预知,人命为大,哪怕得罪也顾不得了,若能帮,则尽量帮。

段煦龙回头看了看他,心想:“他是道学中人,全身远害,好不容易曲叶琦托付给他,不忍再卷入武林凶险,何况恤心宫的事,该当由我自己来做。”摇头道:“不劳,你好好对她,带她去东海玩,我就放心了。芸悦,你将蓝霞借给他们吧。”苗芸悦不理,只呆呆瞧着他。

曲叶琦道:“先别管什么蓝霞、紫霞的,你二人联手,当今世上,恐无强敌,那些邪士武功不明,你有何闪失,我们在东海也放心不下。你早已成为门派力量的中流砥柱,若出了事,让整个恤心宫怎么办?”殿上众人听曲叶琦说的在理,暗暗点头,说了几句劝勉之语,同时请求关居钰出力协助,则恤心宫感激不尽。

段煦龙未多理睬同门劝语,凝视着曲叶琦的脸庞,笑道:“谢谢你关心我。”曲叶琦脸上一红,道:“谁……谁关心你?你别胡说。”段煦龙道:“还记得那座岛么?我们在一起两年的。”曲叶琦淡淡地道:“不记得了。”段煦龙抱拳施礼,转而又对关居钰抱拳施礼。

曲叶琦一怔。关居钰道:“你这是何意?”

段煦龙道:“二位,我有一请求,望你们能够答应帮忙。”关居钰疑惑他行礼,听说有事相求,心下稍宽,道:“但说无妨。”段煦龙道:“我段某人生平学过一门叫做‘龙象辟邪剑’的功夫,幸有圣母授导,剑法心得已懂八九,只是还有些窍道总想不明白,却又习达瓶颈,想要突破剑法真谛,唯有参阅创剑者前辈留下的武录原本。”

曲叶琦最清楚不过,道:“你要那石壁前辈留下的《龙象辟邪剑》总诀?”段煦龙点头道:“便是这样。本宫两位阁主遇害,敌人强悍,既存在不可预知的危险,自需提高武学境界。”

曲叶琦对关居钰道:“咱答应他。”关居钰道:“是!好,段君,我们答应你,东海一行,会抄录《龙象辟邪剑》总诀回来赠你。”段煦龙大喜,躬身道:“多谢了。芸悦,蓝霞借给他们。”

苗芸悦叹了口气,道:“关兄弟,曲妹子,随我来寒水阁。”转身出殿。

(本章完)

.

曹武怜世凝视着程无相那张面具脸,笑道:“程老弟,你跟我多年,如今你火坛、水坛、雷坛三位兄弟一一殉教,只剩你与倪小友两坛啦,八门主也一个不剩。赵左使在术堂城堡丢我老命不顾,他不能再是我们的人……”

倪本儒怒道:“亏您一手提拔,赏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患难关头,小人面目露出来了。咱们在外碰到,杀了他吧,教中兄弟,你们说是不是?”众教徒轰然应声:“干死日蚀左使,杀了这个无情叛徒!”联贤教此刻只有程无相、李轮诈、倪本儒三个大人物说话,教徒人员本有数万规模,组织庞大,但自从三坛被灭,八门战败,不告而别者、辞职离教者每日俱增。这一声应答,虽振奋澎湃,煞心重重,却已远不如多年前,那天下第一教之威了。

曹武怜世脸有赞许之色,点头道:“你好,久违。”

岳玉皇道:“多年不见,大教主从哪学到返老还童仙术,变成一个小孩般的人物?二十余年前的那头白发白须呢?”曹武怜世叹道:“惭愧,是与曹某闭关十载之事有关。”岳玉皇道:“哦?倒说来听听。”曹武怜世道:“闭关十年,但求境界得诣,只是在第六年时练功不慎,瓶颈重重的突破期入了一个大危境,使我不得不以平生功力抵命,可真气收回之际,经脉出了差错,倒行逆施,保得性命,却成了这般模样。其后两年,倒也恢复了武功,再后两年,有幸渐窥无相坐照之境,便是此时。”

他是昔日辉煌,武林谈之色变的魔教教主,却形如少年,音色奇异,行走似同幽灵,乃一世间罕见的怪人,未免招惹是非,始终没踏足城镇,尽向偏僻山水寻觅径道,环游世界两月有余,后路过姑苏,竟在一座山寨虾塘边,遇到了老朋友岳玉皇。方圆数里再无其他人家,只见岳玉皇身着农夫打扮,长须盘发,神采奕奕,往水塘湖面抛掷虾笼,预备捞虾,看样子是在山野寨村修了房屋,收了水塘,养植鱼物、果蔬,去城里作作生意,用以谋生。曹武怜世乍在此地碰见老朋友,眉头一扬,不由得缓缓向水塘行去。

曹武怜世被打败后,拖着李轮诈,蹒跚离去,在洪荒戈壁一盆地中,盘膝养伤。他武功修为极高,康复迅速,中国辟谷丹道熟稔,腹内真气浑厚,便是饿上一月也不妨事,李轮诈却受了杨诣穹攻击,重伤难愈,需加填补。洪荒戈壁奇兽甚多,眨眼般功夫,就捉了几只土豹鼠来,给李轮诈生吃了。李轮诈得肉充饥,又有教主功力支持,痊愈很快,戈壁滩停留一日,就已好了,忙向教主拜倒谢恩,说了许多奉承言语。

曹武怜世虎目一扫,数得本教剩余教徒,少于一万,仅八九千人,轻轻叹道:“我已答应了小公主,这事就这么定了,此后再无联贤教。程老弟、倪小友、李右使,孩子们,明日大家各奔前程了。”整个石宫大放悲声,捶胸嚎哭。

自那第二日始,联贤教确实解散,逐雷山数千人一一退出,脱下骷髅面具、神教服饰,洗心革面,重新入世。他们怀念三十余年前,本教在武林间让人闻风丧胆的盛名时光,总舵山同样亦伫立了几百年,跟随曹教主后,才将这峻山洞窟凿为神殿王宫,保留景物,未尝不好。是以偌大逐雷山,唯留旧地,人已去尽。

李轮诈抱拳道:“教主……属下……”

自与杨诣穹分别,出涯洸川塔阁后,岳玉皇女儿女婿告辞,不知所踪,呵护照顾唐心萝,一老一小相依为命,厌恶武林,只求安逸,这才定居此寨,他笑道:“哪家小伙,想来买老夫的虾?”曹武怜世不答,只静静瞧着他。

忽见一黄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蹿出石屋,笑嘻嘻叫道:“外公,你在跟谁说话呢?”她捧着个竹筐,一见曹武怜世,竹筐便脱手掉地,花容失色,指着他,矍然道:“你怎么在这儿?外公!外公!”扑到岳玉皇怀中,一双眼睛骨碌碌打转,惊慌望着曹武怜世。

岳玉皇仍保持笑容,拍了拍外孙女的背,温言道:“小萝不怕。”唐心萝指着曹武怜世,道:“他他他,他是……”岳玉皇嘿嘿两声,道:“我老远就看到这家伙从山坡飘下来了,天下有此等身法和武功的,唯当今顶尖高手。段煦龙远在北方,杨诣穹、关居钰我皆识得,咏安方丈在少林当和尚,垣隆真人在武当做道士,你外公我在这捞虾,娥峰圣母也是女性,这流武学高人各忙其事,谁有空暇来咱寨混闹,估计是联贤教衰败而逃亡的曹教主了。你外公曾跟他在无冥山干架三天三夜,对他的身法最熟悉不过,不会认错。”

程无相道:“月食右使,你有何打算?”李轮诈道:“一生跟随教主。”适才曹武怜世没有阻止倪本儒自废武功,只背对他们,遥望远处山谷天空,程无相便拜倒道:“教主,那么属下也和倪贤弟一样,离开您吧,您老人家多保重自己。”说罢,长剑抖出,便要自戕废武。青光闪动,剑尖指向自己双手,削断后无法使剑,一身剑术武功便是废了,然竭尽一生,辛苦效力的联贤教今日沉亡,不免惜憾,长剑不住发颤,百感交集,老脸肌肉抽搐,只是戴着面具,旁人看不见他此刻生平最为痛苦的表情。

曹武怜世摇摇手,托着一腔老人声调,怅然道:“停手吧程老弟,只管去,别废武功了,你已年纪不小,是时候封剑了,举剑自残更不成体统。李右使忠心耿耿,但我姓曹的术堂败于青年小子之手,再无颜面出现武林,想独自静静,你与程老弟一同去吧。”

岳玉皇穿过两条稻沟,换塘抛笼。曹武怜世见他抛掷手法看似软绵无力,实则运用了一门掌法,玄劲直通,虾笼落入水中,每一缝隙都开放张开,缓缓下降,犹似一条青龙潜入水下。这一笼飞出势道瞧着柔软,却有撞溃三名以上高手联合御防的劲力。曹武怜世道:“六虎龙掌……嗯,好功夫。”岳玉皇叹道:“这‘潜跃鱼龙’,确是我自修功夫‘六虎龙掌’的一招,只因我夫人由这掌法而亡,是以从没传过任何人,我的儿女徒孙也不例外,一生极少施展,二十年前无冥山上一番大斗,才时起兴奋,使过这掌法,也估计只有你跟娥峰圣母、沈老头子才认得了。言归正传,你怎么来的这里?联贤教没了,果真漫无目的地闲游么?”

曹武怜世道:“找个清净所在,终了一生吧。人生啊,不过一场游戏,玩到尽头,自该退出这世界。胜负、恩仇、正邪、荣衰、生死,皆是过眼云烟,诸般寥寥定数,却也是下一代游戏的开始。”他久历世事,大彻大悟,明白了佛家“四大皆空”,亦懂了道法真谛,从一而始,随始而终。虽被视为大魔教主,却早已不再去刻意区分,何为正,何为邪。

曹武怜世道:“去吧,如果还当我是教主的话。”李轮诈“嗨”的一声,叹口大气,长袖挥摆,与程无相告辞,下了逐雷山。

但见曹武怜世孤身一人,银袍银衫,长发飘飘,站在逐雷山悬崖边上,语音亲切,微笑道:“小公主……坏人散啦,你看到了么?”他脸上神情忽尔欣喜,忽尔悲伤,又忽尔狠毒,充满愤恨,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突然踊身跃跳,鬼魅轻功揉身闪动,一团银影专向峰下林密山谷欺去。

山外,倪本儒向曹武怜世拜倒磕头,又与程无相、李轮诈手掌互握,叙了兄弟之情,森然道:“我这身武艺是为联贤教效力,神教既已不复存在,要有何用?”双拳回掏,重击自己六大命门要穴,内功一运,震坏经脉,废了一身武功,钢爪落地,口喷鲜血,土坛坛主就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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