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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圣记

第1章灰烬残生

“快!快!快挖!”不远处另一青年妇人指挥着自家男人在废墟上不断的刨挖。相似的一幕幕在南宫府上不断呈现,放眼望去,竟有不少于百人拿着火把抢夺南宫府上残留的值钱物件,其中有的人竟为争夺一件首饰而大大出手。

“哈哈,这南宫大老爷果然是大善人呀!生前做了那么多的好事,这死了也给街坊邻居们留了一大笔财富!”织布纺的老太太口里咬着一件银手镯,高兴的塞进了布袋里。

“死老太太,口里积下德,你别忘了,今日可是南宫家少爷大婚的日子,你这么说,就不怕南宫老爷一家人晚上化作厉鬼来找你。”

例外的是,人心藏有一世界,火焰与时间可以抹平的痕迹会转化为其他形式长存。

是悲痛,是无助,是仇恨。

渭水镇的夕阳格外的鲜红,沉郁的阳光拽不动留在镇上的余辉。滋生的黑暗早早侵入小镇,却被经久不衰的火花逼退在角落里蠢蠢欲动。

这时有一位青年举着一颗夜明珠在手中打量,口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道:

“怕啥,这南宫家一家上下九口人不都被圣人降下圣威诛杀干净了吗!这魂魄也早灭在这圣火之下,呸!这一家子伪善之人,老子早就看不惯了,背地里男盗女娼,尽做污秽之事,看吧看吧,这报应就来了!”

“你亲眼见到了?”人群中有人带着不信的语气问道,“这南宫老爷和公子可都是正经的好人,我早些年抵押的土地,可没收一点利还回来了。我不信他们会干这种事!”

青年脸一征,神色僵硬,小心翼翼的将夜明珠放到口袋里,道:

“若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亏心事,怎么会引来圣人的怒火?我看你们都是平日里被这一家人虚伪的模样给欺骗了,前一阵日子,我就看到他们从外地接来了一个绝美的少女进了他们家,你不知道,那少女真的是美的不可方物,果然,这没过几天就举办婚礼,我看这一定是他们从哪里抢来霸占的,你们别看这些豪门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其实背地里,你不知道有多脏!”

说完,又呸了一声,跺了跺脚。

众人闻言,不知是真是假,平日里确实南宫家一直帮着渭水镇上的人们做善事,可是青年的话也并不是空穴来风,新娘子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南辰家突然冒出一位不知来历的女子便与南宫家的公子结婚,属实有些蹊跷。

不过眼下他们可却不关心这些,南宫家被圣人灭门,关他们什么事!有些人直接从家里拿出了铁锹开始拼命的挖,似要把这整个南宫府地皮给翻一遍。

随着在三五人铁锹的挖掘下,一块倒地的巨大石墙被挖开,一旁环伺的众人纷纷凑上前来。

突然之间,一只黑手从地下伸出,像是从地下冒出的索命鬼手。

“鬼呀!”一声尖叫发出。

众人见状,瞬间吓破了胆,纷纷向后连滚带爬的退去,不少人直接吓晕,一些直接撒腿就往家里跑。

不一会儿,黑手拨开了烧的发焦的石墙碎石,一个黑色人影从地下艰难的爬出,痛苦的呻吟着。

有几位男子见状,缓慢的走上前,火把照映下,这黑手是一只被烧伤的人手,流淌出的血液已经被火焰烧成了但黑,不过除了左手手臂外,身上其他部位却并没有明显烧伤的痕迹,很难想象在这燃烧了半日的大火中,竟然还有人能够幸运的活下来。

一名男子招呼众人走上前,在众人恐惧的眼神下,黑色人影拼尽全力翻过了身子,映入众人眼前的是一个被火焰烧尽了头发,一身破损的红衣,脸部被黑焦土完全掩盖的人。

此人到底是谁,是人还是鬼?众人心中疑问。

这时,织布纺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向前,她认出了被烧得残破的红衣,紧张的牙床在瑟瑟发颤,枯木般的手指瑟瑟抖抖地抬起,指着仰面倒在地上的人。

“我认得这身衣服,他是,他是,他是南宫家的少爷,南宫辰天。”

咔嚓,手中的铁锹应声落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拽紧口袋。

黑暗弥漫下的南宫府邸格外的幽寂,夜空里还残留着仍未散去的烟云,焦烟浓郁笼罩着整个南宫府,黑夜里若一张无形的巨手哽咽着众人的脖喉。

“咳咳,咳!”沙哑虚弱的声音从地上传来,“水,水。”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

半日之间渭水镇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变的只是早晨祝贺与晚间搜刮的同一拨人罢了。南宫家的消亡在众人眼里皆是罪有应得,毕竟圣人的圣威怎会错。

凡是圣人所说之语,皆为圣言所奉之,凡是圣人所行之事,皆是圣行必恭之。

“哎,织布的死老太太,你仔细看清楚了吗?都一把年纪了,两眼昏花,这哪是南宫辰天,这分明就是一条躲在地下的黑皮狗呀!”

一道恶毒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沉寂,老太太侧首闻声望去,是之前拿到夜明珠的青年,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地上的呻吟声喃喃不息,若残草一枚挣扎着生机。

“老婆子,你再仔细的瞧一瞧,到底是,还是不是南宫少爷?”先前与妇人争抢玉簪的老头慢慢靠近老太太幽幽地发问。

老太太被问得心里一紧,她活了大半辈子,早就活成了人精,怎会不明白当下的情况,两只枯骨般的手紧紧的握着背上的布袋,转过头来对着众人,道:

“老婆子我年龄大了,眼神不好,南宫少爷英朗清俊,我却把一条黑皮狗当做了少爷,该打该打。”说完做样拍了拍皱枯成一张树皮的老脸。

“什么少爷,那就是一罪人,不知死活得罪了圣人,我们来此就是替圣人清理残留。”青年发言,夺过一人手中的火把两步上前,冲着竭力翻身想要爬起的南宫辰天,头上一脚。

南宫辰天的头上被火焰吞噬了所有头发,黑溜溜的分不清是灰烬还是伤痕,重重地挨了一脚,撞在了旁边的石墙上,昏死了过去。

人群中一些人见此,身子下意识前倾,不知是想上前救助还是也想补上两脚,但见周围人皆无动于衷,随即沉默了下来。

“对,对,对,我们是在替圣人打理。”有人开头,众人闻声纷纷应声附和,没有人再去理会他们眼中的黑皮狗是谁。

渭水镇的月亮羞愧的闭上眼睛,没有将一丝月辉照映下来,夜,格外的幽黑,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轰隆,一道闪电在雷声后划开了阴黑的天幕,起风了,泪水般的雨从夜空上流了下来。

南宫府上,依旧在搜刮的众人,也渐渐开始离去,直到最后一支火把熄灭,火后的古宅在雨水的冲打下,恢复了平静。

正所谓,不受天磨非好汉,不遭人妒是庸才。

南宫辰天被雨水唤醒了,扑面的雨落浸湿了他干裂的嘴唇,疼,蚀心的疼痛从头部和左臂传来,身体的痛苦夹杂着雨水中的烟焦味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一场梦。

泪水和雨水交织着分不清彼此,现实与虚幻轮换着辨不清真假。

南宫辰天卷曲着身子,一次,两次,尝试着想要跪起在地上,被烧焦的左手忍着巨痛牢牢的抓着一旁裂开的石墙角,另一只手艰难地撑起了身子。

雨势不见削弱,密密麻麻的雨水击打在他的头上,雨水中夹杂着灰痕和血迹从头部流向脖颈。

嘶!遍布全身的痛将南宫辰天拉回了现实。

我是谁?我是谁!一个莫名的问题不由得出现在他的脑中。

片刻,他清醒了,他是南宫家的独子,南宫辰天。

辰天低卷着头,又一道闪雷划过,他瞥见了身上残破的红衣,是的,他想起来了,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可是他要迎娶的是谁?

辰天脑中一团糊浆,他想不起是谁,记忆中仅有一个少女模糊的轮廓,她叫什么名字?她长得什么模样?她真的存在过吗?辰天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这一刻他的思绪又一次从现实陷入虚幻。

啊!脑中传来灵魂撕裂般的痛苦,整个大脑像是被分成了若干块向外拉扯,辰天整个身体在颤抖,一段时间的抽搐后,疼痛逐渐减轻。

身体随着呼吸开始有节奏地起伏,思绪渐渐在脑中蔓延,辰天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刻意去想关于少女的任何事,此刻的辰天虽然狼狈不堪,但并不证明他是一个傻子,相反,自幼饱读圣贤书的辰天远比大多数人聪慧,很显然,他明白了,他的记忆缺失了,或者说是被圣人遮掩了一部分。

雨终于开始停了,但夜晚的雷鸣还在咆哮,像是在对黑暗里的鬼魅发出警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辰天仰天狰狞着大笑,泪水从眼角滑落流入口中,嘴唇内翻紧贴牙床,两齿间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这副模样说不上是笑还是哭!是喜还是悲!是怒还是无助!

“狗圣人们,我!南宫辰天!自幼读圣书,行善事,我南宫一族五代克己,五代尽善,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难道这世上善人没有善报吗?难道圣书上所说的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即要抹去我的记忆?还要在我的脑海中呈现家人死去的画面?为什么?”

一声声失痛的长吼在夜晚回响,雷鸣响过似是这天地间对他怒吼唯一的回应。

“狗圣人们,你们今夜就降下雷电劈死我,这样折磨着我,让我痛苦的活着,是圣人的行为吗!来!劈死我!劈死我!”

辰天扑地跪立,发焦的左手不断的捶打着地面上的泥浆,手臂传来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悲痛的万分之一,他好恨自己,却又无从恨起,他实在找不到一个理由来解释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真的做错了什么?”辰天将额头埋在泥水里,一次又一次的将头部朝泥地敲击,头晕目眩,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婴啼,哇哇地婴泣声越来越近,辰天停了下来,抬起头,心里一阵苦涩,雨已经结束了,难道还有人带着刚出世的孩子再来搜刮一次吗!

真是人走茶凉两面容,世态炎凉不知心。

远处微弱的亮光,让他感觉到有人向他走来。

映入在他眼前的是一位裹着黑袍,手里提着一个婴儿的神秘人,此人是谁?辰天心里疑惑。

神秘人绕了南宫辰天半个身子,又回过身站在了他的面前。

难不成是来自地府的勾命来带他离开这残酷的人世吗!辰天想到了这里,他也认命了。

刹时,一声戏谑声打断了他的绝望。

“无毛猴子,老魔我老远就听到你的叫声了,看在老魔我今日被天运垂青的分上,我来回答你,你做错了什么?”

神秘人提起手中的婴儿晃动了两下,那模样像是刚从菜摊上提来的一颗大白菜。不等辰天回答,神秘人一脚踩在他的头上,辰天整个人跪贴在泥地上。

“告诉你,无毛猴子,你犯的最大的错,一个就是你太弱了,另一个就是你太蠢了,什么狗屁圣人,不过就是一群刚刚进入修行的傻吊,你把他们当圣人,呸,那老魔我早就是圣人的圣爷爷了,还有什么狗屁圣贤书,这种骗人的东西也就是他们用来忽悠你们这群无毛猴子的。”

辰天艰难的想要抬起头说些什么,可是被神秘人换了另一只脚又踩了回去,耳边传来诱惑的魔音。

“无毛猴子,想变强吗?想不想虐杀那些杀死你家人的傻吊?想不想长生不死尝尽世间肮脏?”

平静的语气带有丝丝戏谑之意,但在辰天听来却是鼓击耳脉,字字叩魂。

神秘人饶有兴趣的看着跪在眼前的辰天,他可不是一时兴起来戏耍狼狈不堪的辰天。

绝望可悲之人正是神秘人眼中最佳的试验人选,日间路过渭水镇时,葬火宫弟子的气息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不清楚葬火宫的人来此目的是什么,他也不关心这只无毛猴子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也能猜个大概,毕竟修行宫门之人做出灭门的这种事情他行走九域时见的多了,想到此,他还要好好感谢一下葬火宫的人,没有他们的一把火,他又要费不少功夫来找这样一人。

神秘人这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收回了踩在辰天头上的脚。

“是真的吗?,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你可以让我变强吗?可以让我比圣人还强吗?”辰天依旧头贴在地上努力沉声的说道,但还是掩盖不住虚浮的语气,他此刻的内心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他不相信他这十八年所信奉的一切都是假的,圣人到底是什么?书上所描绘的救世圣人究竟是真的,还是恶魔编织的谎言?他不敢想,但身上的灼痛清楚的告诉他,这个神秘人所说未必是假的,此刻,他感到他心中有一座城池塌陷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泪水交融在了泥水中,这个松弛的泥土带给他的黑暗,是他心中唯一的真实感。

“理论上是真的,这关键还是要取决于你和我,还有……”神秘人看了看提着的婴儿有些不耐烦,婴儿的哭叫声不止,神秘人一手捏死了婴儿的嘴巴,换到了另一只手上提着。

辰天不清楚这个自称老魔的神秘人说些什么,但是神秘人的话点燃了他暗夜里的一缕亮光。

“我要变强,我要拥有力量,可以杀死圣人的力量,我不要长生,我只要能为我的家人报仇,哪怕要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黑夜里,南宫辰天的嘶吼在废墟里回响,他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给任何人,只要他可以变强。

南宫辰天疯魔了,亲人死去,家宅被毁,同乡的掠夺欺辱,无端的灾祸,圣人的杀戮,神秘人所说的话。这一日所经历的一切已经将曾经的温善少年毁了,一颗魔种悄悄的在辰天的心中扎根。

“哈哈!哈哈!天运眷顾我这个可怜人呀,今夜真是不止一个惊喜,我大道所指,让我苦等的人也许就是你!”

神秘人对辰天的回答很满意,伸手捏住了辰天的后颈,笑声与魔音同鸣在黑夜里传出,南宫府的地面应声开始塌陷,龟纹状的裂痕从神秘人的脚下向四周蔓延,刹时神秘人消失了踪影,跪在地上的辰天也随着一同消失。

南宫府上所发生的一切,注定了今晚是个不眠夜,渭水镇的人们还在欣喜的反复清理手中物件的尘灰,思量着它们的价值,没有人会去关心雨夜里南宫府上一条黑皮狗的死活,也没有人会知道有一个神秘人经过了渭水镇,带走了一个婴儿一个少年。

凶火照夕阳,余辉悲残凉。

黑夜可以晚些笼罩渭水镇,却永远也不会缺席。

“老东西,你跟我抢什么?这女人家的头饰你也想要,要不要脸!”一妇人手里握着一枚紫金发簪揣在怀里,怒气冲冲的对一位老头吼道。

“王狗家的婆娘,你凶什么凶?老头子拿这东西换酒钱不行吗?这圣火烧过之后,值钱的东西都被烧完了,能留下来的不都是女人家的金银首饰之类的!”老头子看着妇人揣在怀里的发簪,脸上露出无比懊悔之色,心想着要是早点抢下就好了,这可值自身一年的酒钱。

读圣贤书,做利民事,修善德,行善事。

火焰会烧毁世间存在过的痕迹,无论是鳞次栉比的宫阈群楼,还是荒丘上残存的枯木微草,一切留下的余灰,最后会随时间散去。

滔天的火光终会淡下它的神威,与镇外的夕阳相互依存着,被吞没在黑暗中断了联系。

“阿奶,阿奶,你拿着袋子去干什么呀?”

小丫头歪着头,不解地摇晃着手中的糖葫芦,她不明白阿奶和街上奔跑的街坊邻里,为什么兴奋的去抢别人家的东西?

整个渭水镇上的人,没有人不曾受过南宫家族的恩惠。但今日,辉宏的古宅却在烈火下烧成废土。

燃烧半日的火焰退去化作尘灰与浓烟,古宅在半日间便从渭水镇上消失,以往挂在门外牌匾上恢宏大气的南宫府三字早已破损化作烟雾散去。

余火尽灭,一片苍凉,但此时的南宫府却格外热闹。

老妇人匆忙背上两个布袋冲出织布纺,皱巴巴的脸上,两眼却露着精光,像极了黑夜里奔出的鬼刹。

“阿奶去南宫府上,给我的小丫丫抢几件嫁妆。你坐在这里别动!去晚了就被那些畜生抢光了!”平日里需要依靠拐杖才能行走的老妇人此刻却比白猿还要迅捷,匆匆几步就消失在街道的黑暗中。

织布纺的老太太听到了不知从那冒出来的话,瞬间吓得直哆嗦,赶紧拍了拍胸口,心里默念:亡魂安息,亡魂安息,老婆子我还为南宫少年定做过婚服,南宫老爷,少爷晚上千万别来找我。

众人见老太太吓得半死的模样属实搞笑。

南宫府邸是整个渭水镇最大的古宅,位据渭水镇西北位,而南宫家族则是渭水镇上的百年世家。

渭水镇地属漠城,因流经过的渭水河而得名,早年漠城建城时,第一任城主便出自南宫家族,虽百年时光逝过,南宫家再没有出过一位比肩城主的惊艳后人,但是严苛的家训却烙印在了每一位南宫家后辈身上。

织布房的小丫头口里嚼着糖葫芦,坐在门栏边上好奇的问着慌忙收拾布袋的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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