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江山

这个地方再次陷入无边的漆黑。

“爹！娘！你们不要清言了吗！你们回来啊！”

闻清言再次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闻清言睁开眼睛，发现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静悄悄的，好像只有他自己一人。

“爹？娘？大哥二姐？”

闻清言对着这片黑暗大声喊了几声，没有回应，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再无其他。

两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闻清言再次抬起了头，是闻尽衍和闻禾皖。

“大哥二姐，爹娘不要我了。”

闻清言站起身，边哭边向前走，他抹着眼泪，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他们。

依旧无法近身，他大喊道：“你们过来啊，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他此时的眼睛被自己揉的沙疼，他越来越看不清前方的两人。

“再见，弟弟。”

闻尽衍和闻禾皖同时开口道，随后转身，和闻易行与季文鸢一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无边的绝望感瞬间侵袭闻清言全身，他这次没有大哭，反而直直的站在地上，闻清言此时的状态似乎是被人夺舍一般，神情呆滞。

“你们为什么都走了，都不要我了吗？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闻清言直勾勾的盯着黑暗深处，而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道令他心头为之震颤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那道身影脆生生的喊道：“清言哥哥。”

闻清言还没有开口说话，黑暗中突然伸出一直漆黑的大手，锁住这道身影的脖颈，扯入了黑暗。

“童谣！”闻清言连忙摇了摇头，头脑不再像刚才一般呆滞，他大叫一声，向着黑暗的方向跑了过去。

“臭小子。”

这次是酒老，身边跟着那坡脚的颠儿。

“臭老头，你快去救救童谣！”

酒老没有回应，依旧是背着手，和颠儿一起转过身，消失了。

“你们到底去哪儿了！你们为什么都走了啊！”闻清言崩溃了，他跪下身去，用力的锤击着脚下的站立之处，然而他每一次锤击，就有一道声音响起，就有一道身影浮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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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石掌柜，沈姨，王婶，四时叔，同为私塾学生的云渐，叶栾，奚栀，卫翊，程悠然，顾忘，怀安镇的所有人，一一在闻清言身旁不远处出现，轻声唤着，又依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闻清言最后一次锤击地面后，不再动弹，他跪着，头抵着也同样是黑暗的地面，流着泪。

“闻清言。”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闻清言麻木了，他知道不久之后，这道声音的主人也会消失，和之前被拉入黑暗的人们一样，将自己留在这片孤寂之地。

“闻清言，不妨抬起头看一看。”

闻清言震惊，不像之前的人们一般，只会呼唤自己的名字，这道声音竟让自己有种别样的感觉。

声音似乎给了自己足够的勇气。

闻清言抬起头，对着身前那近在咫尺的身影喊道：“秦先生！”

正是青山私塾的教书先生，秦青山。

“你在害怕，在恐惧吗？”

秦先生开口道。

“秦先生，为什么大家都要离我而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闻清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问着秦先生，生怕他也转头离去。

“人终归是要一个人的。”

秦先生看着眼前脆弱的闻清言，说道：“闻清言，你想离开这里吗？”

闻清言猛地点了点头，秦先生伸出手，一道光芒在这片黑暗中炸开，只一瞬，便再次陷入漆黑。

“看到什么了。”秦先生对着那看完这片场景真实面目的颤抖孩童，对他问道。

闻清言不知不觉又哭了起来，而秦先生也不阻止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

过了一会，闻清言啜泣道：“他们都死了吗？”

秦先生答非所问道：“还记得，我教过你的，什么是‘正心修身’吗？”

闻清言点了点头，熟稔的背诵道：“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不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秦先生笑着点了点头，“这一方漆黑之地，便是你的心境。”

“什么是心境？”闻清言疑惑道。

“字如其意，心，则为内心，境，则为一方天地，也有境界之意，简单来说，这是一处突破内心境界的小天地。”

闻清言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他看着依旧散发着温和光芒的秦先生，问道：“内心的境界突破，有什么用吗？”

秦先生听后哈哈大笑道：“当然有用！还是大用！你可知世间神仙主要分为几类？”

闻清言摇了摇头道：“学生不知。”

秦先生笑道：“世间神仙主要有四类，分别代表了轮回六道中的三道，天道的神仙，修罗道的修罗，佛道的佛陀和红尘道的逍遥仙，佛道和红尘道都属于六道中的‘人道’，而剩下的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时隔千万年，也未曾有人将境界修至圆满，所以，现世间的神仙，只有这四大类。”

闻易行听后，接着问到：“这心境和修仙有什么关系吗？”

秦先生再次伸出手，摸了摸闻清言的脑袋，“这四种仙，都需要所谓的‘无暇心境’才能成就，而这种心境可遇不可求，凡人内心多多少少都被贪嗔痴爱恨恶欲惧占了些，而当你进入心境，突破了这层桎梏，便有了成仙的资质。”

闻清言再次看了看黑暗之中，“那这就是，我所需要克服的心境了吗？”

秦先生欣慰的笑了笑：“正心修身，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

闻清言再次抬头，看了看秦先生，问道：“那我怎么才能出去呢？”

秦先生身影逐渐虚幻了起来，在他即将消失的那一刹那，开口道：“得其正也。”

闻清言这一次，看到秦先生消失的身影，并没有哭闹，反而是带着那股冲刷而来的孤独与恐惧，盘腿坐下，双手叠于小腹前，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让自己的呼吸缓慢一些。

这一次，出现了更加血腥的画面，有着他熟悉之人的尖叫声，呐喊声，冰冷铁器刺入身体的声音，鲜血飞溅之声，不绝于耳。

闻清言闭上了眼，没有去看这些乱人心境的画面，即便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不停的触动着闻清言的心弦，但他仍旧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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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声音渐渐消失了，又是一片寂静......

————

“神医，我儿子怎么样了？怎么还不醒啊？”

闻易行焦急的摇晃着邹还愿的肩膀，指了指床榻上紧闭双眼一脸痛苦之色的儿子。

闻易行今早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不停的在叫着自己，便过去看了看，没成想，这一看，看出了大问题，只见当时的闻清言脸色通红，不停冒汗，头发和身上盖得薄被都湿透了，闻易行轻轻一碰闻清言的额头，好家伙！差点没把自己烫伤！

于是闻易行连忙出门，去治世医馆请了邹还愿来，给自己儿子看看。

由于闻清言的身子太过炙热，邹还愿没办法号脉诊断，于是季文鸢便用真气裹住手掌，在闻清言的手腕上系了一根长绳，让邹还愿摸线号脉。

可即便季文鸢用真气护手，仍旧是被烫到了手，季文鸢咬着牙，将长绳系好。

“不是平常的发烧，一股纯阳之气在清言的体内乱窜，若是不制止这道气息，便没法用药调理。”邹还愿摇了摇头。

“我来我来，怎么制止？”闻易行连忙问道。

季文鸢拉了拉闻易行的袖口，她已经尽量克制内心的焦急了，可眉间仍是留有些许愁容。

“还是我来吧。”

闻易行看着开口的季文鸢，张了嘴想说些什么，但依旧是咽了回去，不再说话。

就在邹还愿要开口告知方法之时，一道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秦青山前来拜访。”

闻易行连忙出门迎接，秦先生边进屋边听闻易行告知今日发生的事情，便开口说道：“今日是闻清言来我书房问教之日，今天迟迟不见他的身影，便向着前来看看，没想到居然遇到了这种事情。”

待秦先生进了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闻清言，罕见的皱了皱眉，随后展眉露笑。

屋内众人不解，闻易行急忙问道：“秦先生何故发笑？是不是有了对应之法？”

秦先生笑道：“清言这是有福临门啊！”

季文鸢追问道：“何福之有啊秦先生？”

秦先生走到床榻便，伸出手，试图触碰闻清言，邹还愿一把叫住：“秦先生，闻清言此时浑身炙热异常，其体内有一股至阳至烈之气上下窜动，无规无矩，还希望秦先生可以解决一下。”

秦先生没有答话，只是笑着，伸出双指，点在闻清言眉心，触碰之时，发出了一阵“滋滋”声，随后秦先生手指尖与闻清言眉心只见便有肉眼可见的白色蒸汽升腾而出，可见此时的闻清言身子到底有多烫。

秦先生开口道：“物极必反啊。”随后便闭上了双眼。

屋内众人仍是不解，可就在秦先生点住闻清言额头后不久，闻清言脸上的痛苦之色便渐渐消失，之后虽偶尔皱眉，但却令人安心了许多。

秦先生睁开眼睛将手指从闻清言眉心移开，甩了甩被烫伤的指尖，说道：“邹兄，闻清言此时只是正常的发烧了，可以用药，但至于他什么时候醒来，就需要看他自己了。”

闻易行和季文鸢连忙上前问道：“秦先生，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秦先生笑道：“福之所至，不用担心，他已经没事了。”

见秦先生不愿多说，闻易行夫妻二人便也不好追问，而是坐在床边，看着邹还愿开着药材。

秦先生辞别，出了门后，看到倚在院子大门上的酒老，便双手抱拳施礼。

“心境？”酒老开口问道。

“嗯。”秦先生回应道。

酒老沉默了一会，秦先生继续开口道：“闻清言的心境深处，有你的身影。”

“哦？”酒老眉毛一挑，问道：“哪一种心境？”

“惧。”秦先生说道。

酒老又是一阵沉默。

“清言是个好孩子，谁对他有一点好，他都会记着，记得很深。”秦先生开口说了一句，随后又对着酒老抱拳施了一礼，与酒老擦身而过，出了门去。

“你们就是想给老夫留个烂摊子罢了。”酒老对着秦先生的背影说道。

秦先生没有回话，只是背对着酒老远去。

“他娘的，怎么甩手给老夫这么个麻烦蛋-子！”酒老啐了口痰，进了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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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声啊，那这地方应该不大。”

闻清言的两颗黑色的小眼珠转了转，便伸出双手向前走去，可奇怪的是，他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仍是没有摸到像墙壁一般的东西，这地方似乎一点都不小。

远处的闻易行和季文鸢，依旧是笑着招手，无论闻清言如何喊叫，都毫无作用。

又过了一会，闻易行和季文鸢不再挥手，而是笑着，转过身去，同时走出一步，消失了。

“儿子。”

“嗯？这是什么地方？”

闻清言开始有些害怕，或许是因为太黑暗，又或许是太孤单，又或许是想起不久前那不正经的四时叔讲的一些鬼故事，闻清言开始感觉身后有东西，他连忙摇摇头，不敢再去想。

可有些东西，一旦在你脑中出现，便再也抹不掉。

“爹，娘，大哥，二姐，你们在哪儿啊，这是哪儿啊，我想回家。”

两道熟悉的声音从闻清言身前响起，闻清言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爹娘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向着自己招手，他们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华，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熠熠生辉。

闻清言连忙站起身，朝着闻易行和季文鸢的方向跑去，他边跑边哭，“爹娘，这是哪里啊，清言害怕，快带我出去吧！”

闻清言跑了一会，发现他根本就没有靠近自己爹娘半步，他急的大喊大叫道：“爹娘，你们快来啊，清言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啊！我有童子尿！你别近我身！”闻清言再也忍不住，他大叫一声，也不管方向，撒丫子就往前跑去，边跑边哭。

不知跑了多久，闻清言停下脚步，或许是哭累了，他擦了擦眼泪，坐在了地上。

“老弟。”

“书呆子。”

闻清言用双臂抱住双腿，将头深深的埋了进去。

“清言。”

闻清言感觉身后的东西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感受到一些呼吸带出来的空气流动，划过闻清言的背部，让他感到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