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之尘

李小川呆住了，像是陷入了梦魇，脑海里有一双眼睛始终挥之不去。

就在那扇门后面，有一双眼睛，一双属于人类的野兽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爬多了楼，他的双腿居然有些僵硬。

十七层光秃秃的，除了1701之外，居然全是些裸露的毛坯房。

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寒冷的风，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居然零零星星地长着杂草。

李小川此刻竟然有些彷徨无助，仿佛赤着身子，孤独一人，穿行在冰雪覆盖的荒原之中，四面都是饥寒交迫的兽。

他感觉到了，那扇门又裂开一道缝隙，阴影之中，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他急忙回过身，却只看见那扇门关得严丝合缝。

隐约有歌声传来，李小川觉得自己恍如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中。

无数蔚蓝色皮肤的海妖，落在赭褐色的礁石之上。

1701的大门，仿佛从天而降。

在夜色笼罩的“屋村”之上，闪烁着妖艳的红芒，仿佛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李小川的脑子里，陡然萌生出一个极为强烈的想法。

他想去看看，想看看这扇门后面，究竟有什么？！

强烈的危险信号，还在不断向李小川示警。

可不知是不是鬼迷心窍，李小川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兴奋竟然远大于恐惧。

他一步步靠近，思绪开始挥发，如高度酒精一般，遇火即燃。

伊甸园的善恶之树下，有巨大古蛇的嘶鸣耳语……

奥林匹斯降下潘多拉少女，怀抱着莫测的瑰丽魔盒……

李小川陷入了一种恍惚，他觉得自己正站在天地万物、宇宙自然的规律边缘。

只要跨出一步，就能实现与未知世界的第三类接触。

他非常喜欢志怪小说里描绘的大罗神仙，个个飞天遁地，长生不老，何等逍遥快活？

哪里像他？

终日蝇营狗苟，苦心孤诣，只是为那为三瓜两枣。

李小川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好歹也懂点伪科学。

他心里也默默以为，书里面的大罗神仙，说不定就是人类进化的另一个形态。

念及此处，他脑袋里的幻象，更是层出不穷，犹如打开了万花筒一般。

而此时，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急切在催促李小川，就在这扇禁忌之门后面，藏着改变他命运的力量。

“吱呀”一声。

门轻而易举就被推开了，李小川有些失魂落魄，恍恍惚惚地走了进去。

踏进房间里，李小川才发现这是个极为简单两室一厅。

房子五十平不到，客厅里空荡荡，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地面一尘不染。

对门的应该是卧室，窗户没关，风卷起窗帘，洒落遍地惨白的月光。

房子沉浸在诡异的安静当中，无声无息，没有半点人气，似乎空置了许久。

突然，门轰得一声关上了。

李小川大脑像是瞬间通了电一般，所有恐惧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放大。

这里黑暗、冰冷，到处都是弥漫的刺鼻气味，他一秒钟也不想待在这里，掉头就要冲出这间房子。

李小川奋力地扭动门把手，有些歇斯底里。

他满头大汗，把门摇得吱吱作响。

大门却如同被焊死了一般，不见半点被打开的迹象。

李小川心思电转，频道从玄幻片瞬间跳到恐怖片。

凄惨冷清，猩红的大门，晕晕地反射着月光，投下大片奇异的光斑，在墙体、天花板上不停游走。

大楼停了电，李小川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浑身上下凉飕飕的，不住地颤抖。

约莫过了有五六分钟，他才稍稍平静下来，掏出打火机，却发现死活都打不着。

又准备拿出手机照明，心头咯噔一下。

“不会吧？手机也失灵了？”李小川胸膛起伏，不停地做着深呼吸，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有人在家吗？”

李小川的声音回荡在房子里，五十平米不到空间，声音却仿佛传递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李小川离开那扇猩红色的门，贴墙站立，抵抗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尽量保持专注，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他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生怕从哪个不被发现角落里，窜出来能要他了性命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月光不知是不是被乌云遮住，房子里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李小川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扭曲。

这里让他回忆起，小时候被人贩子塞在麻布袋里，险些被拐走的情形。

那熟悉的气味，让李小川清晰地记起，那袋子的狭小空间里，满是肮脏的黑色斑块，这儿应该堆积过动物的尸骸。

当时，要不是外公追了十几里山路，自己现在恐怕还不知道在哪里，身体是不是还健全。

可那一路上的恶臭、束缚，黑暗和无助，让他这辈子都可能无法释怀。

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李小川抓狂，他的理智渐渐失控。

现在，他脑子里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

找出那个人！

李小川硬着头皮，接近了1701的大门。

门上的漆是新的，是极为鲜艳的红。

还未来得及反应，包裹就被抓走，门又迅速关上。

气流涌动，刺鼻的气味越发浓烈，整个十七层都仿佛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心跳不自觉的加速起来，他咳嗽了两声，终于开口：“您好！快递……”

“1701……应该是这里了。”

这红色并不像是寻常颜料，给人以拥有温度的感觉，热烈、亢奋，甚至还在缓缓流动。

单从手法上看，上漆的活可能是户主自己亲力亲为。

这味道又腥又苦，里面似乎混合了丰富的动物蛋白。

李小川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一股寒气吹出。

那扇门开出一条狭窄的缝隙，黑洞洞的，从里面探出一只干瘪的手。

李小川咽了咽口水，将包裹递上。

一道道痕迹，纵横交错，像是无数扭曲线条的涂鸦，被人强行掩盖住，用来隐藏某种莫名的极端情感。

李小川看得心里发毛，正准备敲门，突然又闻到一阵刺鼻的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能逼迫自己，缓缓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一瞬间，李小川后背发凉，全身汗毛都炸开。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小川望着那扇猩红的门户，在黑暗之中，如火焰一般燃烧。

因为这漆涂得极不均匀，深深浅浅，可以清晰地看见刮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