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狼藉

她品尝到了泪的滋味，十分苦涩。

她知道他是一位诗人，诗人的忧愤太多，忧国，忧民，忧己，忧苍生，忧楚国的江山社稷，忧黎民百姓的苛苛命途，于是，这愤怒的忧愁，这忧愁的愤怒，化作一篇篇一卷卷，只有她聆听的诗篇。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她明白他是一个斗士，一个无畏的勇士，女子总是喜欢勇士的，她想着，看着他斗志昂扬。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他那眸中没有了化不开的忧郁，没有了斗志，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抱起一块巨大的磐石，走到江边。

“不……不要！”她慌了，大叫道。

但他只听到了江水翻起的怒涛。

身穿白衣的身影一跃而起，投入了那个对他朝思暮想的怀抱。

楚国的天空太小，盛不下他驰骋的思想，汨罗的江水多情，拥抱了他浪漫的灵魂。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这一刻，注定他的灵魂将于滔滔江水的泥沙中洗炼，沉淀，继而升华为一个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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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民族精神，跨越千年的时光，代代相传，历久弥新。

“芈屈氏灵均，”她抚摸着他被泡到冰冷而浮肿的脸，柔声道：“真美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物换星移几度秋，楚国早已消失于历史长河。当她踏足陆地的一刻，神威如狱，镇压一方。

几乎是在瞬间，一道流光飞升而起，激射向昆仑。流光中，她目中的坚定像极了他投江的那一刻。

“我本汨罗水灵，不得长存于天地，愿身入灵器，化为器灵，护他血脉永存！”

“好好做一方水府府君有什么不好，唉……你这痴儿。”身着月白色大袖长袍的老人感叹道，他锋利的目光停留在雍容女子身上。

“这是他的遗愿……请錾星仙君成全！”女子半跪在地上，美目中满是决然。

“罢了。”老人接过女子递来的竹简，一道道符篆悬于虚空，垂落道道金光。金光不散，反而缭绕在女子身周，将她衬托的愈加神圣。

“仙君，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汨罗正色道。

“代价谈不上，你且安心吧。”

“多谢仙君！”

老人手作剑指，竖于胸前，淡淡道一声：

“疾。”

那竹简陡然绽放金光，与女子身周的金光遥相呼应。

待到金光散去，空中只留一卷竹简静静悬浮。

“炼器入血怎么操作来着……”老人抓住竹简，思索片刻，便下了山。

……

“晚辈玄天封魔道大弟子沈墟，见过汨罗府君前辈。”感受到眼前女子身上的气息，沈墟手持竹简，问候，拱手，弯腰，行礼一气呵成。

“哦？”雍容的女子斜躺在长河之上，扫视下方的众人。转眼间，她的目光便停留在了秋雨霏身上。

“你非芈屈氏之人，为何持芈屈氏之宝？”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善。

“晚辈见这妖物图谋这等宝物，路见不平，愤而出手，无心冒犯前辈。”说着，他一指地上奄奄一息的赵小烟，便双手将竹简举过头顶。

王月恒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大师兄……这一手颠倒乾坤的实力恐怖如斯。

地上的赵小烟气急攻心，顿时咳出一大口鲜血，她愤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侃侃而谈的沈墟，刚想辩驳，但话到嘴边，她又沉默了。当下的形式本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吾岂不是还需感谢尔等了？”女子淡淡开口，这次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感。

“晚辈不敢，”沈墟连忙拱手，说道：“只求前辈赐我几道这仙器上面的青光即可。”

“嘶——”这次轮到老王倒吸凉气了。

“老沈当真恐怖如斯……”

在如此强者面前还讨价还价，真当对面不敢动他？

但其实，沈墟心底也有几分忐忑。同时，他也有面对汨罗府君的底气。

首先，汨罗府君为何会成为天问的器灵？她与屈子是什么关系？

第二，汨罗府君开口的第一句，芈屈氏灵均之宝。

芈是屈原的姓，屈是屈原的氏，灵均是屈原的字。加在一起，明了了，这就是属于那赫赫有名的屈子的仙器。

当年他以身殉国，投身汨罗。这汨罗水府的府君又是屈子的器灵。

之前老王从赵小蝶口中得知，秋雨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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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姓曲……屈？

至少可以得出结论，汨罗府君作为血脉仙器的器灵目的是守护芈屈一脉，也就是屈原的后代，目前来看，就是秋雨霏。

所以，只要没有触犯到这个原则问题，再加上她与玄天封魔道的渊源，交涉的保障就有了。

当然，可能汨罗府君早已知晓了他与秋雨霏的关系，并看出了自己等人的算计，但碍于某些原因没有说破。

没有说破，等于默认不知道。

“辟法青光？”女子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只见她指尖轻弹，八道泛着金光的古篆就向着沈墟激射而出，没入他的丹田，消失不见。

“多谢前辈。”沈墟深深作了一揖。

“吾乏了。”说罢，女子轻轻挥手，沈墟手中的竹简迅速合上，化作一道青光，没入秋雨霏的脑海，隐没不见。当沈墟再次抬头时，半空中那道恢宏的大河也消失不见。

空气中的威严散去，老王深吸一口气。

“所以我们这次……失败了？”他不确定的说。

“看样子……并没有完全失败。”沈墟点点头，一抬手，一颗立体的金色古篆悬浮在手，散发出氤氲的淡金色烟雾。王月恒点点头，便和老王一起拖着赵小烟下了楼，而沈墟自己则调整了一下呼吸，走到秋雨霏身前。

由于被封住了五感，她对时间的感觉格外缓慢，当沈墟解下眼罩，示意她睁开眼时，她只觉得时间仿佛只过了一小会儿。

“你好，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沈墟平淡问道，仿佛他刚刚才认识这个少女。

虽然没能拿到仙器，但获得了汨罗府君所说的辟法青光，还算不亏。

目的已经达到，该让这个少女回归正常生活了，而她的正常生活中，没有他，所幸情花欲神蛊已经带走了她关于爱的记忆，让后续处理起来不算太麻烦。

少女缓缓伸出手，轻轻捏住了沈墟的指尖，她的目光有些发愣：“你好，我叫秋雨霏……方便认识一下吗？”

“抱歉，我还有事，再见。”沈墟说着，已经转过身，往楼梯口走去。

“那……今晚还一起看星星吗？”

沈墟的脚步猛然一顿，身后，银铃般的声音更咽着，继续说道。

“那以后还可以一起听歌吗……”

“虽然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但真的想分手你可以提……我会同意的。”

什么情况？她的记忆不是已经没了么？难道那情花欲神蛊是假的？赵小烟这妖中败类！

他还未回头，一阵香风就撞上了他的后背，纤细的藕臂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

“先说喜欢的那个才能提分手。”沈墟笑着转过身，拉住那柔若无骨的手，“你看，惊喜来了。”

他放开了压制的气息，灵气冲天而起，激发的灵气形成阵阵气浪，向四周扩散，唯独避开了身边的少女。

他抬手指天。

震惊中的少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天上原本厚重压抑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心形缺口，阳光从缺口中撒出，彰显出一种朦胧而梦幻的美感，宛如神迹。

操场上的人们的尖叫不绝于耳，无数情侣在此刻热情相拥。

“呐，惊喜。”沈墟抬手揽住秋雨霏的肩头，两人依偎在心形的阳光里，仿佛岁月定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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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她睁开眼时，便听到了这番话。她不知是何时醒的。

于是，她整日就注视着那名男子，看他喜，看他忧，看他落寞，看他激昂。她发现，他有种不与人争艳的超脱，又有种不随风而伏的坚韧。

她发现他眼中最多的，是回望故国时眸中闪烁的晶莹泪光。她不忍见他悲伤，于是鼓起袅袅不尽的秋风，想拂去他的清泪，却无意将这滴悲伤冲入大江。

“唉……国之将亡！”他满是沧桑的目光深邃，看向终日奔腾的大江。“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

或许，用“诞生”来说更为恰当。

自她诞生之日起，便时常见一白衣男子，戴着高高的发冠，腰间挂着长长的玉佩，他面如冠玉，一双剑目中含着化不开的忧郁。

她疑惑，这个男子为何终日行吟于自己身边？

随即，他又长吟着走远了：“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原来他叫灵均，好美的名字。”她想到。

男子长叹一声，孤高的背影显得清瘦而又落寞，但始终彰显着挺拔与不屈。

他是谁？

但没过多久，当他又一次走到她身边，她只看见他的眼中满是一种莫名的情绪。

那是种觉悟般的精光。她被深深的触动，紧接着，她便察觉到了不妙。

“你是谁？”她问到。

“哗啦啦……”男子听到身边涛涛的水声，不由顿住了脚步。

“吾一生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君，为何落得信而见疑，忠而被谤，以至被流放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