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狼藉

老狗有时是挺贱的，但它也挺可靠。男孩十二岁时因为接触高能辐射物而染上了辐射病，皮肉一块块腐烂脱落，每天呕血，都是老狗一晚上马不停蹄跑了几百里，从一个实验室里找出的抗γ射线血清，才让男孩捡回来一条命。

“北方啊，看那儿。”老狗示意北方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北方知道，每天清晨，那里都会出现一个巨大的虚影。

那是一个人形的虚影，腰部以下，六片巨大的尾翼摇摆，四条细长的手臂自然下垂。日出之时，他挡住了一部分阳光，巨大的黑影投射在地面上，让万物蒙上了他的阴影。

老狗是真的狗，真的狗——一只半人高的黄色土狗。书上说世界上除了人以外，没有东西能说话，所以男孩觉得老狗是个人，一个长得不像人的人——因为老狗会说话。

老狗说，男孩是它见过的最后的人类。男孩问它，其他的人呢？它说，他们都跑了，不要这个星球了。

不要了？啥意思？

“他毁灭的不是人类，是文明。”老狗咬牙切齿，“我们的科技在他的面前如同玩闹般可笑，在他手中，整个海洋都能作为核爆的燃料。”

“还有一天。”老狗缓缓爬在地上，无力的吐出浑浊的舌头，“还有一天，最后一轮地表核爆就要开始了。”

“为什么是最后一轮？”北方不解。

“每五百个太阳自转期，他就会清洗一部分的地表，从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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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赤道，再从赤道到北极……现在的南半球，已经成了一片地狱了。”

“北方，咱俩打个赌，看看谁先死在前头，咋样？”老狗突然回头，对思绪翩飞的男孩说道，那耷拉的眼皮底下，夕阳的余晖中，一双浑浊的狗眼竟少见的清明。

“嗯？”男孩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我觉得我会赢。”

辐射病无法根治，男孩实在想不通，那块黑石头为什么会让老狗大惊失色，更想不通的是，人类为什么会让这种石头随处可见。

“那是王带给这个星球最后的礼物，全球性的核电站在一周内爆炸，地球整整五十年不见天日……我出生起就在保护所里呆了三年。”老狗说这句话时少有的愤怒，龇牙咧嘴，眼角甚至胀的充了血“这个地球又不是他的，他凭什么？”

凭什么？男孩想起在书中看到的，就凭他强大，所以他主宰……

男孩轻咳了两声，脚边多出一滩血，“老狗，赌注是什么？”他问道，声音平添了几分沙哑。

“我想想……嗯……”老狗又转头，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轮无比巨大的圆月镶嵌于深蓝的夜空，繁星璀璨，美的非凡，“就赌明天的太阳！谁输了，就要看明天的朝阳！”

“就这？”男孩觉得老狗像在玩他，太阳每天都能看到，在男孩眼里，明天的朝阳还不如一罐子压缩面粉的价值。

“嗯嗯，就这。”老狗坚定的点点头，“我压你先死。”

“那我压你，你先死。”北方不知道老狗想干嘛，但他觉得老狗快死了，所以也乐意陪老狗玩玩。

老狗换了个姿势，它躺在地上，头枕着一块烂铁皮，它觉得这样更舒服。男孩也躺下了，头枕着老狗的肚皮，小时候觉得软乎乎毛茸茸的肚皮，现在却是咯的后脑勺痛，男孩却不在意，可能这样的感觉才能让男孩安然入睡。

一人一狗依偎在深蓝的夜空下，四周是人类文明的遗迹，此时此刻，万籁俱寂。

不知过了多久，老狗开始觉得气氛变得压抑，它想找点话题打破沉寂，它想了想，说:“北方，我死了也想带走点秘密，这点秘密是关于你的身世的，你想听吗？”

“嗯……”男孩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老狗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其实人类并没有跑远，他们的飞船在升空时被一颗超大的陨石砸坏了推进器，所以被迫成了一颗地球的卫星，永远看着故乡漂泊……”老狗顿顿，确定男孩还有均匀的呼吸，它接着道:“时间慢慢的过去了，人类飞船上的物资变得匮乏，他们不得不隔一段时间发射小型飞船来地球寻找物资——就是来捡垃圾。第二天，我就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你，你是被他们扔到地球上来的……”

老狗再次停顿，但这次它没感受到男孩的气息，老狗吃力的抬头，看向男孩苍白的脸白的好像月光。

“睡吧，安心的睡个好觉……明天起早点看朝阳。”老狗喃喃自语，它的声音很轻，怕打扰了男孩安眠“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从前有一条狗，它陪着一个男孩，突然有一天，大魔王来了……”

老狗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渐渐的……万籁俱寂……

天边却突兀绽现一轮烈阳。

那一刻，耀眼的火光笼罩了整个地球。

沈墟放下手中的托忒之舟，瘫坐在沙发上，他深吸了一口气。

整个客厅陷入了死寂。

“那个东西……是什么……”有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卫清商正色道：“据虚空典记载，祂是诱发全球核爆，直接毁灭了第五纪的宏观王者，聚裂之王。”

他的目光格外凝重，说道：“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祂会降临的这么早，上个纪元，祂是在人类发展到核纪元巅峰之时才降临。”

“等等。”沈墟打断卫清商的话，问到：“你一直在提的虚空典是什么意思？”

“众仙友可还记得，天地初开，盘皇定鼎神州清浊，创洪荒之根基。”蜉蝣盘坐在蒲团上，对周围众仙家说道，“那时，盘皇便传法于众生，并受一虚空无上大智慧者点化，与一众创世大能共同编撰天道密藏——虚空典。”

“虚空典是刻录于天道的密藏，所有地球生灵，一但实力或者生命层次达到了尊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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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可或多或少的查阅虚空典记载的内容。”卫清商抬手，一道半透明的卷轴虚影悬浮在了客厅半空。

蜉蝣手臂一挥，一块记载了无数玄密符文的淡紫色半透明石碑悬浮在了众仙面前。

“正是，虚空典记载上一纪的生灵便是毁于此孽畜之手。”青莲仙君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他身着青绿色大袖交领长衫，腰束玉带，发簪是一块剔透的白玉。

秋书仙君是一位妙龄女子，身着红褐色连襟短衫，她皱眉道：“如今这孽畜再度临世，若上一纪有仙道前辈出手，却依旧难逃覆灭之途，那这孽畜的实力，当真恐怖如斯。”

赵小烟已经被接触到的一切冲昏了头脑，她喃喃自语：“难道……这一次，我们仍要步上一纪的后尘么？”

“嘭的一声，被炸成渣渣？”

“不，尚有一线变数。”卫清商缓缓道，他收起了虚空典。

沈墟等人尽皆看向他，卫清商顿了顿，说道：“上一纪的地球文明走的是全方面发展的物质科技，因此被宏观王者克制，但这一纪元，地球的变数，就是你们这些不知因何原因出现的仙。”

“如今之议，是我等如何斩杀那孽畜才是。”烛震仙尊祭子期一拍胸甲，大袖鼓动间，说道：“我与錾星仙尊的斗战实力皆为上乘，不如让我等前去，斩杀邪魔！”

“善！”灰衣老者与蜉蝣相视一笑道。

“弟子去也。”錾星闻言一拱手，便和烛震退出了大殿。

“凡灵真王，尊仙道圣。这是盘皇定下的地球生灵层次划分。”卫清商说道：“你们的师尊如今怕是已然步入道境，若是再强些，或许能与那昔日开天辟地的一群大能比肩。”

“师尊此次若是出手，胜算如何？”沈墟问到。

“聚裂之王的强大是针对整个文明而言，但如果让祂对上只依靠自身的仙，那鹿死谁手，就很难定论了。”

“收到总部传来的消息，迅速收拢我国全部在外星舰，全面撤退至月面基地，重复一遍，全面撤退至月面基地！”

若木星港的会议室中，一条条让人疑惑万分的指示从地球传来，军座只能下令，将若木星港开往月面基地。

“总部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突然要我们撤退？”他站在指挥厅的观景台上，四周的全景玻璃可以让他直接看到飞船外的景象，“错过了接触外星文明的先机，我国将直接落后世界！”

凭借他的视力，依稀可以看到远处那巨大的外星生物漂浮不定的扁平尾翼。

“等等，那是什么？！”

一艘鲨式突击舰从自己的舰队中直线冲出，与整个舰队相背而行，向着那巨大外星生物的方向飞驰穿梭而去，拖曳出长长的尾迹。

“为什么有一艘突击舰不听指挥？快去查，把他给我叫回来！他这是抗命！”

很快，回信就传到了将军的面前。

“权限不足，无法接通？”

同时还有上级传来的指示，让他全面配合鲨式突击舰的行动。

“看来这就是上面的决策了……”

鲨式突击舰中，錾星仙尊和烛震仙尊坐在安全椅上，锁扣束缚住了他们的前胸、腹部和腿部，錾星微微闭眼，调理内息，烛震则对这凡人的飞行器感到极其新奇。

“师叔，你看那太空，竟是没有风息的一片虚无！”

“师叔，那太阳好生刺眼，那月亮上为何不见广寒宫？”

祭子期是第二代烛震仙尊，而錾星则是与祭子期的师父望樽同辈，所以祭子期称他一声师叔不为过。

问久了，祭子期也渐觉无趣，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想起师父曾对他说的话：

“别看你錾星师叔现在和和气气的模样，千百年前，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杀神。”

“此话怎讲？”年幼的祭子期眨巴着浓眉大眼，錾星师叔每次来都会给自己带好多有趣的玩物，比如会自动画像的铁块，可以千里传音的板砖等等。

望樽一笑，说道：“他曾经的仙号是师尊赐的长乐，后来光武中兴，他与那文帝有旧，遂出手相助，在昆阳一战中斩下星辰百二覆灭王莽五十万大军，后来，仙道中人皆尊称他为錾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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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你玩一件玩具，玩坏了，就扔了不要了。

那玩久了也有感情的啊！

“唉，咳咳……大逆不道啊。”

“我特么——”

北方身为世界上最后的人类，他并没有所谓的孤独感，相反，他感到自在，每天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睡不着就让老狗讲故事，老狗的故事很多很多，仿佛永远都讲不完，它讲过最多的故事，是老狗与男孩。

男孩叫北方，听老狗说，之所以叫他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只会写这两个字……

所以那些跑了的都特么不是人……

老狗说的话永远是那么精辟，玛德就一精神导师，男孩想。北方总是那么傻傻的，尼玛就是一憨批，老狗想。一人一狗常常就这么坐在垃圾山的山顶，遥望逐渐坠下的夕阳，又像是在见证一个伟大文明的堕落。

“但你是狗啊！”北方叫到：“你的鸟咋朝天？”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只有一条狗和一个男孩，那条狗英俊潇洒高大威猛，那个男孩又丑又猥琐，还有点傻傻的痴呆，是个纯种憨批……”

北方长大后，才明白故事里的重点，不是那条狗打败大魔王，而是男孩最后和右手在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

“老狗，你再讲这个故事信不信我把你炖了加餐？”

不知是天意还是自己脑子抽筋，老狗开始喂养起婴儿来，不管是废弃补给站里过期的营养液，还是垃圾堆里长霉的培养基，只要老狗觉得能吃的，毒不死人的，全部一股脑给男孩塞下去，这种佛系养殖法，竟然成功把男孩养到桃花第十八次绽放，于是老狗便出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老狗很老了，一身土黄色的皮毛掺杂着白色的银灰，眼里也少了清冽，多了浑浊。“老狗，你是不是要死了？”北方最近经常这么问，他对“死”这个字的概念很模糊，老狗也不知道怎么跟他描述，只含糊一句“人死不过鸟朝天。”

“那是王。”北方常常听老狗提起，“一百年前他降临在地球，诱发了全球核爆，那时起，人类便没有了未来。”

“他为什么要毁灭人类呢？”北方不解。

“……”

老狗不想说话，只想静静看夕阳。回忆一下自己不算波澜壮阔但着实坎坷的人生，上了年纪的狗大多如此，喜欢安静的回首可耻的过往，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猥琐的翻着小黄书。

现在是什么年月老狗不知道，它只记得，当遍布地表的垃圾和废料上第一次出现绿色的生命时，它在一个垃圾袋做成的摇篮里发现了熟睡的男孩，饥肠辘辘的老狗面对新鲜的肉差点没忍住，当它低下肮脏的狗头时，它才发现，这坨肉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