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路编年史

之后，为了不被吏部发现，他又假装生病，来到衙门请假。

回想起来，昨天吏部罗侍郎原话是说：“前天午后刘侍郎突然就来说身体不适，要告病一段时间。”

这句话，并没有说刘侍郎上午还来过。按照常理来说，既然是告病，为什么上午不来，如果真的病得很严重，还能工作吗？

“呃，大人，小人有什么说错了的吗？”

段萧生此时的脸色实在是太吓人了，他很难想象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大的疑点。而且如果不是刘布元提醒的话，自己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

即便这几日精神有点绷得太紧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更不用说此事涉及到司婷一家的安危。联想到自己家破人亡的景象，他实在不想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朋友身上。

仅有一点意外则是，出门时无意中碰到了段萧生等人。不过这也被他很好的糊弄过去了，他不知道段萧生是否能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找到关键线索，联想到他身上。他只能假装特意在门口等候，尽可能的表现的自然一些。等确认段萧生并不是找他麻烦之后，他找了个借口赶紧走人，避免言多必失。

最后，刘侍郎甚至能光明正大的出城门，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的家人会以为他是外出去南疆，吏部会以为他是去郊外修养。

真的是好算计！

“刘布元，你知道刘侍郎当时是去的哪个房间的吗？”

“这个，小人就不知晓了。不过早上还在的，应该都是前一天没接客的姑娘，这些姑娘的质量嘛，就……”

说白了，只有那些年岁大了的姑娘，才会是无人问津，才会在大清早接客。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能大大的缩小范围了。

“钟先生，你能找到倚翠楼吗？”

“段公子，京城内的画舫、教坊司，还有其他出名的场子，在下都是熟悉的。不过这种不出名的小作坊，就有点……”

段萧生一阵无语，合着这钟云亮还挺挑的，太低端的不去。

其实也不怪钟云亮，这京城内大的青楼庭院不多，但是小的就不计其数了。别看倚翠楼名字里带这个“楼”字，实际上就是个犄角旮旯里，包下了几个院子打通，再找几位姑娘就行了。

这样的青楼，没什么背景，姑娘跟老鸨也不是全都签了卖身契。很多都是来挣快钱的，过几天，有可能这个院子都没了。

众人来到倚翠楼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种景象，这里其实就是一处民宅改造而成。要不是门口挂的红灯笼和一些很“别致”的装饰品，一般人还真认不出来。

“哟，刘公子这么早就来了啊。今儿个姑娘们还没起，要不我给您找几个新来的？啊，这几位……”

老鸨一见刘布元，就热情的过来招呼。可等刘布元身后的禁卫军走进来，老鸨就赶紧闭上了嘴。

此时已经辰时大半了，过夜的恩客都陆陆续续走了，只留下了院落中的一片狼藉。空气中散发出一种莫名的臭味，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尤其是齐欣婷这种筑基修士，不仅嗅觉出众，还能感受到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恶臭”。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讲，那就是“颓靡之气”。

刚才段萧生就劝齐欣婷在门外等着了，可想到是为了司婷帮忙，她还是忍住心中的不适，走了进来。此时，院内冲天的“恶臭”，让她小脸变得煞白。

“这几位是奉旨办案的钦差大人，他们有什么问题，你老实回答就行了。”

老鸨脸上笑容一愣，原本以为是惹到哪位大人物，得花钱消灾了。结果，来了位钦差，这一下让她整不会了。

“大人，您有什么要问的，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你，三天前的十二月十三卯时到辰时左右，你可见过此人。”段萧生拿出了刘侍郎的画像。

老鸨看着画像，皱着眉头思索起来，似乎没什么印象。

“他应该是来见另一个人的。”段萧生提醒道。

“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他跟另一个人一起的，他们只是太抠了，明明年纪都挺大了，还就点了我家小红一个人。”

段萧生心中一喜，果然，来对了。

“另一个人长什么样子，你记得吗？”

“这……那人戴着斗笠，奴婢没看清，不过小红应该见过。要不然戴着斗笠，小红也没法给他俩服务啊……”

“……小红在吗？”

“小红，现在正在接客，这个……”

“把她叫出来。”段萧生不想耽搁时间。

“让你去，你就去。”刘布元还挺有情有义的，赶紧让老鸨去叫人，免得触怒了眼前的钦差大人。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您几位也别干站着了，二柱子，带几位贵客去‘甲’字房休息。”

几人被龟公带到了一间稍微整洁一点的房间中，房内床上被褥料子看起来还不错，上面还摆放了不少令人面红耳赤的“道具”。

钟云亮知道齐欣婷还只是个小姑娘，进门后不动声色的把这些东西给收拾了起来，避免了众人尴尬。

实际上，这样的“豪华”的房间，在这里也不多见。这种小院子里讨生活的姑娘，很多都没有自己的“房间”，那是头牌才有的待遇。

更多的是，在招揽到恩客之后，根据恩客付钱的多少，直接带进相应的房间中。若是没有接到客，姑娘们平时都是睡在大通铺中，条件很是艰苦。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小红终于被老鸨带了过来。小红名字里带了个“小”字，其实已经不小了。看模样估摸着得有四十岁，不过根据干这一行的女人老得快的说法，至少也得有个三十岁了。

她脸上画着浓妆，以此掩盖脸上的斑痕、皱纹。只是因为刚才接客后又补妆，现在脸上的妆容是后补的，显得十分诡异。头发也很是凌乱，有一种刚被施暴过后的既视感。

众人的猜测其实很接近了，小红这个年龄的姑娘，接待的客人基本也都不年轻，而且没什么钱。因此他们往往都很“粗暴”，玩得很大。小红也只能依靠这些“特殊”服务项目，才能赚取更多的钱财。

“你三日前，见过这个人吗？”钟云亮举起了画像。

“回大人话，见过。”

“当日，他是不是跟另一个人一起的。”

“是的。”

“没什么，你继续说。”段萧生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一张脸仍旧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好的。”刘布元缩了缩脑袋，“三日前，小人清晨时分发现宵禁结束了，就准备从倚翠楼出来。在出门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个跟我爹长得很像的人。”

搞清楚了确实跟自己有关之后，接头的人顺带也帮助他安排后路。然后，刘侍郎没有耽搁，于午时回到家中收拾行李。其实衣物只是掩饰，最重要的是暗格中的东西。

在这过程中，或许是神秘人没法掩盖其全家出逃，又或者是他想重新开始生活。他没有带上自己的妻儿，反而是让他们“维持现状”，尽可能拖延自己逃跑被发现的时间。

然后，四天前的晚宴时，他听闻周家冲灭门的事情，当然下意识就会想到，自己当年签署的调令中，好像一半都是苏洲的！他心中忐忑不安，就需要赶紧确认是不是真的跟自己有关系，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

“刘布元，你详细跟我说一说。三天前的十二月十三早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刘布元此时也不敢说那人就是刘侍郎了，只能尽可能的说得委婉点，想少担点责。

“当时小人就觉得奇怪，那人穿得还不错，怎么会一大清早的来这种青楼。不过小人实在是太困了，也没去管那些，就干脆往家走了。

简单来理一理，假设刘侍郎确实参与了当年的那批“逃难”官员的调动。那么，当年那个所谓的“兵部来人”是谁就不重要了，甚至于有没有虎符都无关紧要。

那么，最直接的办法是什么呢？

找到幕后神秘人，问清楚！

所以，他用了某种方式联系到了接头人，第二天就去到了约定的地点去面。为什么是青楼，这个还得找找证据。但无非就是人多口杂，没人会想到之类的。要不是他被自己儿子看到，或许还真的就没人发现。

段萧生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切都能说通了！

所以，真正的经过是，刘侍郎上午根本就没来，然后中午来告病。大家就会反应过来，“哦，怪不得上午没来，估计是去看大夫了。”

这就是段萧生和罗侍郎两人说话都省略了一些，自认为是大家都知晓的细节，然后很微妙的以为对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实际上，两人说的根本都不是一件事。

刘侍郎表面上，是庞党的人，但实际上估计是听命于另一个神秘的人物。当年那伙人要逃跑，幕后神秘人命令刘侍郎协助。他背后有太多双眼睛盯着，自然不可能签署那份调令。甚至于，还要刻意的阻挠，以他明面上的身份来说，都是说得过去的。

而私下里，他为了促成这件事，或许是找了一个人，或许是幕后神秘人派遣了一个工具人，来演了那场戏。接下来，无论是刘侍郎做什么，就都是“合理”的了。即便最后查出来，那人是假冒的，刘侍郎最多也就是“蠢”，而不是“坏”！

“不过，后来小人回家后中午醒来的时候发现，当时我爹穿的衣服似乎跟早上碰到的那人是一样的。他出门的时候，才又穿上了官服。”